《不周》德式烤猪蹄

1、幽冥之门

　　昆仑北界，是昆仑山下最冷的地方。
　　有一只麒麟幼兽，总爱来此小憩。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北界的一处森林之中，这里有从昆仑山融雪而下的小溪，再随意找一方溪石便可凉凉躺上一个时辰。
　　突然，他听见前方空无一人的林中竟由远及近地传来脚步声。
　　他猛地起身，尾巴高高扬起，作战斗的姿势，定定地望着前方。
　　忽地，一个全身皮肤漆黑，几片破玄布套在身上的少女，从一道结界中跌了出来。
　　姜不盈直直被甩到了树上，她痛叫了一声，眼睛也似乎是收到太阳的刺激而无法睁开，等她的眼睛缓缓适应了光亮，便看见有一只吊睛异兽正朝她呲牙。
　　姜不盈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他的头上长了两只鹿角，眼睛睁圆突起，头似牛而嘴似马，全身覆盖着鳞片，细长的尾巴上却长了两片尾翼。
　　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她登时大哭了出来。这是什么丑东西？
　　洵显然也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主，他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也怪不得麒麟神兽害怕姜不盈的模样。这个少女皮肤黑的像丹炉里烧过的药材一样黑，身上裹着的玄布快要和皮肤融为一体，只有瞳色像那山雾一样浅，哭过以后便泛起了红，活像一个炭烤的人！
　　这小麒麟还在思考要不要逃跑，姜不盈也在偷偷观察他，见他没有想吃了自己的样子，哭声也小了下来。
　　姜不盈暗暗叫苦，直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非要和哥哥打赌，要去爬那幽都山的小道去幽冥地狱，还没有爬到山顶就跌入一个大洞，直直通到了这个有光亮的地方。
　　她看了看四周，身后并没有自己来时的黑洞，取而代之的尽是异色的草木，石头，花儿。再远些，是一座入天的大山，比那幽都山高了不知多少，越往上，大约就是有了雪，虽然姜不盈没有见过白色，她也知道，那雪的颜色就是白色。
　　姜不盈看得呆了，她生在幽都，幽都之内，凡物皆黑。这个小国靠着幽都山，而山的另一边是幽冥地狱。人的亡魂不见光，所以幽都万年入夜，亦没有什么其他的色彩。幽都山上的鸟，蛇，狐之类，还有那世代生活在幽都的幽民，俱是通体玄色。他们的祖先大多在上古时期触犯神罚，被囚禁在幽冥之域，其后代世世代代受后土土伯的统治，为亡魂摆渡入幽冥地狱。
　　很少有人知道，昆仑山的北界连接着通往幽都山脉的密道。
　　所以，当姜不盈偷偷爬上幽都山，在无边的黑暗中缘着错误的方向往这幽都山的南面去，自然到不了幽冥地狱，而是阴差阳错地闯入了昆仑北境。
　　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颤声问道：“你…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那异兽又向后退了两步，脊背向下稍压了下去，却还是抖了抖，“你又是谁？这里是昆仑，不容得你这…黑炭放肆！”
　　黑炭？姜不盈低头扫了扫自己的样子，竟觉得他这个形容十分到位。
　　姜不盈：“这里竟是昆仑？我来自幽都，本要去幽冥地狱和我兄长碰头，却不知怎的到了此处。敢问神兽能否告知我回幽都的路？”
　　那异兽不知是否是听进了这神兽的恭维，这才扬着头靠近了些许，近身嗅了嗅姜不盈身上的味道。看到这吊睛异兽的大嘴靠近自己，姜不盈吓得根根汗毛直立。
　　异兽：“我不知道幽都是何处，但你应当是穿过了一道结界，便从你那幽都到了昆仑。”
　　这异兽不知幽都，便好办许多，若是碰上昆仑上的仙人，指不定要将她就地斩杀了去。
　　姜不盈扶着身后那参天的大树，慢慢站了起来。刚刚摔得狠了，背上定是已经皮开肉绽，她咬牙忍着痛，又说到：“多谢神兽告知，我本不该叨扰这昆仑神境，不若我自己寻一寻回幽都的路吧。”
　　异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姜不盈看他这不像是阻拦自己的样子，边想向着自己来的方向走去。
　　她跌出那黑洞的时候，直接飞撞到了这棵树上，树的一边是一条连着大山的小溪流，另一边是望不尽的平原，怎么也不像是自己来的地方。看来真的像这异兽说的一样，此处应是有连着幽冥之域的结界。
　　姜不盈向那片平原走去，走着走着，必是已经走过了自己“飞”出来的距离，她还是没有碰到那个结界。
　　姜不盈抬手捏了一个诀，一阵黑烟凝成一只黑鸟的模样，向前振了两翅，就消散在了空中。姜不盈又捏了两只黑鸟，俱是无法成形。她有些急了，这是哥哥教她在幽冥寻路的法诀，在幽冥之外竟是不能用吗。
　　姜不盈想再寻那异兽，一回头那异兽就在她后面两步的地方。长得如此骇人，就不要到处吓人嘛！姜不盈扶了扶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和她手掌一般大的眼珠。
　　异兽：“如果你只是误闯了昆仑，我可以帮你寻人，带你出去。”
　　姜不盈：“不…不用了神兽，我家里与那昆仑山上的仙人怕是有些渊源，不若再宽我些时辰，难道有来时的路，竟没有回去的路吗？”
　　那异兽眯了眯眼睛，“我看，那结界兴许是将你从千里外的地方送过来。若找不到回去的结界，怕是有的你走了。”
　　他左右绕了两圈，又道：“这结界连我也寻不到，怕是只有特定的人才可以穿过这结界。我看你这般黑，大抵也是猜到你是被仙人真火淬过，有些仇怨。不如你随我去西王母旧所寻一道人，他并非昆仑众人，也十分热心。”
　　姜不盈挑了挑眉，心里压下对他那一两句话的反驳，“那就多累神兽带我去了。”
　　异兽没再理他，只摆了摆头，示意姜不盈爬上自己的背。姜不盈看着那与自己齐高的背，犯了难，她想用些术法，却发现这幽冥的术法在昆仑竟使不出来。只好扒着那异兽的背，费了好些力气才上去。
　　刚坐上他的背，那异兽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上了天，他身上的鳞片和鱼鳞一般滑溜，姜不盈只能死死圈住他的脖颈。
　　虽然姜不盈害怕地眼睛都不敢睁开，但还是问了出口：“神兽神兽，你是个什么兽呀？”
　　那异兽飞得更快了，“我是麒麟，你不知道麒麟吗？”
　　姜不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神兽别生气，我…我从来没见过麒麟呀。我但知道麒麟身着彩色鳞甲，神兽你身上只有两种颜色，怎么又算得上是彩色鳞甲呢。”
　　麒麟：“我乃建马所生水麒麟，自然没有彩色的鳞。”
　　姜不盈：“不过这鳞甲也十分好看，这是什么颜色？”
　　麒麟：“深处是青色，浅处是黄色。”
　　姜不盈：“我看此处的草也是青色，和麒麟神君很配呢。”
　　麒麟的头又扬地高了一些：“难道你住的地方，都没有青色和黄色？”
　　姜不盈：“幽都只有黑夜，没有白昼，所以我只见过玄色，不过我随土伯去过那幽冥地狱，还见过赤色的熔岩。”
　　麒麟：“那你是被熔岩烧过了吗？怎么生的如此黑。”
　　姜不盈：“我们幽民都是黑色的皮肤呀。待我们成年之后，去那熔岩上摆渡亡魂，我们膝盖以下便都变成了赤色。麒麟神君，我叫姜不盈，你有名字吗？”
　　那麒麟还没有回答，姜不盈就看到他们已经飞到云雾之上，却还没有到达那巨山之顶，只是落在了山腰一处石头做的宫殿前。
　　麒麟：“到了。”
　　姜不盈跟着麒麟进了这神殿，神殿很大，进去却显得有些简陋，前殿挂着一幅庄严的女子画像，姜不盈隐约能闻见殿内焚的檀香味。
　　麒麟领着姜不盈穿过前殿，向后间的一处偏厅吼道：“赤松子！赤松子！”
　　不一会，门便开了，从里间走出来一个老头，身着青色道袍与两道赤色慧剑，身后同样跟着一个全身青色道袍和一个全身赤色道袍的道童，青色道童手掌八卦，赤色道童手持蒲扇。
　　赤松子：“小麒麟，你怎么今儿想着来看我这个老头了？”
　　麒麟：“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赤松子这才看到藏在麒麟身后的姜不盈。
　　姜不盈：“仙人在上，我名姜不盈。”
　　赤松子上下打量着姜不盈，“我见你是幽都人，又怎会来到昆仑？”
　　姜不盈：“我今早上幽都山，不小心跌入一密洞，这便来了。”
　　赤松子：“那是后土神出幽都的幽冥之门，竟被你这小娃娃碰上了。怪哉怪哉，后土神开的门，怎会不设一个严禁幽民出入的禁制呢？”
　　赤松子：“那你再想回去的时候，又找不到那扇门了？”
　　姜不盈：“正是，等我回到那处，竟没有回去的法子了。”
　　赤松子：“那幽冥之门应是幽民不能出，非幽民不得入。你却出得，而入不得。”
　　赤松子看向那赤色道童，那道童就将手中的蒲扇递给他。
　　他朝着姜不盈一扇。
　　没有任何变化。
　　赤松子却是想看到什么奇事一般，瞪圆了双眼。他将蒲扇递回那道童，走近姜不盈。
　　赤松子：“你为何姓姜？”
　　姜不盈一愣，没想到赤松子会有此一问，
　　姜不盈：“仙人神通，我父亲本姓龚，乃后土神土伯之后，但我出身之时，命有夭折之劫难，受一姜姓仙人所救，于是改姓姜。”
　　赤松子：“你说的话不作伪？”
　　姜不盈点了点头，她不明白这赤松子是如何知道自己和家人姓氏不同的。
　　赤松子转头低声向那青色道童耳语了几句，那道童就转身回了偏厅。
　　赤松子：“我们去前殿坐一会吧，再过一会，后土就会去门那接你了。”
　　姜不盈和麒麟跟在赤松子身后回到了前殿，她和赤松子在桌边坐下，麒麟侧身躺在了一旁。赤松子手一挥，桌上就出现了两杯茶。
　　姜不盈：“敢问仙人是如何知道我与家人姓氏不同？”
　　赤松子没有直接回答姜不盈的问题，他抿了一口茶，只道：“盈盈，我看你与洵极为有缘。”
　　盈盈？就连父母和哥哥都不曾这样叫过她，这赤松子还真是和人熟络地挺快！那麒麟更是抬头斜了他一眼。
　　姜不盈：“洵是？”
　　赤松子：“哈哈哈哈哈哈，洵便是这头麒麟的名字。你可知他的出身？”
　　姜不盈：“洵告诉我，他是建马生的水麒麟。”
　　赤松子：“那你可知他还有些旁的兄弟姐妹？”
　　姜不盈：“这就不知道了，我与神兽也只刚认识一会呢。”
　　赤松子：“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且生了五头麒麟。只有这一头是水麒麟。”
　　洵扭了扭身子，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姜不盈：“那这不是怪胎嘛！”
　　姜不盈说完，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害怕地瞟了一眼洵，他却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
　　赤松子：“你不觉得这和你有些相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