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昨日倾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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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眼中浮现出深深的痛苦，静默了半晌复而接着说道，“当我收拾干净再次出现在人前时，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并没有看到面善心慈的夫人，还记得她那时看我的眼神，厌恶又鄙夷，索性我并没有被赶出去，她只瞥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唤了人将我关到柴房，那之后的一年我没日没夜的做着各种各样的粗活，日日都有家丁看着不让我踏出院落一步。”
“现在想想那一年虽说暗无天日却是我那几年来过得最好的日子，不用乞讨，不用偷窃，不用提心吊胆，虽然辛苦我却毫无怨言。”说道这里，他的眸里竟然带着笑，只那么一瞬凝神看时却又消逝不见了。之后是久久的静默，直到我以为他不再开口，压抑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好景不长，那之后的第二年，老爷寿辰，府里大摆宴席，因着人手不够，管事便把我放了出来让我帮忙传菜，便是那天，在经过花园的时候我遇上了府里的少爷，我那时什么都不懂，一副乖巧柔弱的样子，见他双眼晶亮色欲熏心，腿便根灌了铅似的，只呆愣愣的站着，便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成了那家少爷的男宠。”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那一年里我学会了服从，学会了隐忍。少爷总能隔三差五的支开守在门口的家丁偷偷溜进我住的院落，我虽是恨透了他，待见了面却也总能装出一副乖巧万分的神情讨得他欢心。只因曾听守在门口的家丁说过，少爷好男色，虐人的手段也是非常，府里的公子伺候完少爷均是几天都下不了床，或是因了我乖巧，又许是怕被人知道，我并没有受多少折磨。”
“随着少爷越来越频繁的出入我的院落，纸包不住火，终于，在一次欢好之后我们被闯进来的夫人抓了个现行。我就那么被跟着进来的家丁赤条条的拖了出去，打掉半条命，然后丢出了府邸。”
说到这里，他目光空洞，转过头愣愣地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看向很远很远的远方，嘴上却是未停，继续说道，“吟儿你不知道，被毒打的时候，我没有哭，咬着唇甚至没有求饶，直到被鲜血淋淋的丢出去，我那时便想，如此便结束了，我不难过，心里只想着若是这么赤条条的去了却是污了路人的眼，想着想着便又晕了过去。”
“许是上天怜悯，便是如此我仍旧没有死，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换到了另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身上也洗干净了上了药。我没有欣喜也没有难过，呆愣愣的躺着，想起第一次被收养时还幻想着能摆脱饥一顿饱一顿东躲西藏的日子，经历了那一年的折磨，再次被人救起我却是满心木然。果然，意料之中的，我再次被人圈养，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是偷偷摸摸的，这一次却是光明正大，我的主人是个杀手组织的头目，刚知道的时候我便懵了，丝毫没了反抗的念头，既然苟延馋喘活了下来我便没想着寻死，他很喜欢我，虽说男宠无数对我却是最好的。我跟了他两年，夜夜侍寝，下了床他会教我各式各样的功夫以及杀人的技巧。不可否认的，他是很好的师傅，终于，两年后我青出于蓝，在最后一次承欢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的，我杀了他。”
听他平平淡淡的说着，我从开始的惊诧到满目酸楚。原来这便是他不为人知的过去，他竭力想要隐藏起的过去，却在今日被我几句戏语挑起。便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几句，便让我内心一阵抽疼，不知他当初是如何的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从乞丐到小厮再到男宠，小小的人儿经历了多少，曾经以为，自己前世的童年便是不幸了，却哪知，在别人眼里那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
终于我眼前一阵模糊，眼泪刷刷的便流了下来。
当我在一边悲伤肆虐眼泪横流的时候，倾城似是毫无所感，木然的看了我半晌，眼神空洞，虚无的笑了，清清淡淡的说道，“吟儿哭什么？是在可怜我么？不过当了两年男宠，也能换吟儿如此？”
“只不过两年男宠？只不过两年？两年，730天，难道还少么？”我抹了抹眼泪满是心疼的看着他哽咽着说道，“倾城一直都是白衣飘飘清冷孤高的样子，便像天上的神仙一般，哪里想到却有这般过往，吟儿心疼......”
倾城伸手摸摸我的头，接着说道，“都过去了，只是这么多年不想提起，不愿提起，如今说出来却早已没有当年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吟儿不用担心，这便是命运，我那时总觉得天道不公，恶人锦衣玉食，善人卑躬屈膝。为了活下去，我是践踏着尊严过来的。手刃头目之后，我改头换面悄然离开了杀手组织，躲躲藏藏半年，终于还是被找到，来的是死去头目的结拜义兄，带了一大帮组织里的顶级杀手，那是我第三次死里逃生，而这一次，我终于得上天眷顾，遇到了已逝的阁主。”
“曾经也想过，若是那次偷盗的时候被失手打死，或者更早的时候饿死街边，是不是便不用受如此苦楚，而害我如此的便是这张世人艳羡的面皮。不是没想过毁了它，可是每次拿起刀子便想起初见时阁主眼眸带笑温柔的对我说，‘美人如花，凤颜倾城，如此样貌，定然不负倾城。’想起那张温柔的脸，我终是下不了手，从那时起，我改名倾城，脸上也多了这副面具，到如今已是十四年。”
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我渐渐地也停了泪，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感叹道，“倾城便是如此进入凤阁的？还以为是娘亲养大的，如此看来倒是捡来的宝贝。”
见我恢复了平常模样倾城也同往日一般清清冷冷的笑笑，听我说起漂亮娘，眼里又泛出丝丝温柔，低低沉沉的嗓音也回复了生气。
“我被阁主救回那会儿吟儿你才一岁，偶尔一次见到阁主都见她温温柔柔的抱着你，那时候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天下父母不能都想这般？为什么我就应该被抛弃，我不怕吃苦，也不在乎清贫，只要一起努力总能撑起一片天。我那时并不知道她的夫君也并不爱她。”
“等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我被阁里的长老带到了血杀楼，之后的几年，我一直跟着十长老学习各种知识、谋略和礼仪，那时候我才深切的体会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四年后我技压楼众成为杀楼第一人的那一天，我依然没能在十长老手下走过百招。”
“又过了两年，等我成为凤阁总管，终于又见到了阁主，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六年。她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只没想到那便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直到吟儿拿着凤佩找到沉渊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已经走了两年。”
说着说着倾城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似在追忆，又像缅怀。我也抬了抬头，穿过倾城，目光投向了屋外的天空，漂亮娘已经走了6年，最初了悲痛早已在时光中消散，如今剩下的便是思念和缅怀。
一时相顾无言，半晌，我再度开口，飘飘悠悠的，声音近乎虚无，“倾城，人生便是一场赌博，有的人输了前半场，却能在后半场翻盘；有的人赢了前半场，最后却倾家荡产空手而归。你只是输了其中的一局，且人生苦短，想得太多便会失了乐趣。权当那几年是老天给你的磨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拨开云雾见青天，现在不是好了么？”
听我慢吞吞断断续续的说着大段大段的道理倾城只是微笑着，在我停下来之后，他了然的点点头，回道，“曾经是有不甘，进了凤阁之后整天忙着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当初的愤懑和耻辱慢慢的也就淡了，到如今阁主早已去了，吟儿入主凤阁，这些事便已经很久没再想起了，如今突然提起却是反应过度了，往事如烟，不过旧梦一场，美梦、噩梦终究是梦，过了也就过了。想想当年一起行乞的少年，如今又还剩下几人，再回首，卑微的活过了那几年却是值得的，若非如此，便没有今日的倾城。”
看他清清朗朗的笑着，我也终于释然，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面具轻轻扣回他脸上，笑着说道，“掩了这拈花美颜，戴上面具，倾城便还是倾城。”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昨日倾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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