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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初次恋爱的我们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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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你去医院。”
对于我的突然沉默,苏然似乎以为是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才说不出话,着急地要扶我去医院。
可他不知道,当抬头看见他的那一刻,我身上的伤早就全好了。
“不用,我没事。”我抬起胳膊不让他扶,反而拉他坐下。
他没坐稳,一下子扑进我怀里。我忍不住想笑,舍不得松开手。
“力气这么大,看来是没事了。”
“你不是回家了吗?”
他坐稳了身体,却仍然紧贴着我:“怕你倒在路边。他们是因为之前抢我PSP那事找你?”
“嗯。”这么说会不会让他对我产生一丝亲切感?
“我猜也是。”他叹口气,“还好当时校门口有老师,不然只能报警救你了。你真没事?”
“没事,他们力气小。”
他转头观察我半天,忽然站起来:“我去给你买瓶水吧,你洗洗脸。”
我没拒绝,脱下满是鞋印的校服外套抱在怀里跟在他身后走进超市。他拿着矿泉水,准备结账的时候站在货架旁犹豫了半天,然后转身走向日用区拿了包湿巾才去结账,顺势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十点过了,街上空空阔阔人形寥寥的,苏然从超市出来走了没几步就停下,随手将矿泉水递给我,埋头专心撕开湿巾的包装袋。
“钱明天给你。”
他似乎愣了一下,将湿巾拍在我手上:“就当是保护费。”
我低头看着手背上的湿嗒嗒的东西,拿起来擦了擦手:“我又不是混社会的,收什么保护费。”
“擦擦脸吧,都是鞋印子。”
或许是觉得我擦得太敷衍,他又拆了几张,一手按着我的肩一手在我的脸与脖子上乱抹,半点称不上温柔。我不敢抬眼,克制着呼吸极力让自己别显得太过紧张,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憋得差点缺氧,于是立刻大口呼吸自我抢救了一下。
“痛啊?”他误会了我的反应。
“我自己来吧,你差不多该回家了。”
他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跟我道别,像定住了似的忽然不动了,好几分钟后才有反应:“你确定自己没问题?”
我拿过他手里没拆封的湿巾与垃圾:“我也要回家了。明天学校见。”
“那……行吧。明天学校见。”
随着夜风了无声息地微微吹来,我才后知后觉开始笑,笑得嘴角的伤都开始渗血也停不下。还好此刻我们已经分别,各自踏上月空长明的路回家了。
他给我的矿泉水,以及被我拿走的湿巾与那些垃圾,我全都舍不得扔,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我妈买化妆品送的包装盒将它们放进去,盖起来。
半分钟后揭开看看。
再盖起来。
郑重其事地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地方。
我妈一看我这样子转身对我爸说我肯定恋爱了,我爸想也没想跑来问打架是不是为了那女孩子,盘算着要准备彩礼房子。
我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第二天不到六点就起来推开主卧的门叫醒这两口子,站在床边说:“你们不用准备彩礼,我喜欢的不是女生,是男生。”
突然被我吵醒的两口子还在发懵,听见我这么说更是彻底愣住,半天没喘口气。
“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准备干脆一辈子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也想过说不定是还没遇上喜欢的女孩子。但结果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和我一样是男生。对不起,爸爸妈妈,我是个同性恋。”
这一天我没去学校,他们两个也没去上班,我们一家三口请假在家开了一整天的会讨论我的情况。我妈虽然抱着我哭了,但他们都没对我发脾气,只是反反复复确认我的喜欢不是因为年少无知懵懂产生了错觉。我耐心地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剥个精光给他们看。
我违背了自己最初规划好的未来。
“万一他不接受你,甚至做出伤害你的言行,你要怎么办?”我爸抽着烟问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笑:“他多半是不会接受我的,毕竟我们都是男生。”
我妈听后没说话,我爸沉默几秒后问:“你说你以前觉得不能让我们知道,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出来?”
大概是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是我在这世上除未来的伴侣外最亲密的人。
“我希望……要是我因为这些事受到伤害,可以不用躲着你们自己承受。我希望那时你们能安慰我。”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现在是给你们提前预防,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如果连父母都无法接受不正常的我,我或许,也不会再有喜欢上自己的勇气。
“真的没办法喜欢女孩子?”我妈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问,“女孩子多好啊,漂亮又温柔。”
“妈,这和漂亮温柔没有关系。就像你说的,女孩子那么好,可你不会用那种眼光看她们。我也不会。”
这次家庭会议并没有得出什么明确的结果。但好在,他们虽然依旧不理解,却也愿意尝试接受。
第二天早上五点我被我爸报复性吵醒,要带我出门吃早饭。我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天还没亮,我们父子沿着街边漫无目的走着,不知走过了几间面铺子他才语重心长慢慢说:“你妈昨晚愁得睡不着,觉得是因为自己平时不够关心你才会变成这样。”
我没说话,然而心里已经做好了从今往后每天被他们谈心劝说的准备。知道未来很多年以后,他们成全我,或是放弃我。
“爸爸以前在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和尚,听别人讲了很多关于他的事。他年轻的时候喜欢男人。但是你也知道,社会就是这样,又是几十年前那样的环境,他最后被逼得去山里出家了。”他叹口气,“爸爸就是想告诉你,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还有我跟你妈,别什么想不通跑去出家自杀。时代不一样了,社会在进步,以后能接受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他这番话说得我忍不住想哭,就像掉下悬崖以为要摔死的时候,旁边的大树却张开怀抱接住了我。我抓起校服袖子抹了好几次眼泪也没抹干净。
“不过不准再打架。你妈看见衣服上那些鞋□□疼。”
我蒙着脸拼命点头。
我爱我的父母,如果他们能接受我喜欢苏然这件事,我将会变得更爱他们。
早饭吃过二两面,我爸散着步送我到学校,顺便悄悄给了一百块让我请喜欢的人吃零食。我握着那张粉色的纸激动得手心直冒汗。
一直以来封锁内心逃避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现在才开始认真考虑用什么办法讨喜欢的人开心,使我觉得前面那几年的自己就像个蠢蛋。那些肤浅的自我保护让现在的我变得像个刚滚出摇篮的婴儿,坐立难安,从头到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这一百块在我衣服兜里放了整整几个月没找到用处。
而关于那天的打架,由于同班的男生被我打肿脸引得他父母找来学校闹事,最终学校给我们六个人都记了过,写的检讨书在公告栏一直贴到了期末。
不公平,却很现实。
也因此,我一个打五的事迹被无限放大广为流传,最终变成——杨也鸣从小练散打,是混混团体里的专业打手。
莫名其妙又很好笑。
更好笑的是苏然的一个朋友听信了谣言托他来送礼——一件可乐,说要拜我为师。
当然可乐还是收下了。我和苏然将它们藏在音乐小楼里,每次去的时候一人一听,最后没撑过半个月就被我们喝个精光。
至于喝剩下的瓶子,我随口编了句我妈要用来做手工的谎就光明正大地将它们带回家,洗干净后一对一对的串起来,排在卧室的窗台上,睡觉前对着它们回想今日与苏然的交集。
一个对视,一句招呼。
想得多了就越发按捺不住要再离他近一些。
所以我几乎瞬间就决定了要去理科班。
高二一开学立马进行了文理分班,为了尽可能的与苏然同班,我在高一下学期拼了命地努力学习提高成绩,连晚上做梦都在刷题。
如果问我有没有哪个瞬间相信心诚则灵这四个字,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在走进教室看见苏然的那个瞬间。
简直是个奇迹。
我完全没考虑过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想必已经像颗熟透了掉在地上摔裂的橙子,笑得稀巴烂。
“这么好,我们竟然一个班。”在满教室惊诧与嫌弃的目光中,苏然大声对我说。
我捏了捏衣服兜里的一百块钱:“是挺好的。”
他继续开心地说:“以后一起玩就方便了。”
为什么我觉得他开心呢?
因为他也在笑啊。
笑得教室里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全和背景融成一块。这里是远离繁华世界于小街角落深处剧院的舞台中央,假城堡的场景上他就站在推开的窗户后头,然后走了出来,身穿白色礼服戴着红色披风。聚光灯化作他金色的发丝,在发梢尖尖处开出了一朵可爱的小花。他撑着阳台上的扶手笑着问我,杨也鸣,你的白马呢?
“先找位置坐下。”班主任的一句话让这场戏落了幕。
可阳台上的那个王子还在我心里。
“今天开始大家就高二了,更应该把一切的重心放在学习上……”
班主任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已经没有耳朵再去听。对我来说,除了考大学,还有一件人生大事。
升上高二,没了政治课,苏然不再逃课,而我也因为有他在不再翘体育课。但我们还是会去那栋音乐小楼,比如中午放学的时候,比如下午放学没有人练琴的时候。
我一直不太明白苏然躲在小楼里玩游戏的理由,直到他的游戏机因为被人告状而没收了一天我才恍然大悟。
举报他的人是班里不太起眼的一个男生,虽然男生嘴里说着是为苏然好,但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嫉妒,嫉妒苏然满脑子的游戏还能在数学小考时拿到全班第一。
游戏机被没收的苏然随时随地都骂骂咧咧的,心情差到了极致。而我却觉得这样的他可爱到让我忍不住想拐回家。
要是真能让我拐回家就好了。
从那以后,苏然怕有人偷偷弄坏他的游戏机,所以几乎不怎么带来学校了。我愁得不行——他不带游戏机来我还怎么和他去音乐小楼?
必须再找个合理的借口。
我不眠不休想了两天,无意间瞥到窗台上的可乐罐不禁直接从被窝里蹦起来,兴奋得原地大转三圈后扑倒在床上蒙着被子大叫——我想到了个绝好的理由。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苏然要走,我拿上饭卡笑嘻嘻拦住他:“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苏然看了眼从我手里露出来一截的饭卡:“陪你吃饭?”
“不是。教我功课。”
我以中午饭当学费打着学习的幌子哄着苏然和我去音乐小楼。苏然有想买的游戏,能省下午饭钱当然是件好事,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下来。
一开始,苏然嫌来回跑浪费时间,提议在教室,我坚持环境影响注意力的说辞,总算才让他妥协。
以往只有叹息声的音乐教室填满了苏然讲题的声音,比起闲聊时要低沉缓慢许多。他埋着头,一边列出公式一边在算,我就看着他,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讲了什么。
其实高一下学期开始我上课认真很多,但是现在为了不被揭穿补习的谎言,我在课堂上变得更认真了,老师讲的每句话都不敢听漏。
只有我懂得这些题怎么解,才能在让苏然重新讲解的时候分心偷看他而不露出马脚。我很喜欢在补习将要结束时做对苏然出的题后他露出的笑,像秋天的红枫叶落满山谷一样令我心神荡漾。
可是他今天有点不对劲。
看他讲题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皱起的眉头一次也没舒展过,即使我解开了他出的题也完全没有笑。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我实在太在意,忍不住问他。
起先他故作轻松地说了几句没事,然后突然没了声响沉默半天,最后问我:“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忽然又说:“王一许有女朋友了。”
王一许是我们班上的同学,从高一开始就跟苏然关系很好,经常一起打球一起放学回家。苏然曾说过,他和王一许就像阴阳两个界,阳光帅气的是王一许,阴沉孤僻的是自己,明明性格截然不同却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见如故。
“他女朋友……是我喜欢的人。”他转头看向我,眼睛里闪着水光,“你别告诉别人,只有你知道这件事。”
听到这句话的两秒后我的胃开始抽痛,像有人拿着砂纸不停刮擦着内壁,下个瞬间就要穿孔似的痛。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只剩下心肺勉强还在动弹。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的世界里只有游戏,哪怕有喜欢的人也不会是现在。
他用力眨眨眼睛将泪水憋回去:“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反正我也没想过她会喜欢我。”
这一天,我和苏然同时失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