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风花千古劫》陶陶寻壑

64、第十一章 天魔宗（4）

　　虽然这些日子她没有去见轩辕一扬，却每日都会命侍女送各种她亲手做的点心和甜汤过去，她也不知他到底是吃了还是倒掉了，她也从不过问，只要他不拒绝，她就默默派人去送。

　　妙时那里有很多灵丹妙药，半个月的时间，她的手背便恢复如初，一丝烫伤痕迹都找不到。

　　手上的烫伤彻底痊愈后，她准备亲自去送，穿过抄手回廊时，看到月门处一丛盛开的银霜花，晶莹剔透的花朵傲雪绽放。

　　此花比梅花还要耐寒，她想凑近仔仔细细观察一番，却与月门后闪出的人影撞在一起，啪一声清脆的声响，什么东西摔碎了。

　　上官心心愣了一下，只见面前的侍女抱着托盘脸色发白地跌坐在地上，她的脚边，是碎成好几瓣的青玉螭龙酒盏。

　　侍女抬头看了上官心心一眼，满眼死寂，趔趄着爬起来便走。

　　上官心心下意识一把拉住她：“是我撞了你，不是你的错。”

　　那侍女面如死灰地摇头：“没用的，没看到姑娘，便是奴婢的错。与其被抽筋拔骨丢入堕魂井，不如直接跳下去来的痛快。”

　　眼见那侍女一心求死，上官心心抬手便将她敲晕了，吩咐跟在身后的烟儿：“看好她。”

　　然后自己将地上的碎片收入托盘，径直去了轩辕一扬的书房。

　　也不知是果真清闲了，还是忙里偷闲，她走进书房的时候，轩辕一扬正手持茶盏，立在一幅气势磅礴的江山图前赏画。

　　她将食盒和托盘一起放到桌案上，他听到声响也不回头，似乎全部心思都在画里头。

　　他不说话，上官心心只能先说话：“我在路上遇到侍女承送青玉螭龙酒盏，我见酒盏好看便拿起瞧瞧，然后一个不小心打碎了。”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传来轩辕一扬淡淡的嗓音：“碎了便碎了。”

　　上官心心见他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糕点和甜汤取出来，笑吟吟道：“今天我新作了一种糕点，添加了少许烟罗草，味道很特别，你来尝尝好不好？”

　　轩辕一扬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放下吧，我一会儿再吃。”

　　强行提起的情绪一点一点跌入谷底，上官心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垂着眼眸，闷闷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吃了？如果不喜欢了，我以后就不做了。”

　　轩辕一扬闻言回身瞧了她一眼，随手将茶盏放到桌案上，缓步走到她身前，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藏宝阁的翡翠镂空雕花托盘磕裂了。”

　　上官心心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困惑地抬头看他，他继续道：“炼丹阁的万年人参折损了，兵器阁的上古玉笛摔断了。”顿了一下，又道：“要不要一并担下？”

　　上官心心怔怔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见他欲转身，在她还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一扬，我想你，真的很想很想你，你……理一理我好不好？别赶我走，好不好？”

　　轩辕一扬身子一僵，寒星般的眸子里缓缓地缓缓地荡起朦胧的觳纹。

　　她只是哭，哭得越来越厉害，手臂死死搂住他坚实的脊背，生怕他会随时将她推开。

　　他双手轻轻抬起，落在她的双肩上，似想将她扶起，试了几次没成功，不禁叹了口气：“能不能不哭了？你哭得我头疼。”

　　上官心心闻言哭得更加厉害了，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哭得全身瑟瑟发抖。

　　轩辕一扬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透出一丝隐约的轻柔：“只要你不哭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上官心心又哭了半天，然后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眼泪，扬起泪水斑驳的面庞看他，手臂却仍旧死死搂着他的脊背，哽咽着问：“真的？什么都答应我？”

　　“真的。”

　　“我要你陪我吃晚饭。”上官心心在他怀里拱了拱，又补充道：“以后的每一天，只要有时间，就要陪我吃饭。”

　　“好。”

　　得到他的肯定答复，上官心心攥着眼泪开心地笑了，埋在他的怀里软软糯糯地呢喃：“一扬，其实惩罚犯错的人有很多方法的，如果不是那种不可饶恕的大错，打打板子，抽抽鞭子，也很吓人的，以后试一试好不好？”

　　“好。”

　　上官心心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急忙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不像敷衍她的样子。

　　他始终垂着眼眸看她，目光里带着若隐若现的温情，整个人都很放松，像似心情不错。

　　她一时间开心得过了头，也没想太多，习惯性踮起脚尖儿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清清甜甜地道：“我就知道一扬最好了。”

　　轩辕一扬神情一怔，眸子里悄无声息泛起迷迷蒙蒙的热烈光影。

　　上官心心只顾着兴奋，没有察觉他的情绪变化，突然想到什么，努着小嘴儿娇嗔了他一眼，纤长手指狠命戳了戳他心口，愤愤道：“我告诉你啊，以后再把我惹哭了，不许头疼，只许心疼，知道……”

　　话未说完，纤长手指被他一把握住，愣怔的刹那，唇已被他低头吻住。

　　“宗主，我终于领悟了！”

　　门外突然传来破山欢喜若狂的呼声，随着声音一落，一道灰色身影出现在书房里。

　　上官心心吓一跳，急忙推开轩辕一扬，简直羞得无地自容，也不敢再看任何人，急冲冲闪出书房就消失了。

　　破山一脸呆滞地立在书房里，似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直至感受到轩辕一扬那道杀人于无形的凛冽目光时，终于反应过来，转身就向外走：“我还是继续去参悟吧。”

　　“回来。”

　　听到轩辕一扬幽凉的声音，破山急忙站住，回身，愁眉苦脸低头默默等待自己的处分。

　　“从今往后，整个宗门的落叶都由你管。”

　　破山神情哀怨地回了声：“属下领命。”然后垂头丧气地消失了。

　　入夜以后，天空又飘飘洒洒落下雪花。

　　荷风苑里，上官心心独自坐在桌前默默看着一桌子饭菜发呆，红泥火炉上温的花雕依旧散发着醇厚的酒香，飘散在周遭空气里。

　　侍女们守在一旁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都撤了吧。”

　　突然，她冷冷吩咐一句，起身向内室走去。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侍女的恭谨语声：“恭迎宗主。”

　　她即刻回身，便见身披墨色凤羽斗篷的轩辕一扬出现在门口，她几乎想都未想，飞奔着扑进他怀里，顷刻泪雨滂沱。

　　轩辕一扬叹了口气：“怎么如此爱哭？”

　　上官心心埋在他怀里哽咽着哭道：“我以为……你又不来了……”

　　轩辕一扬将她扶起，解开凤羽斗篷递给侍女，淡淡道：“临时有事，耽搁了些时间。”然后扫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衣襟：“看来又要换衣服了。”

　　上官心心这才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虽然依旧是黑色，但是早上穿的是竹叶暗纹的，如今的是莲叶暗纹的，想必早上那件已经被她彻底哭脏了，不禁羞红了面颊，抹了抹眼泪，纤长手指戳着他心口，声音娇软地质问：“我哭了，你都不心疼吗？”

　　轩辕一扬低垂着眼眸看她，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没说话。

　　她蹙了蹙眉，语气变得愤愤的：“我问你呢，你到底心不心疼啊？”

　　他黑眸一眯：“你在撩拨我。”

　　上官心心一怔，面颊愈发红了，急忙将他推到桌前坐下，转开话题，道：“刚热过不久，温度刚刚好，你快尝尝。”

　　虽然他们可以不必吃饭，但是有些时候吃饭并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玲珑玉心、翠竹报春、清炒笋丝、菊花茄子、紫参鸡汤。

　　四菜一汤，都是曾经的他喜欢吃的，不知合不合如今的他的口味。

　　他手执玉箸每道菜都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侍女已斟好花雕酒，透白的玉杯衬着晶莹的琥珀色，极为好看。

　　轩辕一扬浅尝了一口，挑眉看她：“你加了烟罗草？”

　　上官心心点点头：“嗯。烟罗草可以消解疲劳，我见你每日忙于公务，就稍微加了一点，怎么？不喜欢吗？”

　　轩辕一扬又饮了一口：“味道尚可。”

　　上官心心忍不住嘀咕一句：“永远都是这样，无论我做什么，都只是会说还不错。”

　　轩辕一扬像似没听到，又吃了几口菜，然后停箸饮酒，一杯接着一杯。

　　上官心心见他还是喜欢饮花雕，一时间喜悦与感伤齐齐冲上心头，又有些想掉眼泪，急忙敛下思绪忍住。

　　她不胜酒力，陪着他饮了三四杯便有些头晕，粉嫩面颊愈发娇艳|欲滴，他抬头看她，拦下她再次送到唇边的酒杯：“你不胜酒力，不必陪我狂饮。”

　　她笑得嫣然醉人：“我今天开心，不会醉的。”

　　他到底把她的酒杯夺了下来：“那也不能再喝了。”

　　上官心心看了一眼烟儿：“可还在下雪？”

　　烟儿回道：“是的，姑娘。”

　　上官心心转而笑吟吟看向轩辕一扬：“我们去看雪吧。”

　　轩辕一扬蹙眉正想说什么，她已经起身将他扯到室外，冰冷的空气猛扑到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深吸了一口冷气，缓缓吐出一口热气，大团的白雾在眼前散开。

　　轩辕一扬接过烟儿匆匆忙忙送来的斗篷，披在上官心心身上，语含不悦：“受了寒怎么办？快回去。”

　　上官心心冲进雪花飘舞的院中，一边伸手接着雪花，一边轻灵灵地笑着：“一扬，我今天好开心。”

　　悬在院落四角的夜明珠泛着幽幽的光泽，辉映着天空里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以及在漫天雪花里翩翩飞舞的纤柔身影，朦胧美好得像似一个幻境。

　　轩辕一扬立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幽深的眸子里一点一点泛出星星点点的璀璨光泽。

　　转着圈的上官心心突然脚底一滑，眼看就要跌倒时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她静静埋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一时间思绪沉沉。

　　曾经的他气息如清风皓月般浩然宜人，如今已大多被凛冽骇人的煞气所替代，而原本的气息弱得恍若一阵轻风便可吹散。

　　她心中如针挑刀挖，下意识喃喃问出声：“一扬，过去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虽然无境幽莲的名字是刻在本识里的，即使魂飞魄散，再次凝聚成形时也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是她还是不愿相信，他真的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即使他忘记了，即使他想不起，以他如今的能力，想知道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应该并不是一件难事。

　　轩辕一扬触向她额角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眸中的星光一点一点敛了下去，变得晦暗又幽深：“原本是记得一些，后来都忘了。”

　　上官心心闷闷问：“没有办法知道吗？”

　　“有。”

　　“那为什么……”

　　“我觉得不重要。”

　　上官心心抬头看他：“那现在呢？”

　　轩辕一扬对上她的视线：“不需要了。”

　　上官心心默默凝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又似乎不懂，心里失落又难过，那些记忆于她而言，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