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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明忠 ...

  •   今日雪停,正午时分有阳光自厚重的云层后照出,慢慢的驱散了浮云,地面上的一切也跟着亮了起来。
      下人们按吩咐将庭院里的雪铲掉,露出了大块空地。
      这冬日的太阳虽暖和,但到底是带着热,照了一会儿,人就不免后背发痒头皮发麻,要连忙躲回去了阴影里。
      日光下有两人着轻便衣袍,头上各顶数十本文书,双手平举,正在扎马步,左右分别是楚衡川和萧衡琅。旁边站了一个妇人,手握马鞭,身穿长袍,监督二人的正是谢绯宴。
      萧衡琅手臂发酸了,看到那带倒刺的马鞭又不敢动弹,只能咬牙对旁边人说道:“为什么我也要受这罪?”
      楚衡川目视前方,也咬牙:“我怎么知道呢......恐怕是你来我王府太高调了,还丁零当啷一阵响......”
      “你放屁,我那是跟西北域学的,还能弹曲子......不是到底为什么啊!”
      “我都说了不知道......你手,你手看着点。”
      话还没说完,马鞭就碰上了萧衡琅手臂,吓得他把手臂一挺,当即抽筋,又不敢动,只能龇牙咧嘴的受着,哪里还有半分亲王的模样。
      楚衡川正想笑,后背被一双手大力往后掰去。他表情僵住了,谢绯宴则站在他身后,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专心,再分神,就再撑两个时辰。”
      闻言,两个年轻王爷不敢吭声,将马步扎得更牢了。
      一炷香燃尽,最后一段香灰还未落下,守在香炉旁的景宸就喊了:“夫人!时间到了!”
      谢绯宴一挑眉,拉长声音慢慢道:“噢,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好,那两位王爷,休息吧。”
      她话音刚落,扎马步的两人立刻泄了力,不顾地下湿滑席地而坐,毫无形象可言。这两人身上衣服都被汗浸湿了,后背照得发麻发热,仰着头喘气,大团大团白雾在空气中凝结。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刚站直腰,就见到景宸拿着两件外衣跑来,一人一件披好了免得着凉。
      谢绯宴看着他们,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几下你们就撑不住了吗?瑜王不是还去西北域了呢,该比阿川轻松些才对。”
      萧衡琅心想,他是去从军行列的,天天操练但没天天扎马步!而且回京都了谁还上赶着折腾自己。他道:“西北域沙子吃得多,说不定能吃赢阿川。”
      楚衡川擦着下巴的汗,在谢绯宴爽朗的笑声中白了他一眼。
      “琅琊来找阿川是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你俩来陪我练练手。”
      萧衡琅穿衣服的动作先是一顿,然后以楚衡川从没见识过的速度整理好了仪容仪表,一边推着方殊往外走,一边回头对谢绯宴笑道:“多谢夫人了,但是我突然想起来府里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一主一从脚下生风,衣袍随走动如风中竹叶翻飞,不一会儿两人就消失在了院门里。
      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楚衡川挑眉,道:“被吓跑了呢。”
      谢绯宴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道:“瘦了。皇上都和我说了,又是接手赤鸦又是熙山宴的,得忙坏了。”
      楚衡川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笑。他推着谢绯宴往屋里去:“屋外冷,我们进屋说。”
      屋内暖和,母子二人对面坐下,楚衡川提起小红炉上的茶壶往面前两个杯子里倒水。他一边倒水,一边问道:“母亲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谢绯宴道:“账面是差不多算好了,但能拿回手多少,就不好说了。前几年打仗,南家借了我们不少兵马和钱粮,朝廷给的也是越来越少,唯一好的就是朝廷一直在减我们的岁贡,还能撑一段时间。这次回来,特意找了南家对账,就是要他们还钱。”
      楚衡川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朝廷怎么可能没钱。熙山宴说开就开,上个月紫宸殿才翻新完成,给皇后太后的月贡从来只增不减。度支恐怕要烦死,一年到头都有人......”
      “阿川。”谢绯宴叫了他一声,面上的笑减淡了几分,语气里带着警告。
      忠君,忠君,又是忠君。楚衡川面色不改,自然的换了个话题:“边市还好吗?母亲也不要太劳累了,听景狸说,母亲上个月才病了一回。”
      谢绯宴摆摆手,不大在意:“小事,在西南域难免会沾上湿气,调理一段时间就好。边市都好,你最近也没收到边市的消息嘛。”
      她端着杯子暖手,看着杯中圈圈涟漪,轻声说道:“若是你想让母亲休息,过一段时间回边市帮忙就好了。”
      “我过段时间恐怕......”他以为和往日一样只是母亲感慨,低头时却看到谢绯宴似笑非笑的表情,猛的抬头。
      衣袍簌簌作响,楚衡川下了座位,跪伏在她膝头,抬头看他。他生的俊朗,此时眼中那片空寂却消散开来,露出了最内里的期待和向往。他想得到一个答案,却又害怕这个答案,几次张唇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谢绯宴扶起他,让楚衡川坐在自己身边。母子二人贴得近,一如幼时。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已经同皇上说了,皇上也点了头。但能不能回来,还是要看你自己。”
      有一只鸟儿自树枝往上窜去,翅膀扑棱,拨动了枝叶,沙沙作响。檐下说话的两兄妹警惕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确定只是鸟儿后都松了一口气,继续说着话。
      进京都前,谢绯宴特意带着景狸去换了一身新衣服,新衣服布料柔软干净,衣摆边绣了暗纹,虽然仍然是最简洁的长袍款式,穿在景狸身上却极为好看。她张开双臂,在景宸面前转了一圈,问道:“如何?这好看吗?”
      景宸满眼欣喜的点点头,握住了妹妹的手。“好看,景狸穿什么都好看。”
      景狸也点头,凑近了些道:“等兄长回了西南域,也让殿下给兄长换衣服。”
      “这可说好了。”房间的门被推开,谢绯宴和楚衡川从里走出。
      楚衡川面上笑意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他挽着谢绯宴的手臂,对着景宸扬了扬下巴:“先想好要什么款式的,到时候给你们两个都换了。”

      日渐西斜,定安王府也点上了灯。灯光暖融,远看如团团萤火,玲珑可爱。
      此夜无风,走廊上的灯笼却无风自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悠起来,明明灭灭。
      书房里烧着火,楚衡川坐在书桌前。书桌右面是一扇打开的窗户,正对着墙和一棵高大的树木。
      正是上次他拉着南酌从屋檐滚下的地方。
      走廊外灯笼停了晃动,地面上的影子也保持不动。窗外却多了一团黑影。准确来说,是一个蹲在墙头的人影。
      楚衡川起身走到窗前,背手在后,与那人对视着。
      那人一动不动,似乎打算就这样和他看一夜。
      终于,楚衡川侧身让开了个位置,轻声问道:“不进来么?”
      人影晃动,再眨眼时已来到面前。南酌先摘了帽子,露出脸来,再纵身一跃,轻巧的从窗户翻进了屋内。
      那夜匆忙,没来得及细看此人穿扮,只能确定他当时身上挂了一串禁步。禁步行走有声,飞檐走壁多不方便,想也知道这人上次是忘了摘。
      可楚衡川还是忍不住垂眼去看他的腰。他腰间扎了条青蓝腰带,别的是白玉白雀牌。
      哪壶不开提哪壶,楚衡川突然问道:“你那步摇呢?”
      南酌在袖子里翻找东西的手停下了,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殿下真爱开玩笑,我怎么会有步摇呢?莫不是这几日谢夫人给你找心仪姑娘,殿下也挑昏头了?”
      谁知这人丝毫不觉得尴尬,看来这几年能力见长,连带着脸皮也厚了许多。他点点头,道:“母亲的确在找那些好姑娘,但喜不喜欢不只是看我,还要看人家姑娘。我刚刚说错了,是想说你那禁步。”
      一脚踢上棉花的感觉大抵如此,南酌忍了又忍,最终叹了口气,摊开双手:“摘了,放家里了。带身上不方便。”
      楚衡川点点头,手里捏着那玉珠,又问:“那公子此番来找我是为何?”
      一份卷轴在书桌上打开,楚衡川上前,大致扫了一遍,再抬头时,眼中神色已变。
      南酌指尖在卷轴上点着,逐个解释:“为着青贵妃之事,我派白雀去跟踪了不少人,这份名单也是无意中查出来的。买火药残渣的人不计其数,但就我们能查到的源头,都指向了宫门守卫,我的两个顶头上司,杨之修和陈元铭。这两人卖火药许多年了,杨之修最先收手,陈元铭还在继续。但是谁为陈元铭打掩护,想必殿下是明白的。”
      楚衡川慢慢的看向他,这是南酌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此人眼睛。
      也许用漩涡来形容这双眼睛是最为合适的。无悲无喜,吞吐万物,双眼后的究竟是欲望还是释然都让人无可捉摸,若是硬着头皮去探究,最后只能被滔天水浪淹没,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
      南酌不再看他双眼,转向去看卷轴,继续道:“我和另外一位白雀商量后,还是决定将这份卷轴交给殿下。熙山宴的火药或许与他们有些关系。”
      “条件,这是交易,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或者你把这份东西给我的目的是什么?”
      书房里布置简单,被书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柜靠墙站着,一眼扫过去,这样的柜子就有十几个,而且个个干净明洁,可见这位王爷也是个爱书之人。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副挂在墙上的笔墨。
      “明忠”二字,饱蘸墨水,笔力千钧,字迹工整。但仔细看去,又能从中窥出几分桀骜不驯,与工整交融着,令人看得痴了,忘了呼吸。
      明忠是楚家的家训,至于其中含义,外人明白字面意思,内里的含义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如果告诉这人,他要推翻皇上以前的判断,收回对一整个家族的降罪,恐怕他是不会允许的吧?南酌收回目光,看向他,道:“我的目的就是卖个人情给定安王,至于这份卷轴有没有用,就得看殿下的判断了。”
      楚衡川眯了眯眼,问道:“你想搞垮杨之修,然后出京都?陛下想得真周到,幸好没让你能这么顺利出宫。”
      这人好聪明,也幸好陛下没让他回西南域。南酌一笑,面上露了些真心:“殿下想得真远。也不能说殿下说错了,但年考评还没出结果,相信殿下也不会坐视不管。”
      “不会坐视不管,呵,”楚衡川勾唇一笑,转身坐到了桌后椅子上,撑着下巴看他,“那我们的白玉白雀说说,若是我管了,我该怎么解释这份情报怎么来的呢?”
      “这简单。”南酌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了些,压着声音道:“殿下在查的,不就是熙山宴上蛮子的火药么?殿下就说怀疑宫中火药外泄,派人蹲点,终于让殿下蹲到了贼人,记下来一番调查,却发现元凶之一正是宫门守卫的陈元铭和杨之修。无论之后这两人有没有将火药残渣卖给蛮子,他们的罪名都坐实了。”
      楚衡川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只是他眼中没有丝毫笑意,深深的看着眼前人,仿佛要将人生吞入腹一般。他轻轻拍手,道:“白雀想的一出好说辞,若是成了,那功劳可就全归我定安王,若是不成,我这王爷也没有谁敢动,就算有人去查这卷轴到底怎么来的,也不会查到你身上。你真是会找人来帮忙。”
      南酌也笑,与他拉开了些距离:“殿下又说笑了,毕竟军机阁内部的消息互通,真要查,也只能查到白雀和赤鸦,与你我都无关呢。来找你,是我同另一只白雀商量后决定的,思来想去,还是找殿下最好了。”
      这人算盘打得真响,难怪敢去赤段阁的才子榜。想到这,楚衡川眼神暗了暗。他打算辅助谁?他打算把自己的才华用到谁身上?
      两人还在这边互相笑着,一阵敲门声却让两人都回头,看向了大门。
      “阿川,你在里面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明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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