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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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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孩子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胡老太都没能把布条解开,最后是朱大娘没忍心,拿剪刀解救了他。
吃了这样的亏,胡老太太当然不肯罢休,可惜于焉不像老徐头。老徐头嘴上喊得凶,其实很心软,于焉没那么多同情心。熊孩子哭的时候,她就站那里看着,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摆明车马告诉胡老太太,“下次你的宝贝大孙子再来捣乱,我就把他吊在你们家门口,给他长长记性。”
于焉表情是平静的,语气是温和的,可就这样看似好欺负的小姑娘,那眼神看过来,让混迹市井多年的胡老太生生打了个寒颤。
出来看热闹的人也听到了,深深皱起眉头。
现在已经不讲究仙凡有别那一套了,虽然大家也知道成了修士就是不一样,可官方还是会表示,修士、普通人都是人,在法律上是平等的。
即便是修士,照样要循规蹈矩,遵守国家法律,南镇抚司的赫赫威名,就是建立在无数破坏规矩的修士的血泪上。
异样的目光落到于焉身上,众人窃窃私语,这会儿又忘了熊孩子干的好事了,多是讨论于焉心狠的,竟然这样对一个孩子。
于焉像是没注意似的,盯住胡老太,要她拿出个态度。
她在这里住了两年,一直以来都以沉默乖巧示人,话并不多,说话轻轻柔柔,好像很好欺负似的。
如果是平时,于焉倒还不至于跟个小孩子置气。但遇到温良已经够晦气了,熊孩子还这么糟心,更恶心的是熊孩子的家长还这么不讲理,事情拢到一起,于焉也不想忍了。
所谓大蛇打七寸,孙子就是胡老太的七寸,她不好好管教孩子,于焉就让她不得不管。
只是这么一来,街上的邻居却又对于焉有了想法。
大家原来对她的印象还不错,没想到今天这么一出,倒让人觉得她对老弱没甚同情心。
虽然她针对的并不是自己,可人性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同情弱者、甚至带入弱者,进而演化成对于焉的反感。
倒是麻姑一看气氛不对,拽了于焉一把,“年轻人就是莽撞,话赶话地什么都能说。你我还不晓得,平时那么和气的一闺女,咋突然喊打喊杀起来,是不是为了吓跑给你做媒的大姐?你啊,真是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
她这么一打岔,凝滞的气氛立刻活了过来。
联想到那些想给于焉介绍对象的大妈,大家又觉得于焉这样子很合理了。
“就是,这闺女一直都很听话,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要我说啊,于焉你不想找对象,你直说,那些大妈大婶可会得寸进尺了,像你这样的闺女,绝对是他们手里顶好的资源,你态度稍微好一点,她们就能列一沓相亲名单过来烦你,跟苍蝇一样。”
“那些大妈不做人,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人家年轻小姑娘想不想结婚都是人家的自由,为了钱吃相也太难看了。”
……
于焉当然不会不知道麻姑的用意,她真的不怎么在意外界的评价。
名声再好,没实力没依仗,被泼脏水了,照样无人帮着说话。或许有那么一两个像麻姑这样的热心肠,可人都是从众的,这样罕有的好意,最终也只会淹没在无尽的恶意当中,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
不过被人护着的感觉可太好了,她倒也没再找胡老太的麻烦,她接过麻姑手里的托盘,让麻姑歇一歇,两人进了寿衣店,去后院了。
反而胡老太抱着孙子坐地上,半天没缓过什么来。
她这人虽然胡搅蛮缠,可也懂得看人,明白有的人能惹有的人惹不得,像老徐头那样的,嘴硬心软,她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自己就退了,那占到手里的便宜可不就是额外得来的?
胡老太清晰地记得于焉看过来的眼神,她那哪里是吓唬人啊,她是真的做得出来。
……
一进寿衣店,麻姑就数落于焉。
“你啊,太年轻了,不知道流言如刀,会杀人的。有时候一句无心的话,他们能给你传得乱七八糟,我晓得你不在意这些,可人生在世,哪里能少得了和人打交道呢,也不是要你委曲求全,这种几句话就能解决的麻烦,顺手就解决了,别给将来买下隐患。”
于焉颇为受教,“姑姑,又让你为我费心了。”
麻姑摆摆手“我就是比你多吃了几年的饭,也是和你投缘。”
于焉能来寿衣店打工,还是麻姑牵的线。
麻姑的丈夫年轻时受了惊吓,三魂七魄不稳,麻姑为了求稳固魂魄的符箓,去了鸽子市,那时候于焉才从海上回来,还不知道未来要干点啥,就画了符箓卖。
两人因而结识,后来麻姑说自己有个姑祖母开了寿衣店,问于焉愿不愿意去做活,于焉那几天都住在天桥底下,一听包吃包住,麻溜地过来了,在这里一呆就是两年。
于焉一边将托盘里的吃食腾出来,一边问,“怎么没看到马叔?好些天没见着人了。”马叔就是麻姑的丈夫。
麻姑笑容微敛,嘴角下撇,“他啊,谁知道他又死哪里鬼混去了。”
于焉动作一顿,想说点什么,麻姑提前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别劝我,反正我是不会放手让他过好日子的,我费心费力那么多年,他想就这么把我甩了,没门!”
麻姑父母去得早,是陈阿婆养大。她和丈夫马来是自由恋爱,当时陈阿婆就不同意。
可年轻人嘛,越管就越叛逆,麻姑非他不嫁,陈阿婆拗不过自己带大的孩子,认了又不甘心,让麻姑和丈夫撵出去自力更生。
麻姑脾气也倔,让走就走,自己跑出去闯荡,在外头吃多了苦头,慢慢地了解到陈阿婆的苦心,经常偷偷回来看望陈阿婆,却不敢相见。后来马来开车的时候路过坟地,受了惊,一病不起,陈阿婆上门来,给他看病治疗,麻姑才知道,陈阿婆她早就晓得麻姑经常回去,只从不点破,权当是给麻姑留面子。
祖孙两个解了心结,麻姑就搬回街上。
但陈阿婆和老徐头并不擅长符箓之道,麻姑只能在外头买符,一来二去,花钱如流水,麻姑日夜努力工作,马来却觉着她不够顾家,两人时常争执,马来就起了外心。
那时候于焉刚到寿衣店,画出的符箓品质稳定,慢慢地治好了马来的惊魂之症。
马来好了起来,麻姑又把重心放回家庭,辞了工作,在街上开了早餐铺,两人蜜里调油好了一阵,麻姑以为日子能回到正轨了,可有了外心的人如何能收心?等这段时间过去,马来又开始在外面乱来。
麻姑心有不甘,更不愿意放手,这两年下来,两人成了一对怨侣,相互折磨却不肯分开。
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陈阿婆端着一碗拌黄瓜出来,恨铁不成钢,“你刚刚还说嫣嫣呢,轮到你自己,你就使劲钻牛角尖。你还这么年轻,做点啥不好,非要跟个人渣绑一起,你不受罪谁受罪?”
麻姑找了个借口,“我去借张桌子过来,你们那桌子扔了算了。”
于焉想阻止她,被陈阿婆喊着了,“让她走,你一个年轻小姑娘,操心这种事干嘛。真是气死了,老头子,鸡烧好没有?”
老徐头手艺绝佳,基本上都是他下厨,“哪有那么快,等着。”
陈阿婆心里不爽,转身的时候没注意,碰到了临时搭起来的桌子,一桌子菜差点全倒地上,还是于焉眼疾手快,及时扶住桌沿。
陈阿婆后怕地拍着胸口,“都是那头犟驴,害得我差点坏事。这没桌子就是不行,嫣嫣啊,你也别弄了,先去陈木匠那里看看有没有现成的桌子,有就搬一张过来。”
于焉刚出门,看到旁边的裁缝铺门口站了个小姑娘,是朱大娘家的多多。
小姑娘两颊绯红,眼神清亮,看到于焉想要过来,脚步却犹犹豫豫。
朱大娘没这么多顾虑,一把抓住女儿的手,三两步跑过来,“嫣嫣啊,大娘有个事想求你,你看现在方便不方便?”
于焉想了下,最近好像是各大书院招生的时候,多多十七还是十八了?难道测出天赋了?
“方便倒是方便,不过我正要去陈木匠那里买桌子,家里桌子被胡宇撒了尿。”
“嗨,这点儿小事,大娘去帮你办。那个嫣嫣啊,你来给我们多多说说,要怎么选学院啊?”朱大娘极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但这是改换门庭的大喜事,声音压低了,声线却还打着颤,“我们多多测出天赋了!她能去修道的书院了!”
多多感觉十分不好意思,默默垂下头,耳根子红得发烫。
于焉觉得多多性格内向腼腆,而书院又是各种特权扎堆的地方,这不一定是好事,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赶紧恭喜说,“大娘,恭喜恭喜啊,多年夙愿得偿所愿,今后您就能好好享福啦。”
朱大娘眼眶却是一红,抹了一把眼睛,“我对得起她爸了。”
多多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朱大娘靠着裁缝店把多多养大,个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但光是想想,也知道有多不容易。
陈阿婆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找桌子算什么事!嫣嫣,你来给多多分析分析,我和你朱大娘去买桌子。”
两人肩并肩往外走,一路走一路听到有人问朱大娘孩子测出什么结果,朱大娘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传来,多多既高兴,又觉得难为情。
“来多多,你进来坐。”
于焉招呼着多多坐在来,她低着个脑袋,两只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声音细如蚊吟,“麻烦你了,嫣嫣姐。”
于焉心里叹气。
这性子。
哪怕张扬一点呢。
于焉坐在小姑娘身边。
刚坐下,便小姑娘身体一僵,更加拘谨了。
于焉轻拍她另一边肩膀,轻声细语说,“帝国有四大书院,帝都国子监,容州府正阳书院,东州蓬莱书院,冀州横江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