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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年·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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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梦】
白凤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幼时鬼山的血潭。
血潭里的空气依旧寒冷得像是流动的冰,带着刺鼻的腥味,冻得人骨头都会发疼。
那种从骨髓深处喧嚣开来的痛楚,一如四下里弥漫的,渗入五脏六腑的幽蓝色雾气,几乎要将他的灵魂一寸寸地剜碎。
空气似乎是被冻结住了,他无法呼吸,只能任自己胸腔内最后一丝空气耗尽,然后沉没在这片绝望的虚无中。
冥冥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小子,醒醒。”
【一 落雪蹁跹】
白凤猛地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苍白的肤色,半眯起的狭长双眸,妖娆的眼纹,还有嘴角勾着的轻佻的笑。
“小子,终于醒了?”坏笑的某人松开了捏着白凤鼻子的手。
白凤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用三秒钟的时间让混沌的脑子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的脸冷下去了。
他先是冷静地把墨鸦掀开的被子又扯回来盖好,然后愤愤地将握在手里的白羽甩向某人。
墨鸦施施然伸出两指夹住那片羽,挑着眉笑的更加狭促:“哟,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你很闲吗?”白凤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是啊,你怎么知道?”墨鸦伸手在被子上拍了两下:“喂,小子,该起来了。”
“冷。”白凤没理他,把头蒙到被子里继续睡。
“起来了,有任务。”某人继续拍被子。
大白天的任务……有也是给你的,关我什么事?
墨鸦无奈地盯着床上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的球,勾着唇,温柔地伸出手,然后猛地把被子再次掀开。
“你到底想干嘛?!”被冻得瞬间清醒的某只。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墨鸦不由分说,拖着白凤,推开了房门。
“你今天……”白凤忽然噤了声。
门外是一场落羽似的纷扬大雪,一如四散飘风零的破碎花瓣,温柔地掩住整个世界,将远山近树全都勾勒成一片分辨不出轮廓的纯白。
“下雪了……”白凤接了一片落雪,垂眸看着它在掌心融化,只余下一小块冰凉的水渍“原来你让我看的是这个。”
“这是韩国今年的第一场雪。“墨鸦倚着门框,亦是望向漫天飞雪:“虽说不能像北方的燕国一般,下上整整三月,但也不错了。“
“今年的雪来得未免有些太晚了。”
“确实有些晚。不过……终究也是来了。“墨鸦打了个响指,笑:“等这场雪停了以后,整个韩国都会燃起篝火来庆祝。”
“整个韩国……并不包括我们。”白凤自嘲地嗤笑一声,扭头问墨鸦:“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子时左右。”墨鸦回答:“见你歇得早,便未唤你。”
“只是半夜的雪,便足以掩盖一切罪恶与航脏。”白凤看着这一片银装素裹,忽而想到了什么,冷笑起来:“侯爷一定很喜欢这种天气,若以他的性子,怕是会……”
“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够了,没必要说出来。”墨鸦淡淡地打断:“有时候,我们不需要活得太清楚。”
白凤抱臂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寒风凛冽,携着冰雪直扑人面,
墨鸦瞥了眼一旁情绪低落下去的白风,忽然开口道:“小子,不如我们比一场?”
白凤提了几分兴趣,问:“怎么比?”
“我们比……看谁先到那座山山顶。”
“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墨鸦挑着眉笑,手一指,道:“在到达山顶之前,不能借助除它们外的任何东西。”
白凤睁大眼睛:”……它们?”
【二踏雪而行】
白凤看着前方的墨鸦,心中有些愤愤。
此刻他遇到了些麻烦。
这漫天飞雪瞧着与他平日用的的白羽差不了多少,但麻烦的是它极易融化,附着在鞋底,纵然是他也很难用此借到力。
但墨鸦似乎比他轻松得多,甚至还有闲心回头朝他抛了个媚眼。
哼!白凤暗哼了一声,一枚白羽自袖中滑出,被他握在手中。
反正他的羽与雪同色,应该不会被发现……应该吧?
不过白凤到底是个性情骄傲的人,并不屑用这般手段,心思只流转一瞬,指尖便已松开,任那片羽被风卷起,消失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雪色里。
墨鸦虽在前头,暗自里却将他那点小动作瞧得一清二楚,心里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他足尖发力,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夹住乱风中的白羽,摩挲了一阵,他轻道:“这小子,总是这么骄傲啊……”
可是太骄傲了,会被夜幕吞得连渣都不剩啊。
飞雪固然纯白无垢,但,却也脆弱。
白凤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思,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小子,可别要赖。”
白凤嘁了一声:“放心,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这一开口,脚下便泄了几分气,险些栽下去,当下也不敢再讲什么,只鼓了劲想要超越飞在前头的墨鸦。
墨鸦忍不住挑起唇角,倒是同往日一样,不动声色地放放水,稍稍满足一下少年的求胜心。
虽然……也许用处不大?
果然还是输了。
墨鸦深知自家小子的脾性,却仍是挑眉笑:“我赢了。”
白凤抿了抿唇,声音里颇有几分不甘:“下次,我一定会比你更快!”
“嗯嗯,下次。”
白风哪里听不出地语气里的敷衍,哼了一声,抱着臂自个闷在那里生气。
墨鸦勾了勾唇,伸手揽着白凤的肩:“来,看着。”
“看什么?“傲娇地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冰块脸,却也好看。
“喏。”
细小的风暴在掌心生起,卷起几片偶然落入的雪,又化作无形,泯然于天地。
“在万里高空中,只有掌握风的流向,才能真正乘风翱翔。“墨鸦俯视着山下银装素裹的世界,淡淡道:“不管是羽还是雪花,说到底,本身也不过是随风飘荡。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做到御风而行,就不用担心无路可行。”
“御风……可即使列子可乘风行走,不也同样有所依待吗?”
墨鸦叹了气:“说了多少次了,庄子的书你少看些。”
“我喜欢。”
“我知道你喜欢,因为喜欢所以认同。“墨鸦伸手掐了掐白凤的脸,完全无视他瞪来的视线:“我也知道你向往他的自由,可那种自由没有人能够真正达到,连他自己也不可以。”
白凤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总比困在笼子里好。”
“你会觉得不自由,是因为你的心是自由的。“墨鸦眼底是莫名的神情:“真正不自由的,是身处牢笼却不自知的人,可那样并没有什么不好。鱼儿一旦离开了水,就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你希望有什么样的选择?”
“我……”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这不是我们应该想的问题。”墨鸦的目光从漫天飞雪上挪开,看向他:“从我们踏入鬼山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都不再属于自己。”
白凤似乎仍有些不服气,刚打算反驳,脖子突然一冷,刺激的他打了个寒颤,猛地缩了起来。
“墨鸦!!!!!”白凤咬牙伸手把衣领子里残余的雪抖出来,一字一顿:“你不无聊?”
墨鸦眨了眨眼,笑得纯良无害:“我这可是在检查你的警惕性。”末了又道:“不合格。”
话音未落,便是一团雪带着厉风,朝他而来。
他猛地退后躲过,笑了笑:“不如这样,我们再来打一个赌,如果你现在能打得到我,就算你赢。”
“这可是你说的!”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雪中来回追逐,夹杂着乱飞的雪球。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场混战终于拉下了帷幕。
“小子,你还有的练……”墨鸦笑眯眯伸手去够白凤的肩。
却被糊了满头满脸的雪。
“我赢了。”
……不知道是谁先说的不比了。
墨鸦无奈的伸手拂去头上的雪,另一只胳膊还是搭在白凤肩上,语气里仍带着点宠溺的意味:“小子,你这可是耍赖啊。”
“兵不厌诈,是你教我的。”
“嗯嗯。”墨鸦漫不经心地哼着,目光扫过雪中的将军府。
纵然这一片纯白的世界,也没法彻底遮掩它的璀璨的华光。将军府建造时,每一砖每一瓦都耗费了韩国大量的财物,甚至连韩王宫都要稍逊一筹。
然而此刻墨鸦眼中它,如同累累白骨中纯金的利刃,便是用宝石镶满了,也改不了它染血的本质。
可是他看着看着,突然就笑起来:“可以啊。”
白凤莫名其妙地偏头看了他一眼:“嗯?”
“喏,即使是我们,也可以庆祝这场雪。”墨鸦伸出手指将落在白凤银饰上的雪捻起,指尖还未离开银饰,雪粒便已融化。他勾了勾唇,亦是抬眸望向白凤,目光相对时,他的眸光忽的柔和许多:“要是想要篝火,也不是不行。”
“啊对了,等这场雪下完,这一年貌似也该结束了……”
“小子,”他笑,“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