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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破庙里的开始 ...

  •   苏寻一直觉得他爹给他起了个好名头——苏寻。苏寻,苏洵,寻与洵,这可是谐音啊。苏洵谁啊?苏明允哪,苏东坡他老爹!嗯,是个好名头吧?苏寻这一生中,也就这么唯一的一次感激他爹,因为除了这个谐音的名,他是哪一点也不能跟苏洵比。

      苏寻他爹死得早,他是个遣腹子;他娘不过是个大户人家的使唤下人,只被允许在外院里做做粗活,见不得主子的。

      苏寻觉得这件事他老想不明白,他娘的长相何止是用“过得去”拿来形容的,比那些房里的大丫头好上不知多少倍。可他娘啊,就是个在外院做粗活的最下等的那列人。

      苏寻再小一点的时候也老问娘为什么,娘总说,这样不好么?然后其他的一句口也不开。问多了,他娘神情就有些暗淡。苏寻也想驳他娘几句的,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吃不好住不好,最要紧的是他想念书也不成。可他不忍心伤他娘,每次也就这么在心里头想想而已。

      其实旁人有嘴碎的,听得多了,苏寻也就渐渐都明白了。

      娘做姑娘的时候就是个大丫头,老爷看中了她漂亮寻着机会就想轻薄,不料想娘直接就一把剪子抵在了颈项上,说什么也不肯依。老爷一怒,就把娘许给了外院的一个痨病鬼,也就是苏寻他爹。苏寻还在肚里的时候,他爹就一口气没上来,归天了。临走前只记得嘱咐他娘,这个孩子要取名叫苏寻。

      苏寻知道他爹和他娘的事的那年九岁。

      苏寻厌恶这地方,一来是那造孽的老爷的缘故,二来这里实在是找不出一个玩伴来,苏寻寂寞得很。

      一日,苏寻从厨房的小哥那儿搜罗来一本唐传奇,可把这小子激动坏了。字呢,平常娘有教他认过,可总找不着什么可看的书。苏寻每每都有种磨好了刀子却苦于没有可宰的鸡的感觉。这本唐传奇可真是解了苏寻的心头痒。

      苏寻日里上就回他那屋倒腾,把平日里偷偷攒下的灯油给取了出来,跟娘说了声,就躲到城外的破庙里去了。因为府上晚间是不许下人房里点灯的,苏寻书瘾上来了就只能往庙里窝。

      那本唐传奇讲的是妖狐鬼怪之事,苏寻也是头回看,只觉得新奇,书页哗哗地翻过去,又觉得前面哪一段写得有趣极了,便再哗哗地翻回来。

      灯火跳了两下,已是丑时了。苏寻嗅到了一阵香气,不由地打了个喷嚏。那喷嚏打得猛,连泪水都出来了,等他牵起衣袖揩了把脸低头再继续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面前好像立了个人。苏寻猛地一抬头,发觉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蹲在他面前。

      苏寻啊的一声就叫了起来,故事里那些个鬼呀怪的一股脑儿全涌上他脑门,就听他颤颤巍巍地开了口:“你,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那孩子就笑了起来,脸圆圆的,一笑就陷下去两个酒窝,稚里稚气地说:“我不是哪家小孩,我是鬼!”说着就半立起身,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就着那扑过来的身形,一阵阴风走起,豆大点的火光就晃灭了。

      苏寻吓不得轻,两腿筛子似的在那儿抖,接着他就感到一温热的液体湿了他的裤子。

      乌漆抹黑的,那鬼扑到一半,被苏寻的脚踝一拌,啪嗒一下,直直摔到了苏寻的身上,顿时哇的一声哭开了。

      听到这哭声,苏寻才缓过劲来,他一把扭了那孩子的胳脖,装个大人的样,沉了嗓子厉声问道:“说,你哪家的,小毛孩儿,敢来吓唬你爷爷我!”

      还不等苏寻这威胁完,那孩子就不哭了,转而嘻嘻嘻地笑个不停,笑到急了,就一头扎进苏寻的颈窝里咬了一口,苏寻这下子真是愣住了,也不知道怎么着好,便开始有的没的脑子里乱转。

      这孩子身上有股子香味,刚才闻了就打喷嚏,这会儿近了倒也没那么刺激,尽觉得好闻了。苏寻让那孩子趴在自己身上咯咯地笑了有一会儿,才回了神,一把推开他,嘴里咕哝着:“沉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有多重……”

      那孩子滚倒在他身侧,终于不笑了,忽而想起什么来,一个骨碌跳起身来,用袖子掩了鼻,躲开几步,只听他嘴里呜呜地说着:“真羞,多大的人了还尿裤子,膻死了膻死了。”

      这么一句苏寻倒是满脸通红起来,但看那孩子还在一边不停地拿手当扇子扇着,他嗓门一大,就囔:“还不是你吓得我,我才……才……那什么什么了。”说着也爬起来向那孩子走去,一连说道“薰死你薰死你!都你害的。”

      那孩子见他过来,转身欲跑,这回苏寻手快,一把扯住了不让他跑。两人纠缠在一起,骂骂咧咧地闹了一会儿才消停,苏寻还是揪着他的手,又问:“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半夜在这破庙里?”

      “我是鬼啊,不是告诉你了吗?”

      “我不信。”苏寻认真地看着那孩子的脸,心里不由地惊艳了一下。他自己从爹娘那得了副好皮相,因此能让他惊艳的人着实不多。“鬼的话你怎么不害我。”苏寻嘴里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鬼没这么好看。

      “因为我喜欢你才不害你啊。”那孩子嘻嘻笑着。

      苏寻还是直摇头。

      那孩子看他怎么都不相信,就急了,嘴一瘪说,你要不信我我可就哭了啊。

      苏寻打初见他就受不了他哭,急忙点头说我信我信。

      那孩子还有几分不满意,说,你这是敷衍我呢,不成,你得笑一个我才信了。

      苏寻把嘴一绷,嘴角陷了进去,他只有左边脸颊上有一个酒窝。

      “啊,原来你只有一个啊。看错了看错了。”那孩子大囔起来。

      “什么看错了啊?我就是只有左边一个酒窝啊。”苏寻不解。

      那孩子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说:“对了,你不是不相信我是鬼么?这样好了,我变给你看。”

      苏寻啊的一声,以为他要变个什么恐怖的东西出来,忙闭了眼睛。

      一只小手撑开了苏寻的眼皮,一口气吹了进来,苏寻眼里难受,眨了下就睁开了。

      那孩子在一边说着:“怕什么,我是说我把左边的那个酒窝变没了给你看。”

      苏寻哦了一声,嘴角一扯,伸手就去摸自己的左脸,摸了半天道:“还,还在的啊。”

      “我是让你看我!看,是不是没了?”

      苏寻对他脸上的两个酒窝印象很深,一眼看过去,真的是剩下了右边的那个,便有些恍惚。

      “你真的是鬼?”

      “嗯!”那孩子重重地点头。

      苏寻这下心里才信了,可也不觉得怕,只听那孩子在一旁念道:“这样,你的在左边,我的在右边,我们一人一个都有酒窝了,哈哈。”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那鬼的名字,就开口问了。

      那鬼摇头:“我没名字。要不,你给取一个?”

      苏寻得意了,他想自己居然也能给人起名,想了半天才说:“苏乐,苏乐这个名字怎么样?我娘常说安贫乐道。”

      “好啊好啊,我叫苏乐,我叫苏乐了!”苏乐一头扎进苏寻的怀里,搂了他的脖子瞎囔囔。

      “苏乐,你以后会陪我玩吗?”苏寻望了望天色,已经灰蒙蒙的要发白了,他想他得回去了,心里便有些不舍。

      “会啊会啊。”苏乐满口应承了。

      听到承诺,苏寻开心起来,便说:“那我先回去了。要不,娘就该急了,以后我到庙里来找你玩。”

      “啊,为什么啊,你不带我回去吗?”苏乐眼睛瞪得大大的,全然不解地看着苏寻。

      “带你回去?”苏寻有些心动了,可一想怎么跟人解释这多出来的一个鬼啊,便有些头痛,“不行啊,多出一个人来不好解释的。”

      “笨啊你,我是鬼嘛!你看着啊。”说着,苏乐身上升起一阵白烟,然后那么大的一人就不见了,苏寻怀里多了个木偶,很漂亮。那木偶眼珠骨碌一转,朝苏寻一眨眼睛,苏寻笑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破庙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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