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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猗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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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贾珠亲自把小婴儿小心翼翼地抱出来给贾母等人看。
刚出生的小婴儿,胎发稀稀疏疏,皱着红红的小脸想要哭,看到曾祖母,却露出一个笑。
贾母高兴坏了:
“我的重孙子,真是个可人儿!”
待贾母、王夫人抱过这小婴儿,王熙凤便也凑上前来要抱:
“给我也抱一会,权当做是预先排练了!”
说着,接过婴儿抱了一抱,笑道:“倒比我想象得要沉些!”
贾母笑嗔道:“抱一下也就罢了,小心自己身子。”
王熙凤连忙将婴儿小心递给在一旁紧张的乳母,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眼睛还离不开婴儿:
“我的孩子也能这么乖巧就好了。”
贾母笑:“说不定像你这猴儿一样,落地就会说话呢!”
王熙凤手上剥了橘子,花蝴蝶似的穿过人群走到贾母旁边献给她,嘴里说道:“那更好了,借老祖宗的吉言,保佑我这孩子像老祖宗一样福寿绵长!您且吃了这橘子,润一润喉咙,再给我这孩儿降些金科玉律,如何?”
贾母接了橘子正想送到嘴里,被王熙凤一套话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不由指着她开怀笑道:“说你是个猴儿,给个杆就能爬得老高,人家说一句话,你能说一车!”
正笑闹,贾琏进来了,陪笑着说:
“好热闹!老祖宗,我二叔等着看孙子,在外面站了许久了,要不我先把孩子抱出去让他看看?”
贾母习惯性数落贾琏:
“你见天儿毛手毛脚的,哪里敢让你抱孩子!让你二叔进来吧,一家人讲那么多虚礼干什么?”
贾琏觉得很委屈,但不敢说,只能偷偷看眼媳妇寻求安慰。
看到王熙凤连个白眼都没给他,贾琏更委屈了。
传句话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贾政随即便进了房,不敢说看孙子,先给贾母贺喜道:
“儿子恭喜老祖宗,您有重孙子啦!”
贾母便叫乳母抱了婴儿来给贾政看过,贾政瞧了一瞧,又对贾母说了一堆对仗工整还押韵的吉祥话。
贾母摆手道:“我没读过书,听不懂你那些文绉绉的!你且给你孙子起个好名字是正经。”
贾政拱手道:“这孩子行‘草’旁,孔圣人曾云‘兰之猗猗,扬扬其香’,又有诗云‘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兰草是最有高洁慎独之意,又可兼寄忠君报国之怀,是以儿子给这孩子起名为‘兰’,母亲您看可使得?”
贾母听得皱起眉头,思忖一晌,口中反复念了几遍“贾兰”,方说道:
“这名儿好,响亮,兰花又是好花,有品格。就叫贾兰吧。”
贾政没忍住露出了“我又鸡同鸭讲了”的表情。
婴儿也看了,名字也起妥了,王熙凤便告辞道:“老祖宗,这里热闹,您且坐坐,我去看看珠大嫂子。”
贾母知道她是为了避嫌,不便也不自在在此同贾政久坐,便应允了。
王熙凤无视贾琏幽怨的目光,带着我们四个,出门进了贾珠夫妻日常住着的卧房。
这卧房被临时用作产房,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气。我没忍住用袖子悄悄把口鼻掩了,王熙凤却只作不觉,笑盈盈地进去,先小声问李纨的丫头:
“素云,你们奶奶如今怎样?”
我也跟着迈进里间,只见窗帘和纱帐都放下了,一室昏昏然。素云站在床前,摆手小声道:
“二奶奶来了。我们奶奶才刚睡了。”
王熙凤点头坐下,也小声道:
“不妨事,我且在这歇息一会。”
一语未了,帐中已传来细细弱弱的声音:
“凤丫头来了?素云,帮我把帐子掀起来。”
素云依言做了,王熙凤把灯挪近,凑近了看李纨的脸。
李纨不是那种瘦弱的病美人,然而此刻脸色苍白,眼圈红红,浑身无力地歪在床上,又裹着厚厚的棉被,虽然刚生产完,看着却像是清减了好多。
王熙凤有意安慰她,便故意笑道:
“哟,刚才喊得外面都能听见,如今在这里躺着,看着好可怜见儿的。”
李纨便打起精神笑骂她:
“你积点儿德吧,过几个月就轮到你了。”
王熙凤便细细地将外面众人景况拣了有趣的同李纨说了,又讲贾母看着很喜欢那孩子,贾政已经给他起名叫贾兰等诸事。
“贾兰。”
李纨细细想了想,微笑道:“兰者,君子之伤,君子之守。空谷幽兰就很好,我很喜欢。老爷啊,是想让我们哥儿做堂堂正正的君子呢。”
王熙凤嫌弃道:“我就是不耐烦听这些诗啊词啊的,才躲到这里来。你要是再跟我拽,我可走了啊。”
李纨一笑,这笑还未完全展开,便渐渐收了回去:
“我刚才痛得了不得,听到一句话,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梦到的。我听说你珠大哥晕倒了,这事可曾有得?”
王熙凤迅速扫了侍立一旁的李纨丫鬟们一眼,温言劝慰:
“别听丫头们嚼舌头。珠大哥说他觉也没睡好,饭也没吃,站得久了有点晕,太医看过了,什么事也没有。”
李纨方放下心来。
一时听到院子里人声嘈杂,王熙凤便笑道:
“想是客都散了。你也该乏了,我也走了,不讨你嫌了。你且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李纨点头应了,王熙凤便起身要走,忽听得李纨在身后叫道:
“哎,凤丫头。”
王熙凤忙回转身来,问是何事。李纨只笑着说:
“此事要紧,你附耳过来。”
王熙凤果真附耳过去,我也恨不得能附耳过去。
还好李纨说话声音没有很小,也未曾刻意避着我们。
“如今琏二爷不能同你同房睡觉了,你有没有给他挑几个模样好的丫头?”
我听了这话,顿时肃然起敬。
李纨,没想到你竟是个雷区蹦迪的狠人啊!
王熙凤作势把手中帕子向她脸上摔去,抬脚便走了。
我们也忙跟上。
没走两步,王熙凤又转了个大弯转回李纨床前,闪得我们四个人差点儿追尾。
她单刀直入:“你给珠大哥挑了?”
李纨忍笑回答:“挑了,珠大爷不要。”
王熙凤真把手帕摔她床上了:“我没你那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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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觉得今天自己已经足够殷勤了。
刚才一群人各回各家,他都没说要送送他奶奶和他妈,而是杵在贾珠院门口等王熙凤出来。
刚才在房间里,王熙凤当着一堆人怼他,看见他被贾母喷了,还偷偷嘲笑他,他都看见了。
他觉得这是琏二奶奶对他爱的证明,她肯定已经渐渐消气了。
但是他好不容易等到王熙凤和李纨诉完衷肠出来,却看见一脸笑容的王熙凤在看到他的瞬间,顿时脸色结冰。
贾琏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委屈极了。
不就是睡一个姨娘吗,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何况这姨娘是他父母赐的,何况王熙凤自己身上不方便,何况他已经和王熙凤提前报备了!
我跟在王熙凤旁边,一路上看着贾琏想说什么话又不敢说的神色,心中暗爽。
贾琏肯定不知道,王熙凤本来已经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准备让这事儿慢慢过去了,可惜刚才临出门又被李纨点了个响炮。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倒是觉得,这肯定不是王熙凤的问题。
贾琏真是活该,他干的是人干的事吗?
最好经此一事,让他学会做个能自控的男人。
吃瘪了吧,这就是不守男德的下场!
但是很可惜,在封建社会,想要让贾琏意识到自己错了,可太难了。
更何况他还是那种会贯彻落实“我错了,下次还敢”的人。
晚上吃饭时,王熙凤顺手给贾琏递了个筷子,贾琏高兴得像条摇尾巴的狗。
入夜,他转头又去孙姨娘的屋子了。
我本来就是在加班,早该下班了,但是看着领导铁青的脸色,我暂时还不敢走。
平儿、齐儿、清儿也跟我一起,守在无能狂怒的领导身边。
孙姨娘住在西厢房,从卧房窗子的某个角度往外看,能看到一角西厢房的窗子。
王熙凤就坐在那个角度,一边看一边剥橘子,橘子瓤儿她放在桌上也不吃,单单留下橘子皮在手中把玩。
自鸣钟刚敲过八下,还没到二更天。
早春的夜里很静,这深宅小院中就更清幽,连声鸟叫都没有。
我们都能够很清楚地听到,外间自鸣钟钟摆摆动的声音。
所以也能很清楚地听到,西厢房内一串女子的笑声。
片刻,西厢房窗内,那灯倏地熄了。
王熙凤手中的橘皮已被她撕得稀碎,都快能榨出柑橘芳香型精油了。
我们四个大气不敢出地站在王熙凤的身后,面面相觑。
半晌,清儿大胆出声道:“二奶奶仔细指甲。”
王熙凤倒没迁怒,平静中带着点无力地说:“不妨事。”
又静默了一会儿,她小声嘟囔:
“好想再演习下射箭啊。”
我顿时脑补出了一幅王熙凤拉满银弓,搭上羽箭,一箭把西厢房那二位穿成糖葫芦的画面,忍不住抖了抖。
王熙凤瞥我一眼,没说话。
清儿陪笑道:“要不明儿,清儿家去回禀了我爹,把二奶奶的弓箭找出来?”
王熙凤勉强一笑:“玩笑罢了,你又当真了。”
她自己动手,放下悬在床前的,一重又一重的纱帐:“我乏了,要睡了,都该干嘛干嘛去吧。还有,你们谁把桌上的橘子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