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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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还有三天靠岸，影音室里安置了一张床，赵一房间里搬来的，与大鱼缸并排。是李鱼要求的奖励。赵一默许了，慵懒地躺在大床上，长发铺洒开，像华贵的丝绸流淌。李鱼忍不住上手试了试手感，像看起来那样柔滑。
午餐时，赵一不在影音室。李鱼兴高采烈地向孙鹏炫耀他新学会的技能。一副墙上的仕女图。由一个个孔洞，下摆杂乱，但越往上越精细，眉目如画，栩栩如生。
微型消音枪在人鱼的手指间转来转去，鱼缸底散落着小巧精致的子弹。李鱼的鱼尾不停拍打水面，激起细小的水花。
孙鹏捞起一把鱼缸里的海水，问李鱼，“鱼缸的水还舒服吗？”
李鱼扔掉了手里亮晶晶的子弹，脸上难见地有些不乐，透过舷窗看大海，眼里的喜欢溢出来。孙鹏见势上前，但李鱼一个顺滑的转身，背过身子，“不好。但是我想和人在一起。”
“你，和他。就很不错。会比爷爷陪我更久。”李鱼指指孙鹏，指指和鱼缸并排的赵一的大床，鱼尾把水底的小子弹搅弄地一团乱。
孙鹏笑着上前，离李鱼更近。“怎么？人比同类还要好吗？”手腕处提前贴好的小型触发器适时撞上鱼缸壁，影音室的屏幕顿时黑下去。
“同类，我没见过。”李鱼无法做出比较，苦恼，又被突然凑近的孙鹏吓了一跳。
墙上的机械始终在滴滴嗒嗒地掐着点。15秒，要快。
“你的同类已经死了，赵一骗你。他家只有一条人鱼标本。明早一早，研究所的船就会到，你会被专人接管研究。”孙鹏将两枚药片按进李鱼的嘴里，“你不能离开大海。那根短针指向顶端的时候，我带你离开。保持清醒，信我。”
银屏亮起，屋顶的微型小孔恢复工作。
孙鹏挡着监控的视角，紧盯着李鱼的喉咙轻轻滑动了一下。
药片咽进去了。李鱼的目光呆滞，垂下来头。孙鹏如常地捧过金枪鱼片的盘子，“怎么了，小家伙。不喜欢今天的鱼吗？”
“没胃口。”李鱼闭上眼，自闭在鱼缸底，漂亮的尾巴蜷成一个卷。
“胃口不好？”晚餐时，赵一给李鱼切了一块肉，送到嘴边。
“我不喜欢熟肉。”李鱼嫌弃地扔掉手里的一个刀，一个叉。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赵一的面色平和，语气温柔蛊人，让李鱼很想听话。李鱼每每觉得这可能是属于赵一的“人鱼之歌”。
“直觉告诉我，筷子更适合我。”李鱼夹起切好的水果，品尝着陆地的美味。
赵一喜欢看李鱼大快朵颐，不论吃什么。支着脑袋，想起什么，微笑着，“人鱼的直觉，确实一向很准。”
李鱼最后还是没有吃熟肉，也拒绝了今日限定的饭后牛奶。
夜幕降临。赵一和李鱼像往常一样，学习、讲解、测试、强化。
夜色深沉。一人一鱼躺着进行睡前夜聊。或许是同房的体验，对于人和人鱼都是崭新的，所以气氛显得融洽。
李鱼夸赵一是博学和美的人类。绸缎和浓墨的头发，雕塑和深海的眼睛，太阳和春风的面庞。
尽管笑声在黑暗中显得突兀。赵一遏制不住，还是笑。“这不是美。这是杂。一个杂…。”在以为李鱼看不见的地方，赵一笑得狰狞。
“这样笑丑。”李鱼趴在鱼缸边，黑暗里把赵一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意识到什么，赵一罕见地保持不住和煦的脸色，破罐子破摔，脸色难看，声音生硬，“人鱼果然是造物主的偏爱。”顷刻又换了样子，直面鱼缸的方向，望着黑暗，摆出惑人的姿态，媚眼如丝，“这样呢，美吗？”
黑暗里，赵一没有得到回音。赵一觉得格外没有意思，于是望着虚空出神，等待困意席卷。
一片空茫，沉寂被打破。赵一听见人鱼许久后的发问，“两次唱歌，你都没有睡着。”
赵一恹恹地，“小时候受过我父亲的训练。”
李鱼兴致起来了，“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
“丑的。现在估计在等死。嘴里心里都诅咒着我呢。”赵一被李鱼拔高的声线激起了无名的怒火，于是故意用冷言冷语浇灭李鱼的兴致。
李鱼果然闭嘴。
赵一满意地闭上眼睛，背过身子。许久，腰上传来柔软的触感。鱼尾在安抚地拍拍。
冷，赵一嫌弃地踹开海洋低温生物的尾巴。李鱼迷惑，尾巴不受偏爱吗。银色鱼尾乖巧收回鱼缸。
影音室的时针缓缓走向最顶点。李鱼仍大睁着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房间内起了一阵细烟，无毒，但明显产生着其他功效。赵一大概没有经受住这种细烟的考验，陷入更深的昏沉。
细缝大开，孙鹏提着一只小巧的黑色皮箱进门。戴着口罩，手中的烟雾注器已经推到了底。
李鱼在看到孙鹏脖子上的绿锦荷包后，彻底安心。
影音室的门缓缓关闭。黑暗中，只有李鱼能清晰地看到门缝中，一只翠绿色的玉牌沉在鱼缸底，一同没有带走的，是一旁堆砌的银色小子弹。床上的一缕人影安睡着。
星星闪烁，小艇脱离了大船。
孙鹏的情况不太好。
李鱼用尖牙咬出了人鱼血，但没有任何外伤需要被治愈。
双手不停地摇晃着孙鹏虚弱的身子，李鱼发慌，歪倒在小艇里的孙鹏眼神涣散，与很久之前，死前的爷爷的影像重合。
孙鹏扎了自己一刀，意识汇聚起一些。
“死不了。”揉揉人鱼的头，孙鹏手上的血沾染了李鱼的黑发。
孙鹏给自己补了一支能量液，小声骂道，“恩库勒个孙子，md，阴老子。”
孙鹏离开了大船，像野马脱了缰。和大船上的精明能干、温和有礼的形象大相径庭。
李鱼歪了歪脑袋，消化这句话。
“别瞎学。”孙鹏踹一脚人鱼，语气镇定。
但是李鱼看见了孙鹏脑门上冒出了厚厚的虚汗。脸色也很不轻松。
李鱼用鱼尾把开始挣扎的孙鹏圈在怀里。温度很低，比李鱼还凉。
大海苍茫，李鱼在熟悉的大海中央，束手无策。
孙鹏开始意识不清了，四肢乱打，几乎控制不住。小艇上设定好的航线因为缺油缺电而停止前行。同时，鱼尾感受到，小艇底部开始细微地进水了。
孙鹏回应不了李鱼的任何声音了。李鱼听见孙鹏开始变得脆弱，骂声中参杂着喊疼。“md，给爷喝杰蒙，真下本儿。”
“孙鹏，怎么办？赵一有办法吗？”李鱼彻底慌了，人鱼很久没有这么哀伤过了。孙鹏勉强被珠子砸到脸，勉强睁眼，“还真能哭出珍珠啊，真tnd梦幻。”
孙鹏拍拍李鱼颤抖的手臂，颤颤地挑起一边眉骨，“小人鱼，别哭。你不知道我有多赚。”一手拍拍身旁精致的的小皮箱，里面藏着他这次任务想要的所有东西。
“不准再回灰坑。打个商量。待会儿，你也把我的一截骨头放进荷包里，和这个皮箱一起，带回我指定的岸边。你爷爷落叶归根，我荣归水井。”孙鹏说着就吐出一口血来，“乘着天黑扔上去，你不要上岸。”人鱼嘛，就应该在大海里，才能畅快。
孙鹏已经感受不到小艇的状况，他只知道生命在缓慢流逝。潜伏打拼多年，终于将“灰坑”的粉末线的所有流程摸查、理清。而自己，将光荣地回归自己的组织“水井”。皮箱里的罪恶展露在阳光下的时刻，我将在无觅处，深深地、为自己、为“水井”，而骄傲狂欢。
长夜漫漫，李鱼把人鱼血滴进孙鹏嘴里，没有好转的迹象。
小艇下沉，人鱼驮着人类在海面上，人鱼血吸引了小鱼跟在后面。星光下，海面上奏起人鱼之歌，哀婉悠长。
长夜未明。昏迷的孙鹏被安置在一座孤岛边。海豚和海鸟被人鱼的歌声蛊惑，暂代忠实的守卫。
整条“公主号”明晃晃地，上下俱明，四周的海水都被照得发亮。很反常。李鱼浮出眼睛，小心地观察情况。赵一不喜欢喜欢入夜后的宁静，所以大船即使是在琳娜还活着的时候，进了深夜也是要关闭所有亮光的。很反常。李鱼告诫自己，保持冷静，相信人鱼被赋予的直觉。
大船里面，格外热闹。
深处的房间，赵一冷着脸，浑身冒着寒气，手边一杯清茶凉了个透底，也没见喝一口。
恩库勒陪着笑脸，侍立一旁，大大的身躯躬成做小伏低的形状，面上却掩不住笑容。“少主，听家主的话吧，不要再闹了，马上返北。”
“恩库勒，滚出我的房间。”赵一头发散着，黑发有些乱，显然是突如其来，没有时间被打理。
恩库勒不作声，躬身更多，朝着房间的大银屏。
在恩库勒反应不及的时刻，赵一的手法如鬼魅，小巧的枪支绽放在手头，对准恩库勒。
“啊。”赵一狠狠咬住了唇，不愿再外泄出一丝痛音。双手手腕上的黑色重枷沉甸甸地坠着，恰到好处地发出电流。
房间的大屏上，不是大船的各处监控，而是一个男人正在吃早餐的身影。不紧不慢地划拉着盘子里的肉。
和赵一一样标准的动作，和赵一一样深海般蓝色的眸子。
电流没有叫停的意思，赵一已经佝偻在地。而大屏上的男人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也不在意儿子的丑状。
“父…亲…”赵一松口，那边的男人咽下肉，放下刀叉，终于按下了停止的按钮。
“宽以待人，即便是下人。两个月而已，都忘了？”深沉的声音满含不满的责备。
赵一站起来，“下一次，我亲手埋你。”
电流声随即而来，赵一撑住桌子，堪堪没有跪地。
“逞口舌之快。”对面的男人端起牛奶，评价赵一。再开口，询问起正事，郑重起来，“你捉到了一条人鱼？”
赵一抬起来，直视赵鹤芋，“没有。”
“心口不诚，狡言善诈。”赵鹤芋动了怒。赵一手上攥着的茶杯生生被捏碎，瓷茬子扎进肉里，血淋淋地顺着胳膊染红宽松的睡衣。
旁边站立的恩库勒上前打哈哈，“少主，家主早已知晓您手下研究所骨干的行程了。不过想让您松个口。”
赵一乍起，拉住了靠近的恩库勒，恩库勒抽搐惨叫。那边的赵鹤芋被吵得皱眉，停止了惩罚。
赵一仿佛刚从海里捞起来，浑身湿汗。重新站起来，到父亲赵鹤芋面前。“人鱼被水井的人顺手放走了。恩库勒操之过急，打草惊蛇。不然，太阳升起的时候，你的船恐怕真地能成功地在我的研究船上截住人鱼。”
粲然一笑，牙齿洁白，形容恳切。
恩库勒肥着身子在地板上喘气，脑子被电流击打地混乱无状。晕乎中，急忙为自己辩解，“家主，不是。我以为孙鹏直奔资料，没想到他四处绕，抛了许多假消息。属下一时迷惑，只好提前出手。少主他…”恩库勒想说赵一识人不清，话到口边，又咽回去。风水轮流转，暂时不要太得罪人为好。
赵鹤芋的亲信清晨才会按时到，用以截住赵一的研究船。故而能用的人暂时也只有恩库勒。虽然不堪大用，也只能如此将就。
赵鹤芋没苛责，吩咐恩库勒派出人手全力搜寻人鱼后，便草草结束了通话。
赵一被“请”去休息时，要求还回影音室。恩库勒没有阻拦，恨不得离赵一远远的。只盼着明早，家主亲信来接手圈禁少主的任务。又顾忌着今夜的安全，原本想派出的人手又划归出一些来重点保护自己。
“咚咚咚”，清脆的三下，是敲击舷窗的声音。
赵一意识到什么，先是一怔，随即冷淡地扭头。一窗之隔，外面确实是李鱼。他回来了。
人鱼哭丧着脸，紧盯着自己，在恳求着自己救人。
把右手藏得更深，宽大的新睡衣掩盖住一切。
暗格里取出“杰蒙”的针对性试剂，和一把质地极佳的尖刀。
左手划圆，割开一个小洞，送出药剂。
人鱼的手碰到了左手指间，看见人鱼的鼻子明显地动了一下，“血味儿？你受伤了？”
赵一冷着脸，寒着声，“你再晚一点，赶不上给他收尸了。”赵一不想再看人鱼一眼，尽管是他先想利用人鱼做研究。
因为人鱼，确实在15秒的时间里，准确地判断了孙鹏说得话才是正确的。“赵一骗你”，人鱼相信了，尽管自己费心地掩盖、蛊惑。人鱼就是人鱼，敏锐的生物，一下接受了自己是个骗子的事实。“信我。”人鱼无条件地信了孙鹏，认定了自己的阴谋，和想对他下手的事实。
赵一把这种情绪归为被盖章为演技不佳后的恼羞成怒。
伴着身体上的打击，情绪终于在这一刻，陷入混沌。
“我也利用了孙鹏，告诉他别太得意。这么些年，随便给他透点消息，就能实现精准打击。这条狗，简直不要太好使。”赵一放弃了今晚的矜傲，说出从不出口的有失风度的话。“你心心念念的同类是我开膛破肚的，你根本见不到他。你也是，本来就该在研究所的实验室里，被抽血、剥皮。”
无论如何，明天只会更糟糕，没什么值得再维持的东西了。回到“灰坑”，面对父亲真正的，对于他“忤逆他”的两个月的惩罚，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赵一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使在人鱼这件事上的落败，变得微不足道一些。
赵一屏蔽了一切声音。蜷缩在舷窗内，背对着大海，抚摸自己的双臂。
“再见。”恍惚中，赵一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清楚了人鱼离去的声音。
海浪翻腾。孤舟无岸。赵一沉沉闭上双眼。离天明还有三个小时，养一养精神吧，明天快要到了。
触地的情绪，触发自保机制，开始回升一点，用来保持冷静和理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分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