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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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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临曌随着那内侍从太和殿往西,转过一个花园便来到后宫。
从前作为臣子,她与天子商议事宜之处不是在太和殿就是在御书房,都距离后宫甚远。
如今仔细一看,后宫皆是以香花名阁饰之,玉石铺地,金粉画墙,宫阁奇特瑰丽,林院独树一帜,无不极尽奢华。
西临曌名门出生,倒也见过不少奢华之所,如今也并不贪看,只跟那内侍往里走。
只是那后宫越走越深,显然已远离了后宫繁华之地,内侍看出她的疑惑,开口道:“将军赎罪,奴事先未说明。揽清阁选在了后宫的东北方,一个极为清僻之地,遂远了些。”
西临曌示意无妨,同时撇见两侧树木高大幽静,真是个人迹罕至之处。
突然忆起徐伶当时所说,陛下新立了位夫人,才建的这揽清阁,西临曌遂佯作不知问道:“听说陛下新得了位夫人,才有的这揽清阁,这位置如此偏僻,陛下上下朝堂,召见后妃岂不是极为不便?”
“哎呦,将军您可不知,自这揽清阁建成后陛下大多的公务都搬到这里来处理了。这揽清阁位置虽然偏,可也在这皇宫里,左右就是走几步的事。”内侍一边领着路,一边笑着说道。
西临曌心想:“天下民生都是大事,片刻耽搁也会谬以千里,陛下如此行事不怕朝臣们寒心么!”
但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含糊道:“那陛下可真是宠爱这位夫人啊。”
那内侍闻言似是来了兴致,极为自豪地笑道:“宫中之人,得陛下宠爱就是得身份地位。您可不知,这揽清阁就是为这新得的静姝夫人建的。
夫人喜静,进宫后特地将宫殿选在这东南方僻静之处,宫殿取了个风雅的名字,命做‘令仪楼’。
陛下宠爱静姝夫人,嫌这里太冷清,后又在旁建了这个举世可观的揽清楼,以令仪楼揽清阁为中心圈地为院,造金黄壁,修琉璃池;
静姝夫人说喜欢蝴蝶,去年隆冬,陛下命人从那舜慧山上引了活泉下来……”那内侍像是打开了话闸子,一一讲述着陛下为一人建一阁的美人佳事。讲到后来竟是滔滔不绝,一字一句全是陛下对这位后妃的无限荣宠。
内侍的声音尖锐刺耳,絮絮说尽这后宫之事,西临曌听着莫名走了神,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辛亏她反应快速,伸手扶住了身旁的石栏。
就是在那样狼狈的情形下,令仪楼的殿门大开,从内走出了明黄龙袍的天子,携了一个丁香色绣金宫袍的佳人出来。
琉璃琥珀金簪斜斜地挂在鬓边,西临曌来不及整理,俯身跪下去行了个恭敬的下臣礼,“臣参见陛下!”。
皇帝三步并作两步,大笑着走上前来搀扶住西临曌,“朕还当下属诳朕,如今再见你方知并非是大梦妄想。朕能复得名臣,实属天佑我大靖,爱卿大难不死,往后必定再建伟功。”
天子并不吝啬夸奖,说了好些激赏的言辞,当真是好一副其乐融融的君臣景象。
西临曌默然不应,眼光看向皇帝身后的女子。古诗经提到:螓首娥眉,佳人佼佼,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西临曌只能想到读过的寥寥数语,但那都不足以描绘面前女子的娇颜清美。
她心下冷了半分,微微行礼,“蔻夫人。”
纵使身在北方征战的西临曌也知道,如今帝京城里最富才貌,堪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就是眼前这位蔻国公家的二女儿——蔻华。
帝京城中大家闲来无事时,明里私下都将帝京的女子进行了比对优选,蔻家两女儿都是这榜上有名的才女。
这倒不是什么浪得虚名,蔻国公得幼子后发现其资质平平无奇,不堪大用,就开始着力培养两个样貌得天独厚的女儿,只待有朝一日嫁入帝王家光耀门楣。
所以见到蔻华的第一眼,西临曌就辨识出了眼前的女子。她也是在那榜上有名的女子,可眼前的女子容颜显然更胜一筹,再加上清雅高华的气质,帝王荣宠,可想而知。
蔻华倒是有些震惊,两人从未见过面,西临曌却如此轻易就认出她来:好聪慧的女子。
蔻华盈盈一拜回了一礼:“将军当真是才智卓绝,大靖福泽深重。”
“夫人过奖了。”
皇帝许久未见西临曌,只见她出落得越发高挑,皮肤也是白皙了许多,眉目间多了几分女子的英气与飒爽。
她站在自己身前,鬓前的碎发打在他脸上有一丝酥痒,他内心叹道:“如此风华绝代之人,真是便宜了檀家那小子。”
皇帝拉着西临曌的手进入殿内,君臣两人甚是亲昵。“我与爱卿许久未见,有要事要商议。你去前殿奉个茶来。”这一句是对蔻夫人说的。
蔻夫人微微屈膝:“遵命。”便领着婢女去殿前烹茶。
殿门开了又合,皇帝携西临曌进入殿内。蔻夫人俯身跪在茶几边,唤过为西临曌引路的内侍:“青璎将军几时回来的?”
内侍沉思了一会儿,答道:“未时初。一个人,携了一匹良马。”
“……嗯,退下吧!”蔻华将茶叶放进刚煮沸的开水的,那茶水咕噜几下将茶叶烫均开来。她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几日前下的指婚圣旨,先放榜后下旨,乾坤定了么?”
那侍女答道:“未定呢,不然将军也不会前来觐见陛下。”
茶水翻滚几下,一滴清泪落入水中,蔻华悠然轻叹:“定了。”
午后的阳关透过镂空花窗的缝隙中漏进来,打在殿前的白色帷幔上,一片朦胧清美。室内茶香悠悠,并无人说话,只有茶水倒进茶杯的空灵之声。
蔻华缓缓站起,葱白的手指端起茶几朝内殿走去,帘布一层一层掀起,室内西临曌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长兄尚未娶妻,幼妹怎能侍奉他人……”
殿内吵闹声渐大,偶尔有桌椅碰撞的声音,蔻华莲步向前,一步步走向殿门,“……阿曌不嫁……”话未说完,殿内突然声息阒然。
许久之后,蔻华才听见西临曌的喘息声,然后‘嚯’地一声,殿门大开。
西临曌正站在门后,头上的鬓发又乱了几分,可那只金簪依然稳稳当当地插在她的发髻上。
西临曌一直偏着头,不知是不是寇华的错觉,那双极为好看的眸子里,似乎正闪着点点星光。
西临曌未做停留,直向殿外走去,蔻华突然回眸唤住她:“将军,你头上的发簪我很喜欢。”
“夫人圣眷优渥,福泽深厚,想要什么自然有人端着、捧着来给你,何苦馋恋我手上小玩小物。”西临曌没有回头,冷冷的说:“倒是夫人的揽清阁,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西临曌红着眼离开令仪楼,跌跌撞撞找了条不知道通向哪里小道。曲径通幽,越行越静,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误入一片菜园。
园子临水而建,四周皆以圆竹做栅栏,说是栅栏那竹子头却也不削尖,主人想是知道也防不了真正的贼人。一扇竹制的门立在弯弯扭扭的水渠旁,门上攀附着绿色的菜瓜叶,西临曌望过去,水渠宽约八尺,四周只有一座竹制的小桥可进入院内。
西临曌没料到宫中竟有如此场所,想着已经误闯他人门庭,不如进门相见陪个不是,于是踏上竹桥。
桥长大约四步,西临曌刚踏上,竹子‘吱嘎’作响。院内传来一老者声音:“又来人叨扰。”
西临曌一听,赶忙走上前:“对不住,我一时心乱,走错了路。望…”她微微抬头,见那是个年老的婆婆,满头白发,精神倒还是矍铄“婆婆恕罪。”
那老者一见她的装束,笑起来,“是个练武的,现在的女娃子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倒好。”
西临曌也笑起来,“我刚从北境回来,还来不及换装束,惊扰婆婆了,我这就离开。”
“来都来了,喝碗茶再走。”老婆婆说罢摆开茶炉,烧起茶来。见西临曌红着眼,又问道:“你哭什么?”
西临曌举起茶杯,见屋前还站着一个带刀的护卫,身着紫衣,黑色腰带,想是这个老婆婆地位并不低。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位分,着哪个字,身边为何有这样的高手守着?
西临曌并不方便问,听见老婆婆话回道:“只是遇见了伤心的人,要做一些不乐意的事,所以才不争气地流了眼泪。”
“当不知道想要什么,前路迷茫的时候,有时候随波逐流,其实也是一种选择。人的一生极其短暂,你要学会在生活中取悦自己。”那白头婆婆看西临曌心不在焉,也并不多说。
“是。”西临曌应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茶饮尽道别了老婆婆就离开了皇宫。
回到将军府已是酉时,街边华灯初上,夜起名巷。西临曌来到家门前,‘将军府’三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门口两个侍卫正聚精会神看护,左右两个巍峨的石狮还如之前硕大威严。
西临曌一进府邸,院前八尺来高的山河绘玉石屏风前黑压压站了一群人。
西临珩就站在灯笼旁边静静地等待,见到她归来,眼睛里堪堪多出了许多光彩,拥上前去握住西临曌的手,“阿曌,你回来了。”
西临曌面容有些冷淡,侧身避开他的手,想说的话到嘴边默默转了两回,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转而笑着问道:“哥哥,爷爷呢?”
“在书房,这会儿应该在烤火。自你走后…”西临珩说道此处停顿了一会,才说道,“爷爷回来后身子不如从前了,头发也白了许多。”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西临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小孩子脾气,就主动伸出手去给他,“哥哥,陪我一起去看看爷爷吧。”
“好。”西临珩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就如幼年她体弱多病之时,他上跑下蹿时总会牵着她的手一样。
亲人之间的隔阂是很容易消除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只要两人还彼此信任、互相依靠,就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一路上很静,西临曌被哥哥拉着很舒心,之前哽在喉间的话,此刻也没了问出口的必要。哥哥早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冒着杀头之罪违抗圣旨,还是偷偷把她藏起来?她自己都不能拒绝陛下的赐婚,遑论是身为局外人的他呢!
西临曌想到此处便放下了芥蒂,笑道:“哥哥听陛下说,哥哥升了官,现在已经是帝京的禁军统领了?恭喜哥哥!”
“阿曌,我这几日,没来得及跟你说……”
西临珩急欲解释什么,被西临曌打断,“这是好事。那你跟景阳公主订婚,与我一样也是被迫的么?”
“唔,是我自己求取的。”
西临曌一喜,双臂拉住哥哥的衣袖,“如此说来,咱们俩终有一个是得偿所愿了。哥哥,以后有了嫂子,你可不能再欺辱我了。”
西临珩摸摸西临曌的头,“那以后阿曌有了新夫婿,可不能随便向他告状了。”
“嘻嘻……。”两人一说一笑间,就来到了老将军的书房。
西临珩放开手对西临曌说:“你去吧,和爷爷好好说话。”
“嗯嗯,哥哥等我,一会儿出去吃酱牛肉。”
西陵珩点头,微笑着送她进去。
推开门,屋内的灯光有些昏暗,案桌前的坐榻上此时正躺着一个白发老人,老人的面容在灯光下异常的慈祥,微微的鼾声传进西临曌的耳朵里,两行眼泪就这样流将下来。
她上前将灯芯挑了一下,屋内瞬间明亮了许多,西临老将军也应光而醒。雄浑的声音对门前的西临曌说道:“呦,我们家的小魔女回来了。”
西临曌嘤咛一笑,佯装怒道:“爷爷,惯会取笑我。”说着一把扑进了老将军的怀里,嘤嘤哭起来,“爷爷,我好想你。”
“丫头,来让爷爷摸摸头,过不了多久又是别人家的丫头咯。”西临老将军长叹一声,有些不舍。
西临曌骤然抬起头,反抗道:“爷爷,阿曌不嫁。回府的路上我可打听了,那檀家的公子,活脱脱一个纨绔弟子。舞象年华却毫无半点功业,整日游手好闲,听说两日前还在城西的蛐蛐坊里跟人大打出手,打得鼻青脸肿的,如此一儇薄子弟,孙儿岂能嫁之。”
西临曌在爷爷面前再也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少年将军,她将脸埋在老将军的衣袖中,撒娇欢闹,似是非要爷爷答应不可。
老将军见西临曌如此说,立即反驳道:“那一架我也听说了,对面是个壮汉,檀家那小子翻滚几下,竟然打赢了咧。”
老将军笑嘻嘻,似是有些得意:“虽说脸上是被打得不好看了些,身上也滚了好多泥巴,可你看那个打架不是要受些伤的。”
西临曌没料到爷爷竟然为他说话,嗔道:“这哪里是个贵公子哥儿,分明是泼皮无赖的行径。”
老将军嘿嘿一笑:“曌儿,我瞧着那小子就挺有意思。”说罢突然想到什么,对西临曌严肃道:“那小子武艺不行,你嫁过去千万不要欺负了人家,万一让我发现,我可要按家规处罚你的。”
西临曌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哥哥有了嫂子,爷爷也向着外人,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老将军突然咳嗽两声,身子也朝炉火更近了些,说话的语气也低了,“阿曌,爷爷怕是没几个年头了。对爷爷来说,能看到你俩立业成家,安稳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珩儿,最后还是娶了景阳公主,也不知是福是祸。你呢……”
老将军望着窗边透进来的明月,似是将思绪拉远了些,“你好强,果断,可是心性却单纯,将来很容易陷进情爱里。檀溪很好,你可以试着好好经营。至于他……”
老将军说起那人,西临曌将自己藏进晦暗的光线里,让人看不清神情,“你喜欢他,我也能让他娶你,甚至他也会很乐意娶你。可是,曌儿,你愿意嫁么?”
西临曌沉默下去,半晌不语,爷爷的声音又响起:“你太傲气了,这样的感情,我想你是不会要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尝试着多看看别人。”
“爷爷,你知道情爱这个东西最是牵扯不清了,何以起,何以灭,都不得而知。”
“那你便听从大人们的意见,将来总有一日,时间会回馈给你。”老将军听西临曌也不再说话,便道:“檀家今日送了东西过来,檀溪也来了,未时等你许久未归,就和爷爷小酌了几口……”
老将军说起檀溪,又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那小子,呵,酒量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