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首箜篌（卷一）》元度卿

5、被遗弃的团子

　　大清早，天还没有完全亮，阴森恐怖的黑山深处炊烟袅袅。

　　黑木莲仰卧在藤椅上喝酒看书，看到新奇处还要和宸刑辩论上几句，时不时还歪下头逗逗脚跟前的那条狗。小狼狗骑坐在黑木莲的脚上，两只腿紧紧圈着黑木莲的左腿，一只小手半抱着腿，手指还紧拽着人家的衣服，另一只小手放在嘴里嘬的津津有味。

　　宸刑离火炉最近，他一边品茶一边嗑瓜子，偶尔还要和黑木莲辩上几句，有事没事就用火钳倒腾柴火，使柴火烧的更旺盛些。

　　堂屋内静悄悄地，偶尔能听见木炭被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声。

　　最忙的人鸣非已经挑着两桶清泉回来了，淘米、洗菜、做饭，在厨房里忙的不亦说乎。

　　一只大白鹤突兀的出现在堂屋门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远处地平线打在屋内的太阳光，屋里的两只老妖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看到白鹤，两妖没有任何诧异，好像习以为常了。

　　黑木莲提起脚下的小狗勾，站起身来向白鹤走去。走到白鹤身边，弯下腰，摸了摸白鹤的脑袋，白鹤对着他哇哇叫了几声，黑木莲道，“知道了，去吧。”

　　白鹤点了点头，展开翅膀飞走了。

　　被提到半空中的小狗勾完全没有受影响，不哭不闹不挣扎，气定神闲地啃着自己的小手手。

　　小狼狗的哥哥就不淡定了，鸣非做好了饭菜，端着木托盘准备和两位大爷一起用餐，刚好看到自己最亲爱的弟弟被黑木莲提着一只小脚，头朝下，在空中晃悠。

　　“放下我弟弟！！”鸣非生气的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大爷，你怎么天天欺负我弟弟？”

　　说着就冲上去一把接过卿天司搂在怀里，小狗勾立马变脸，又哭又咬。

　　“宸刑、鸣非，”黑木莲看着远处升起来的红日道：“我要回昆仑了。”

　　宸刑慢悠悠的泡着茶：“嗯。”

　　“大爷，这次也是去半年吗？”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这么久！！大爷，昆仑一天，黑山一年。”鸣非哭了，“你这一去，再回来，我和弟弟都长大成人了。我不想你去，大爷，能不去吗？”

　　为什么不去？黑木莲胸前两点疼的厉害，两颗小红豆被小狼狗弄的又红又肿，早就想跑了。“鸣非，好好看家哦！”说完人就不见了踪影。

　　“诶！！大爷真是没心没肺。”鸣非无语道。

　　怀里的小狗勾眼睁睁的看着黑木莲消失了，立马从鸣非的怀里挣脱出来，径直跑到黑木莲消失的地方，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小狗勾立马变身狼崽子，在地上扒个不停。

　　鸣非走过去，安抚道“别扒了，无情老妖已经飞走了。”

　　狼崽子才不管呢，继续扒。

　　鸣非想阻止他，却被他回头咬了一口，这次是真咬，一排狼牙印出现在手臂上。

　　“别管他，等他累了，就不扒了。”宸刑道“我们吃饭，饿死了，有鸡吗？”

　　鸣非气哼哼，“两个无情无义的老妖怪！！饿死算了。”

　　“咦？没有碗筷？”

　　“我去拿。”鸣非站起来道：“真是的，大爷说走就走了，这一走，不知道我会多想他吗？他一走，我弟弟怎么办？”

　　看着独自忧愁的鸣非，宸刑直叹气：“这孩子现在心里就装着这么多事，估计是难长命哦！！”

　　吃完饭又做完家务，等到鸣非有闲工夫坐着火堆旁给弟弟做棉衣时，狼崽子还在锲而不舍的扒地，木板地还真就让他扒出一个较深的小洞出来，狼爪子都扒出血了。

　　鸣非向宸刑求助“大爷，你快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我弟弟要没了。”

　　宸刑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

　　在宸刑还未想到有效解决办法前，狼崽子停止了扒地，仅有的那丝气味消散了，他好像明白那人走了，再也找不到了。狼崽子就那样蹲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小洞，可能在思考狼生，一直坐到日落，最后疲了倦了，曲蜷着身子趴在自己挖的小洞上，倒真像一条丧家之犬。

　　宸刑走过去捞起狼崽子，它不哭也不咬人，温顺的把头枕在宸刑的胳膊上，任凭宸刑像哄着宝宝一样给它顺毛，燃烧的火光照在二人身上，光影被拉的老长，显的更加寂寥。

　　鸣非在一旁唉声叹气，抹眼泪。

　　黑木莲走后，卿天司一直是狼崽子的形态，不吃不喝，对任何东西都无兴致，最喜欢爬在黑木莲的藤椅上，对着火盆闭眼睡觉。

　　鸣非忧虑到人都瘦了一圈，宸刑依旧慢悠悠的品着茶，“怎么说也是半妖，饿不死的，再过些时日忘记了，就好了。”

　　果然真如宸刑所说，一年之后的某天，黑山开始下此年的第一场雪，初雪比往年来的稍晚一些。鸣非抱着团子伫立在门口看雪“时间过的真快啊！大爷已经走了一年了。”

　　宸刑揣着手“鸣非，你知道天上是不下雪的吗？”

　　“诶？天上不下雪吗？为什么”

　　“那些神仙不喜欢呗。”

　　“可是大爷喜欢雪呢。”鸣非道：我之前讨厌冬天，也讨厌下雪。最喜欢夏天，虽然也会饿肚子，但至少不冷，不会冻死。冬天就不一样了，寒风如刀，冰冷刺骨，不知道还能不能杠过今天，那时候想，冻死了也好，不用挨饿受冻了，可以早一点去见爹娘了。后来遇到了大爷，可以吃饱穿暖了，跟着大爷就喜欢上了雪。可是一下雪我又有些难过，山下有很多贫苦的人家正在忍受饥寒，他们可能就冻死在这场大雪里了。大爷却说，让人遭受苦难的是战乱和苛政，从来都不是什么雨雪。一年要有四季才够圆满，春花、夏阳、秋实、冬雪都是很美好的东西，而且雪能对庄稼保暖，雪积的越厚，来年的庄稼收成越好，大爷说是瑞雪兆丰年。”

　　宸刑道：“我不喜欢雪。”

　　“诶？为什么？”

　　“没有原因。”

　　鸣非惋惜道：“下雪多好啊，可以打雪仗堆雪人。大爷虽然怕冷，却会和我一起堆雪人，大爷堆的雪人都很丑，但我真的很开心。宸大爷不觉得开心吗？”

　　“吃鸡开心，下雪为什么开心？？！！”

　　“诶。”

　　就在一妖一人争论不休时，狼崽子从鸣非的怀里跳到雪地上，追着飞舞的雪花跑来跑去，别提有多精神了，把一妖一人都看傻眼了。

　　鸣非高兴地抹着眼泪，“大爷，你看，弟弟也喜欢雪呢！！”

　　宸刑若有所思，“这狼崽子一年没吃奶了，居然还有力气蹦跶，啧啧，稀奇啊！！”

　　“诶？大爷不是说弟弟是半妖，十年八年不吃不喝都没有问题吗？”

　　“可他毕竟是半妖，还是个刚出生的半妖，十年八年不吃不喝那就真的没救了。”

　　鸣非无语，“大爷果然又骗我！！！”

　　初雪过后的狼崽子自动断奶了，他喜欢在黑山里玩耍，经常是十天半月不回家，饿了就抓些飞禽走兽吃，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觉，随心而欲，随遇而安。

　　刚开始的时候，鸣非担心坏了，常常拉着宸大爷一起到山里去寻他，看见他生吃飞禽走兽吓坏了，又害怕他被黑山里的大型猛兽吃掉，晚上又担心他没地方睡，或者是着凉，总之是处处担惊受怕。

　　宸刑为了让鸣非安下心来，主要是想这小子能多活些时日，不至于被心病过早的夺去生命而没有人伺候他，随口胡诌道：“妖都有这么一段成长时期，我当年也叛逆过，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管他，解放天性，慢慢就好了。”

　　“真的？大爷你没骗我？”鸣非抹着泪，一脸天真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还能有假不成。”

　　“那我就放心啦！！”

　　渐渐地，看到团子平安无事，鸣非也就彻底放心了。他知道，弟弟需要长大，而且他没有能力永远保护弟弟。但只要他还在，就一定尽自己所能照顾好弟弟。每次团子在外面野了一阵子归来时，鸣非就会准备一大桌子肉食，可是弟弟都是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的，回来也只是爬在大爷的床上呼呼大睡。鸣非就会蹲在床旁，仔细的观看弟弟，却怎么也看不够。

　　“大爷，你快来看，弟弟是不是越长越不像狼了？”

　　“诶！还真是。半妖的关系吗？”宸刑假装惊异道。

　　“大爷，你也摸摸弟弟的白毛，可舒服了。”

　　宸刑伸出狐爪子摸上去，纵享丝滑，舒服的停不下来。

　　然后一妖一人并排蹲在床边，仔细研究床上的妖物，从毛的颜色到耳朵鼻子嘴巴再到爪子，被研究的明明白白，可以写一本观察日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