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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方郎中心里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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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猛地加速,李桑榆登时摔得头晕眼花,二人随着颠簸滚来滚去,不时低低闷哼。
箭矢声兜头兜面,不绝于耳,车厢四壁都是窟窿。
箭矢声还没停,马蹄声又响了起来,想来敌人也发现有辆车冲了出去,派人来追。
“会被追上的吧……你会驾马车吗?”宁和惨白着一张脸问。
“不会。”
李朝盛行打马球,李桑榆和宁和自小都会骑马,可驾驶马车从来都是车夫的活,公主贵女们怎么会学那个!
李桑榆强忍着颠簸得要吐的冲动,攀着座椅朝外看。
“而且眼下,会也没用了。”
马车早离开了那片旷野,眼前是大片密林,繁茂的枝干划过残破的车厢外壁,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缰绳经过颠簸,早就散在了地上,被马匹拖着在半人高的干草丛中甩来甩去。
枝叶和草丛大大减缓了马车的速度,李桑榆咬了咬牙,必须想办法抓住缰绳,离开这片丛林。
才刚刚一冒头,又是“嗖”的一支箭,隔着耳侧不过一寸,扎进了马身上。
“哎!”
李桑榆手悬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中箭的马猛地跃起落下,乱飞的缰绳被马蹄踩断。
身后追赶声越来越近。
“宁和,你怎么样?!”
李桑榆艰难地爬回车厢里,四处充斥着马的血腥气,宁和许是吓坏了,声音虚弱:“……我没事。”
没事也是暂时的。
马经历了受惊、奔跑、中箭,回光返照般疾驰了一会儿,踉跄着摔倒在干草丛里,马车跟着斜摔出去,磕得七荤八素,她来不及去看宁和,追踪的马蹄声已至眼前。
幸好,从蹄声看,追来的只有一人。
钻出马车前,她小声道:“趴着别动!”
那是个蒙面黑衣人。
李桑榆右手在袖口里紧紧握着一柄匕首,一声不响地被蒙着眼推在树干上,脸在粗粝的树皮上蹭得生疼,她耐心等待,身后响起窸窸窣窣解腰带的声响,浓重的汗臭味覆了上来。
就是现在!
她手肘发力,猛地侧身朝后刺出——
“小猫儿,你在做什么?”
李桑榆瞳孔猛缩。
“什么声音?”
那嗓音实在太像齐放,她手一软,匕首松脱。
黑衣人没看见掉落的匕首,被撞了一肘,低骂了句“草”,猛地把她双手擒住束在头顶。
“臭娘们儿!”
李桑榆努力回头,试图辨认那人的面容,只瞥见一角蒙面的面巾,那人干脆把她转了过来,一脚踹在小腹。
李桑榆忍着疼,又问了一遍:“刚才是……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声音?你还挺烈是吧?不老实……告诉你吧,老子还他妈就喜欢烈的!曾经有个小娘子,跟你差不多苗条,竟然想对老子用刀,你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吗?”
黑衣人说着,凶狠地拉下面巾。
李桑榆愣住了,那满脸横肉眉目狰狞,很显然,既不是她熟悉的嗓音,也不是熟悉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相近。
那她方才听见的……
“老子把她吃干抹净,浑身剁成了七八块,每逢逢年过节,一块块给她爹娘送回去……”
仿佛是对她的回应,黑衣人正乐得淫邪,“砰”的一声,空中突然炸起一团巨大的青色烟云。
“催什么催?娘的,卖命还要看时辰……”
黑衣人不准备理会,刀尖挑起她下巴。
“为你这张漂亮脸蛋,老子晚些回去挨上几鞭子也是值得的。”
臭烘烘的身子覆上来,李桑榆挣扎着拿刀欲刺,这才想起,方才她一惊之下,失手将匕首掉在了草丛里!
这下真的完了。
李桑榆心中恼恨不已,齐放死都死了,还要害她一回!简直想开棺鞭·尸泄愤!
她拼命地拉长手臂,在草丛里摸索,隔着满眼的泪眼朦胧,看见空中升腾起三片红云。
砰!砰!砰!
“草!”
这红云大概是急信,连响三声,催促意味十分明显,黑衣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舍地看了李桑榆一眼,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得救了?
李桑榆有些不敢信,死死地咬着下唇,身旁突然“咔嚓”响了一声。
她一颗心差点儿停跳,惊恐地转头,宁和那张惨白的脸从坍塌的马车里冒了出来。
“你吓死我了……”
马蹄声听不见了,黑衣人的确走了,李桑榆七手八脚地在草丛里找匕首。
“宁和,那人说不准还会回来,咱们得赶快走!”
“桑榆,我……我有点疼。”
宁和说完,竟然眼一闭,软软地倒了下去。
“你是认真的?!现在晕倒??”
李桑榆气得七窍生烟,捉住宁和的手臂,咬着牙一字一顿:
“李、珂、月!逃命这当口,你给我清醒——”
她顿住了。
宁和软绵绵地瘫在她的身上,双眸紧闭,衣裳后侧从腰以下,全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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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伤在大腿经脉上,又生生拔出箭头,失血过多,幸好姑娘及时用布条勒紧了伤口上下,否则血照这么流下去,大罗神仙也难救。”
“那现在算是救回来了吗?”
李桑榆看看趴在榻上昏睡的宁和,又转头面向身侧收拾药箱的年轻男子,一连串发问:
“贵府有补血养气的药材吗?她睡着不醒,怎么吃药?我还能做些什么……银钱不是问题!稍候会有人送来!对了人呢,怎么还没来……”
“姑娘别急——”
方若黎无奈地伸出手掌,示意她暂停,下巴朝着窗外大片田地努了努。
“姑娘放心,我是百草堂的少东家……京城百草堂,姑娘听说过吧?此处是我家的药材庄子,一应药物都是现成的,你们二人运气好,除了皇宫太医院,整个京城,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宜治伤的地方了。”
“病人这会儿昏睡着,这样也好,休养体力,再过半个时辰还不醒,我可以施针,唤醒她吃药。”
“至于姑娘的家人……我方才已经照姑娘所说,让人拿着姑娘的玉佩去城门处送信了,想来很快就会有回音。”
方若黎轻声问:“姑娘还有问题吗?”
“没了。”
李桑榆摇头,长长泄气,瘫坐在一边。
方若黎站在她身旁,目光不停地朝着她脸侧瞟,莹白如玉的肌肤,一小片擦伤和着泥土枯草横亘其上,越瞟越心痒。
“姑娘的伤也处理一下吧。”
“不用。”
李桑榆根本没那个心思。
今天这一伙人,显然是个冷血刺杀组织,红绿两色烟云是传信之用,刺客按令行事,有首脑有配合,脱离队伍、或回去晚了会挨鞭子……说明这个组织还极有纪律。
他们出城游玩这群人,虽都是皇亲勋贵,但年纪尚浅,没什么功名官职,实在不值得这么大排场的刺客出手。
除非……
李桑榆托着下巴坐在床沿前,指尖不自觉地轻敲,目光注视宁和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的后背。
方若黎盯着她脸侧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
“姑娘,至少把伤口擦洗一下,我瞧瞧伤的重不重……”
“都说不用了!”
李桑榆有点暴躁,瞪了方若黎一眼,方若黎双手举起放在头顶。
“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嗐,郎中嘛,臭毛病……我瞧着姑娘脸上的伤在眼前,我这心里就难受,手也跟着痒痒……太痒痒了……”
方若黎满脸期待,试探着转身:“要不,我出去等?”看不见他就不难受了!
“给我回来!”
方若黎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下巴,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了一下,李桑榆嗓子里嘶嘶地抽着气,扭头躲。
“别动别动,乱动要留疤的,乖哈,很快就擦好了。”
李桑榆一脸不耐,但是的确乖乖没动,任由他擦干净伤口附近的灰,再换水洗净帕子擦拭伤口。
鸦羽般的长睫随着疼痛轻轻扑闪,瞧着颇有几分柔顺可怜。
“还好,只是破皮,我再上点药……”
方若黎仔细端详着如玉容颜,贴上一小块纱布,终于直起身子,抚着胸口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来。
“……好了。”
好了!他不难受了!
李桑榆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眼睛只盯在昏睡的宁和身上,突遭大难,她如同惊弓之鸟,方若黎的轻声细语多少抚平了一点她的情绪。
“多谢你救宁和。”
宁和?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方若黎忙摆手:“不谢,不谢,应该的。不过……既然都处理好了……”
李桑榆终于抬起头,“有事要我帮忙?”
多好的姑娘啊,多善良的姑娘啊,多么有情有义的姑娘啊!
方若黎轻咳了一声,秀雅面容上闪出两团不明显的红晕。
目光躲闪,一副羞答答要同心上人表白心意的模样,小心翼翼提起指尖,指向自己的腰。
“那什么……嗯……咳咳,我有点腰疼,姑娘的刀顶了这好半天,怕是也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