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窗外的蝉鸣一茬接一茬，叫嚣个不停。
午休时间，教室里闹哄哄的。
桂小太郎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一手捧书一手拿饭团，看几行吃一口，吃相斯斯文文。
坂本辰马拉了几个人在斗蛐蛐，他们围成一圈，加油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坂田银时痴痴地望着窗外，眼睛一眨不眨，嘴角还挂着一行亮晶晶的口水。
同学问他：“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坂田银时的目光里满是贪婪，他嘿嘿一笑：“这么多蝉，串起来烤熟了肯定很好吃。”
高杉晋助托着腮出神，闻言不屑又嫌弃，偏过头去嘲讽地看了一眼那只白毛，腹诽道：“没开蒙的小鬼，松阳老师竟然允许他进入私塾。”
“哟，”他刚要起身远离这群白痴同学，耳畔就响起一道嗓音，“晋助君。”
这家伙又来了。
桂小太郎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他拨弄了一下自己漂亮又矜贵的紫发，推开课桌就往外面走。
坂本辰马的蛐蛐被对方的骑在身下啃噬，败北已成定居。他认命地嚎了一声，拽过旁边还在对着夏蝉流口水的坂田银时：“又输了。走，陪我出去找一只更加强壮的蛐蛐。”
两人勾肩搭背地没走两步又回到教室第一排。
桂小太郎才吃完饭团正在擦手，面前忽然出现了两团阴影。
“桂，一起啊，找蛐蛐去！”坂本辰马喊他。
桂小太郎把手帕收好，打开了第二本书：“不去。”
坂本辰马砸了一下嘴：“去嘛，一直看书你会看傻的。”
“走开，”桂小太郎蹙了一下眉，“你们挡着光了。”
“银时，”坂本辰马一出教室就跟白毛咬耳朵，“桂太不合群了，都没有朋友，好可怜。”
坂田银时一手抱着他那把不离身的刀，一手挖鼻孔：“你说，那些蝉煮着吃会不会比烤着吃要美味？”
“所以啊，”坂本辰马捏着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以后我们要多多邀请请桂参加集体活动，这样他才能够敞开心扉。”
“其实炸着吃也不错，”坂田银时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树上的蝉，“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炸出来油光锃亮的。”
“嗯......”
“对......”
两人自说自话，谁都没搭理谁，谁也没影响谁。
“哎？”坂本辰马叫了一声，“他们干嘛呢？”
坂田银时的注意力终于才蝉上移开了，他顺着辰马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一起。
少年一头紫发格外亮眼。
少女正同他说着话。
“我跟你说哦，”坂本辰马一脸很八卦的表情，他压低了声音，“大家都在传，夏诺在追高杉晋助。”
“为什么？”坂田银时竖起耳朵。
......他竖耳朵可不是为了听八卦，而是通过蝉鸣来搜寻它们藏身的树木。
坂本辰马就差把“你瞎吗”刻在额头上怼到银时的眼睛里了：“这很明显啊，你自己看。”
夏诺兴高采烈地在说什么，隔着这么远坂田银时也能感受到她的激动，而旁边的高杉晋助，不仅兴致缺缺，还双臂抱胸阖眼靠在树上，半天都没给个回应，冷淡得很。
“高杉那家伙天天跟个大冰块似的，又冷又硬，除了松阳老师他看谁都不顺眼，好像我们每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哼！”
版本辰马吐槽完高杉晋助，又换了语气，惋惜又无奈，“你说夏诺，这么好看一小姑娘，年纪轻轻眼光这么差，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高杉，想什么呢，唉，哪怕喜欢银时你也行啊。”
他叨叨叨一堆话，说完了却等不到小伙伴半个字的回应。
“我跟你说话呢！”
坂田银时的眼神落在夏诺飞扬的发梢上。
然后：“走吧。”
“昂？”坂本辰马问道，“去哪？”
“逮蛐蛐去。”
“我在跟你说夏诺她追......”
坂田银时不由分说把人拽走：“前面小溪边有一窝大蛐蛐。”
“真哒？”
“去不去？”
“去去去！”
烈日炎炎，把所有的炙热都倾撒下来。
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撑开伞盖，为树下的两人隔出一片清凉。
“所以，”高杉晋助睁开眼，不耐烦地打断夏诺，“我为什么要听你讲这么无趣的故事？”
夏诺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因为你很需要呀。”
“我不需要。”高杉晋助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腿一迈就要走。
“晋助君，”夏诺叫住他，“你听我讲完这个故事，我保证以后都不烦你了。”
高杉晋助不为所动，再走一步就要离开老槐树了树荫了。
“你这点耐心都没有，难怪松阳老师更喜欢桂小太郎呢。”夏诺又说。
高杉晋助身形一滞，不动了。
打蛇打七寸，果然。
夏诺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后来，”得逞后的夏诺继续讲起了她那个冗长又怪诞的故事，“母亲带着长女去了远方，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音讯，没了家长庇佑的长男和次女凄惨地生活在贫瘠的村落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最后，长男死于饥饿，次女被恶霸凌辱投河自尽。”
说完整个故事的夏诺总结道：“好一对悲苦的兄妹。”
高杉晋助等了两秒：“结束了？”
“结束了。”夏诺答。
“按照刚刚的约定，你以后离我远点，最好......”
夏诺抢答：“最好能离开松阳私塾对吗？”
高杉晋助明显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夏诺避而不答：“那你原来要说什么？”
“最好......别再跟我说话。”
“噗呲——”夏诺笑了。
她看着高杉晋助生冷没什么情绪的脸，笑声和头顶上的蝉鸣一样，放肆又不停歇。
终于，“你笑够了吗？”
“抱歉，”夏诺浅红的嘴角弯了又弯，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我只是没料到，晋助君比我想象得要善良。”
“......”高杉晋助的脸瞬间有点黑。
夏诺摆摆手：“开玩笑的啦，别介意。”她说，“我讲的这个故事，晋助君有什么感触吗？”
高杉晋助当即回道：“没有。”
“你没有，我有。”夏诺收起了笑意，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严肃，“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即使一个孩子再爱他的母亲，哪怕可以为之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可只要他不是独子，母亲就很有可能不会特别在意他。孩子越多，母亲忽略他的可能性越大，同时，他不是母亲最爱的那个孩子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夏诺语调清缓，又恢复了刚刚嬉笑的模样：“孩子对母亲付出了全部的爱意，可母亲回应他的，只有寥寥一份，不对等的爱是不会有好结局的。”
高杉晋助没说话，但垂下的眸子比树荫还要暗沉。
“呐，”夏诺慢慢走近高杉晋助，“如果把故事里的母亲换成松阳老师，晋助君觉得长男次女分别是谁，那个最受母亲喜爱的长女又是谁？”
轰。
脑中有什么炸裂开来了。
高杉晋助笼在袖子里的手指蜷缩了两下。
他心里倏地出现一个声音，熟悉又陌生：“承认吧，不管长女是谁，她都没可能是你。”
这个声音熟悉，是因为半个小时前才和松阳老师说过话：“老师，这本书是我新买的，您需要看看吗？”
声音陌生，则是它相伴多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充满嫉妒和怨恨。
这是高杉晋助自己的声音。
——“谢谢，”松阳老师没有接过高杉晋助递过去的书，“桂昨天借了我同样的书，我已经在看了。抱歉。”
说罢，松阳看向旁边的桂小太郎，“这本书真的很有意思呢。”
高杉晋助敛去眼里所有的不甘，抬眸看向夏诺，神色不善：“你到底要说什么？”
夏诺的目光越过高杉晋助，看向他身后愈走愈远的那个白毛：“想要得到松阳老师全部的爱吗？”
她附在高杉晋助耳边，蛊惑至极：“只要你想，我就帮你。”
***
村里的小孩子们把夏诺团团围住：“姐姐，上次那个故事你接着讲啊，重生后的次女做了什么。”
“次女呀，她把母亲掳走了，关在了一个小木屋里。”
“可是母亲被关起来会不高兴的呀，她那么爱她的母亲，怎么会这么做？”
夏诺看着远方的山峦叠嶂：“母亲高不高兴，这些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那什么是重要的？”
“母亲只属于次女一个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
短短半个月，坂田银时就抓光了私塾附近所有的蝉。
山林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老槐树下，坂本辰马和坂田银时背靠背坐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闲扯。
“晚上想吃什么，”坂本辰马手里拎着一个蛐蛐笼，“要不去镇上的居酒屋吧，听说新来了一个五十岁的歌姬，弹三味线很不错。”
坂田银时拒绝得言简意赅：“没钱。”
“我请客，”坂本辰马豪迈地手一挥，“随便点。”
“你哪来的钱？”坂田银时的膝上平放着那把古刀，“去卖身了？”
“我把捉来的蛐蛐都卖给城里人了，大赚了一笔。”坂本辰马对自己的生意经毫不隐瞒，“银时，你以后也跟着我卖蛐蛐吧，咱们做生意，这可比读书有出息多了。”
坂田银时没吱声。
“说到读书，”坂本辰马叹了口气，“松阳老师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都半个月了。”
“我听其他人说，桂昨天去找松阳老师了，找到了吗？”坂田银时问。
“没有。”坂本辰马摇摇头，“高杉不让桂见松阳老师，说老师的病需要静养，不能太多人去打扰。”
坂田银时：“那......”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顿了一下喝到：“谁！”
“是我，”夏诺从槐树后走出来，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别紧张，不是敌人。”
她坐下来，“我听到你们在谈论松阳老师？”
“嗯，”坂本辰马跟谁都很谈得来，“在说昨天桂想要去探病。”
阳光被槐树的枝叶分割成无数细碎的光点，洋洋洒洒落在夏诺的眼睫上：“你们无需担心，晋助君会好好照顾松阳老师的。”
“我当然知道高杉会照顾好老师，”坂本辰马说，“可他不让我们见老师，会不会有点过分？我们也很担心老师啊。”
他捣了捣背后的银时，“对吧？”
不一会，坂本辰马就靠在坂田银时背上睡着了。
老槐树下静悄悄的。
盛夏的午后，连空气中都是懒怠的味道。
夏诺伸了个懒腰。
“夏诺。”坂田银时忽然开口。
“嗯？”夏诺应道。
“那天在树下，你和高杉说了什么？”坂田银时仰起头，在大树伞盖的顶端找到了一只隐匿多时，从未叫唤的蝉。
“我告诉他，”夏诺注视着坂田银时那双耸拉着的死鱼眼，露出了明媚的笑，“听从自己的欲望。”
“他听从了，是吗？”坂田银时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坂本辰马靠得更舒服些。
“大概是的吧。”夏诺的目光在坂田银时的脸上久久停留，“如果是你，你会吗？”
不待坂田银时回答，她伸手摸了一把他的白发。
“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银时，这一次别再那么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