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酒》花解野

1、埋伏

　　雨淅沥沥地下，土地喝饱了水，一脚踩上去泥水顺着靴子的边缘溢出，又随着抬脚的动作离开地面，随即“啪”的一声，坠入大地。
　　在泥泞的小路上，一行人抬脚轻轻，落步无声，长而尖锐的箭矢一束束整齐地背在身后，像准备狩猎的毒蛇，无声蜿蜒着前进。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他们的步伐却越来越缓，越来越缓。
　　渐渐地，所有人停下脚步，拉开距离，匍匐在小道上，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风呼啦啦地吹，前方的草原一望无际，没有人烟没有牲畜，野蛮生长的草被风卷得肆意狂舞。
　　“哒哒哒……”散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饱经沧桑的布鞋把野草压在泥里，踏出一条深绿色的小道。是一支军队，通体暗红的服装，唯有大臂处绣有一条巨蟒。一面军旗在军队中间，分明写着一个字。
　　“齐”
　　天下五分，南齐北秦东孟西余中明。
　　五国自八十年前一战后便相安无事，各自安养生息，但最近的两年里战火频发。
　　余国与孟国举兵攻打齐国，历经两月，齐国不得不签下协约割让城池，在其余三国的虎视眈眈下，要想挺过这一关，就得和自己的盟友会合。
　　很不巧，齐国的盟军在北方——大秦。
　　中间的明国在几十年间一直是最弱小的，随战事摇摆战栗。但在小皇帝登基后一切大变样，逐渐威胁到了其余四国。
　　而现在齐国军队到达的地方，就是北方边境，即将入北。
　　在中原与明经历了激战，此时的队伍已经疲惫不堪，在茫茫的草原上，几乎没有藏身之地，齐国的精锐稍稍松了一口气。
　　“终于……快到了啊……”领头的人打了个手势，军队便缓缓停了下来。
　　“将军，几时出发？”随即上前一个清秀的男子，生有美人尖，乌黑的发束在脑后。
　　“一炷香过后出发，天色渐晚要在天黑前入秦。”
　　“是。”
　　……
　　雨渐渐的停了，将军把长剑插入泥土中，黄昏以至，火烧云从遥远的天边蔓延过来，天空中没有飞禽飞过，只能听见身后士兵们小声的交谈声。无非就是讨论明国。
　　明国位于中原，在大陆初分时势力雄厚，而后代代君王迂腐享乐，才逐渐式微，有了八十年前的齐秦共伐，但未曾想明国居然坚持了下来，即使国力大损却好歹挺过来了。
　　在两年前明国国君明知俞去世，皇后殉情，大皇子二皇子战死沙场，小公主不知所踪，繁盛的皇室一朝一夕之前只剩下三皇子明哀兰。
　　小皇帝登基后与四国签订了协约，具体是什么众人不得知，有人猜是神药，有人猜是一张去仙岛的地图，有人猜是……
　　不管是什么，小皇帝为明国抢来了两年和平。随即他变法，清洗朝堂，发展军队……一个孱弱的国家硬生生被小皇帝扛了起来。
　　在不久前齐国刚在明国士兵的猛烈攻击下杀出来。
　　想到这里将军不禁抿了抿唇，不得不说明军是真的猛，用余国的话来说，就是疯狗，死了都要咬你的肉，喝你的血，不闭眼不会停止战斗。
　　还好……马上就到了……
　　将军眼睛闭上，干燥的指腹抚过手腕的手串，一遍又一遍。
　　也许是在祈祷吧，祈祷什么呢？
　　“祈祷我们不要追上来呀……我们没有追哦，是在终点等你们呢……”一个低低的少年音在小道上传来，少年身着藏青色劲服，领口处绣有淡雅的兰花，下摆有竹叶点缀，是明军的服装。
　　看不清他的脸，脸上全是干涸的泥土，只能瞧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他在笑，下一刻他把手放在嘴边，一声嘹亮的鹰啼在草原上响起。
　　几乎是同时，他身后匍匐的士兵都半蹲起来，冰冷的箭矢划破长空来到了齐军队伍之中。
　　“敌袭！”将军瞳孔一缩，大喊出声，可是已经晚了，身后不断传来“扑通”的声音。
　　看着身边战友的倒下，齐军顿时红了眼，咬着牙聚在了一起，抽出腰间的长刀，森白的刀刃对准了他们的敌人。
　　小山坡上，明军并没有贸然冲出，他们分成两排，第一排趴在草地上，把软甲从自己的胸前取出，竖在前方，登时一排排黑色的软甲连成一个障碍物，后排的士兵半蹲，从缝隙中伸出一个又一个细小的管子。
　　将军见状，立即大喊：“奔跑！跑起来！”士兵们四散开来，就在这时细管里射出黑色的物什。
　　“嗖嗖嗖——”
　　“啊！”“铛——”惨叫声和碰撞声不断传来，将军一边挥舞长剑，倒吸一口凉气。
　　不对！明军的千雨并没有这般威力！这般……
　　抵挡不住。
　　明明……就快要到了，明明之前都没有这般的威力的！
　　他突然意识到了，明军这是在藏拙，在齐军杀出中原时故意放水，早早地来到终点守株待兔！既不想进行战事造成大损失，又不想暴露自己武器的更新，只好选择埋伏歼灭。
　　就在他走神的几瞬，身后的士兵就只剩三十来个，他们咬着牙红着眼聚在了将军身边。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士兵捂着流血的手臂低声说道，“将军，这东西有毒，伤势较轻的兄弟们最多撑一盏茶时间……”
　　他闻言不禁红了眼，咬着牙却不知说些什么。
　　“将军，我们谈个生意如何。”一个声音从他们眼前的小山坡传来，大方阳光，“谈成了就替你们解毒，让你们离开。”
　　将军僵在了原地，他开始急促地摩挲手串。
　　他不怕死，可是身后的兄弟……他只剩这些兄弟了，他们有挂念的人，有想要再见的人……而他……
　　不行！在沙场上，最是忌讳软弱！如果交出了东西，日后下黄泉的，可就是他们竭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了！
　　“大齐的男儿们宁可战死，也不愿屈膝！”他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小山坡，只有黑色的软甲巍然不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一声轻笑传了出来。
　　……
　　风声好似都止住了，远方的火烧云越来越艳，越来越艳，仿若是要淌出血一般……
　　小道上的一行人默默站起身来，有序地朝着原方向返回，“哒哒哒……”小声而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