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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9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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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线铃响了。
董茯苓把霍谨叫进去,布置新任务。
正事说完,董茯苓把笔帽扣上,轻轻磕在桌上。
霍谨心里一颤,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昨天...”
果不其然。
霍谨连忙否认,“昨天我真的就是去遛狗的,没有别的。”
她好像改不掉在董茯苓面前就紧张的毛病了。
董茯苓轻笑一声,“没什么你紧张什么?坐下,我们聊聊。”
“我一见你,我就紧张。”霍谨神色恹恹,坐到了对面,无意识地撒娇道。
“其实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紧张,因为我是你老师?可是我也见过你跟别的老师相处,都不是这样的。”
董茯苓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四月暖阳,一点一点融化冰雪外壳。
“灵灵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她鼓起勇气,看向董茯苓,目光穿越董茯苓的瞳孔,也穿过时空。
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一下子把董茯苓拉回了十五年前。
董氏夫妇年少时是坚决的不生小孩主义,那时候还没有丁克一词。婚后夫妻和睦,事业蒸蒸日上,一切都朝着二人想象中的未来前进,只是四十岁那年,董妈妈生了一场大病,病痊愈后疯狂的想要一个孩子,夫妇二人为此争吵多次,险些离婚。
最终还是董爸爸妥协了,这才有了董茯苓。
四十几岁的高龄产妇,付出的辛苦不言而喻。
也是如此,董茯苓在懂事后,董妈妈经常带着她去附近的福利院、孤儿院,让她体验生活,看看没有妈妈的孩子都是什么样的。
小的时候都是董妈妈带着她,成年后基本就是董茯苓自己去,也是在董茯苓十八岁这一年,遇到了七岁的霍谨。
那个时候霍谨还不叫霍谨,大家都叫她谷雨,因为院长是在谷雨那一天捡到她的,也就把那一天定为了她的生日。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谷雨,姐姐叫什么?”
“我啊...你叫我灵灵姐姐吧。”
“哪个ling呢?”
“嗯...灵气的灵。”
“姐姐你可真好看。”
“你这个小朋友,嘴可真甜呐。这个送给你。”
是一只小狗玩偶。
而这个玩偶被霍谨珍藏好多年,好多年。
那次见面,董茯苓带着一堆小朋友玩得开心。
再见已是两年后。
董茯苓作为心理学专业回国调研,她硕士主修儿童心理学,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孤儿院。
时间变了,身份变了,地点没变。
谷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董茯苓,扑上去,被抱了满怀的董茯苓一脸不知所措,这个脏兮兮的小孩是谁?
小孩子本就长得快,两年时间不见,变化太大认不出来正常。
董茯苓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谷雨你怎么这么脏,这衣服怎么破破烂烂的?”
小孩子最是敏感,更何况还是孤儿院的孩子。
不知所措的变成了谷雨,手从董茯苓身上拿下来,背到身后,双手绞紧,低垂着头,不再开口。
董茯苓察觉到,拉着她的手,解释道:“姐姐不是嫌弃你,只是想问问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小孩子掩藏情绪的能力不到家,努力挤出微笑,“孤儿院没有我这么大的孩子了,这都是院长妈妈衣服改的。”
“走,姐姐带你洗洗去,你这脸上怎么都是锅灰?”董茯苓拿出纸巾,擦了擦她的脸蛋。
洗干净之后,又是一个美人坯子,“这才像话,女孩子就要干干净净的,等下次来姐姐给你带新衣服。”
谷雨好不容易压下内心的敏感与自卑,朝着董茯苓甜甜一笑:“谢谢灵灵姐姐。”
出来的时候碰到了院长,见此场景,忙拉回谷雨,把她藏在自己身后:“灵灵来了,我们帮你安排了教室,过去看看。”
董茯苓对此行为感到不解,但年纪尚轻,顺着院长的话接下去,“好的,麻烦您了。”
“不客气。”说完,院长就要带着谷雨离开。
“诶,谷雨不去吗?”她叫住了院长。
院长愣了一下,吱唔道:“去,我先带她去换件衣服。”
“啊。”董茯苓点头。
可是,等到调研结束,也没能等到院长和谷雨回来。
本来董茯苓是打算找院长聊聊谷雨的事的,但是孤儿院职工说她们出去了。
董茯苓就作罢了,想着反正还要再来几次,不急这一时。
之后几次,虽然偶尔能遇见谷雨,但她总是行色匆忙,一开始董茯苓不觉得她在躲着她,但是时间长了,总能发现不对劲。
有一次,董茯苓在水房边上碰到了垫着脚洗衣服的谷雨,小丫头端着水盆就要跑,董茯苓一把抓住她的后衣领,把她拽回来,“跑什么?”
小丫头一脸倔强,“我没跑,我洗完了,赶着去晾衣服。”
“你这洗干净了吗?”董茯苓随手挑出一件,上面还沾着肥皂泡。
谷雨低着头不说话。
董茯苓又问:“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你等我一下,我给你带了新衣服。”
小丫头机灵,话还没说完,挣脱开她的手,转身跑了。
董茯苓在后面跟着,观察了许久,发现她真的就是晾衣服,然后去照顾孤儿院里其他年纪小的小孩。
本欲找院长聊聊,但是爸爸打来电话,周榕父母出事了。
就此中断计划。
衣服也没送出去,成了她挂在心里的一结。
这也是霍谨成年前见到董茯苓的最后一面。
董茯苓不可置信地说:“你是——谷雨?”
极少见她失态。
霍谨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右手拇指指甲用力扣着左手手腕,刻下一个个小月牙。
董茯苓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轻捧起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懊恼道:“我怎么就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正常,我们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了。”霍谨安慰道。
董茯苓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还在回忆过去。
似是想起了什么,问出了自己多年的疑惑:“你小时候为什么见了我就跑啊?”
霍谨瞳孔发散,眼珠转了半圈,自嘲道:“我那时候脏兮兮的,院长妈妈不让我靠近你。”
“为什么?”或许是觉得问得不具体,“为什么要把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我记得别的小朋友都还挺干净的啊?”
霍谨慢慢回忆,“不知道,可能是跟我同龄的小朋友都被收养了,再加上我小的时候个子就高,没有我能穿的衣服,都是大人不要的衣服改的。所以那段时间我一度怕别人嫌弃,尤其是你。”
说着说着就嗓子越来越哑。
“虽然有点迟,但是我还是要解释,我没有嫌弃你,干净的时候没有,脏兮兮的时候也没有,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机灵鬼怪的小丫头。”
霍谨微红的眼眶,盯着她:“可是小的时候院长妈妈不是这么说的,她告诉我不要靠近灵灵姐姐,你看没看到她的衣服都很贵,你不要碰,把你卖了也赔不起,她说我的手脏,会弄脏你的衣服,我那个时候真的很自卑。”
越说越哽咽:“可是我好喜欢你,你在孤儿院每场调研我都在,我就坐在教室外面,你在办公室挨个找小朋友聊天的时候,我也都在,可是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你。”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划过下睫毛,落到了蓝色衬裙上,炸开一朵朵泪花,洇湿了一片深色,像在大海中间凿了个窟窿,无数海水争相涌入。
“我现在知道了,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日子。”
董茯苓目光柔和,一如当年。
她的温柔穿过时间,穿过空间,治愈了当年的她,也治愈了现在的她。
董茯苓抽出纸巾,递给她,“擦擦眼泪。”
霍谨把整张纸巾铺在脸上,手按在上面,任由眼泪晕湿纸巾。
冷静了好一会儿,哑声:“我先出去了。”
董茯苓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头。
其实她也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
霍谨走出去的时候,垂下睫毛,头也不回。而董茯苓就在后面,一步一步看着她开门,离开。
门自动合上发出“砰”的一声。
门里门外二人都需要时间平复心情。
下班的时候,董茯苓收拾好从办公室里出来,敲了敲霍谨的桌子,“跟我走。”
霍谨忙收拾东西跟上。
屈北安视线一路跟着她们,直至消失不见,转头看着马承宁:“我们不是不需要加班吗?”
马承宁耸耸肩,“谁知道。”
上了车,董茯苓提醒她系安全带。
霍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我们这是去哪?”
松手刹,挂挡,踩油门,一气呵成,完全不像个怀孕七个多月的孕妇。
“买衣服。”
霍谨看向她,“买什么衣服?有什么活动吗?”
董茯苓抽空瞥了她一眼,轻笑,“你小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下次见面,灵灵姐姐送你一套新衣服。”
霍谨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她,手紧紧抓着安全带,收回视线,没有开口。
进了商场,霍谨亦步亦趋地跟在董茯苓身后。
“你干什么,过来。”董茯苓走过来抓住霍谨的手。
她的手好软,好温暖。
霍谨手上都是手汗,不自在的想抽出来,没想到董茯苓却抓紧了。
“跟住了,小朋友。”董茯苓扭过头,温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