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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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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鼻间的吐息随着不住挣扎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稀薄,临死之际,谢昭实在忍不住睁眼瞧瞧到底是哪个天杀的鬼差非要趁他休息时前来索命。结果这一睁眼,就被昏黑的晕眩里两团越燃越烈的金焰给晃了眼。
迷蒙中,一声呦呦似鹿鸣的啼叫声从身旁传来,
“大白眼狼!”
“腓腓?”
随着脖颈处桎梏的些微松懈,谢昭第一次看清了这个阴魂不散连追杀他两次的杂毛狮子的模样。
大朵卷曲鬓毛下是如刀刻石涯般深刻的锐利五官,两只若长夜明火般熠熠生辉的金眸在深紫色的丝丹墨缕下看得人越发心颤。
“勾陈帝君?”
一旁的腓腓还在不停叫骂,勾陈却也只是给它施个昏睡决后便将其轻手轻脚地放于床侧一榻。
“你是从何处寻来它的?”默认了自家名号,勾陈凌冽的眉目下是谢昭得以完全自由的呼吸。
“咳咳咳……从,从不周山脚,有两具腐尸在,在杀它,咳咳咳咳……”
“腐尸?”沉了语气,勾陈有些若有所思。只可惜这股所思所带来的喘息不过片刻,谢昭就又重新回到了先前能死人的窒息中。
“静女在哪?你最好如实招来,别想妄图和本君耍心眼!”
“静女她……”
“惨啦!惨啦!静女她失踪了!!!”随着一声嘹亮的惊呼,乔觉适时地推开了殿门,和正与谢昭在床上僵持着的勾陈来了个四目相对。
“抱歉,打扰了。”摒默了一柱呼吸,刚想脚底抹油的乔觉被勾陈一施法给拉上了床。
“干甚么!干甚么!小爷我不玩双倒插门!”
“闭嘴!”有赤金焰火从勾陈右掌心处升起,“本君只问一次,你们到底把静女藏到哪去了?”
“不知道!”
“不知……道?”
“好,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本君现在就帮你好好想一下。”
“别!别啊!我是真不知道!”
看着那团越发靠近胸口到噬人心魄的灼热,后觉自己语气错误的乔觉赶忙求饶道。
“我是真没藏静女,只是想把她送走了!”
“送走?送去哪了?”
“我也不清楚啊,刚到中天庙门前她人就消失了!”
“你怎么说?”将炽热焰火拍进乔觉胸膛,在乔觉烈火焚烧的痛苦哀嚎声中,勾陈侧身看向了谢昭。
“小仙愿与帝君一同前去中天庙寻静女。”
“好。”
得到满意答复的勾陈在收回焰火后抬手便将乔觉收入他右掌两指间夹起的葫芦状玉瓶中,警示谢昭道:“此乃弑元瓶,若今夜过后你仍寻不到静女,此瓶便是你和你那同伴的葬身之所。”
临近中天庙门,许是浴神节将近,数万载国百姓头遮黑纱于昏暗中点灯夜行。
“帝君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被这仿若百鬼夜行的阴森气氛所感染,勾陈不自觉地咽了咽嗓。
“好像是鸡鸣声?”话音刚落,一股遮天雾气便倏地从四面八方袭来,天昏地黑中身边似有前万人擦肩而过发出切切凄凄,或高或低的人语泣声。
“够了!”自觉被戏弄的勾陈想要施法将这虚无幻像彻底粉碎,却在抬手间顿觉眼前如漆点松花般暗了下。
“帝君可还安好?”鬼灯一线里,是谢昭那张因焦虑而担忧的桃花面。
“无碍。”掩手入袍,勾陈抿了下嘴,随即道:“你刚去哪了?”
“小仙不是一直在帝君身旁吗?”引路至中天庙门前,在红漆鎏金的匾额下,谢昭回首扯出一抹笑意对后方站定的勾陈招呼道:“帝君,快进来呀!”
谢昭自从听到一声鸡鸣后,便在突如其来的大雾中失去了与勾陈的联系。听着身旁不时传来的鬼泣哭嚎,在冥界呆了五百年的他气定神闲地拿出了一面黄汤铜锣,锣响引故人归,不过半响,他就看到了那隐藏在迷雾之中提着中天庙三个大字的暗红匾额。
收起手中的铜锣,略顿了片刻,谢昭还是入了庙中。
刚入庙,便是漫天神佛道像。捻了台前的三株红香立于额间,再将先前买的浴神水仔仔细细地在众神佛道像上洒了个遍。蒲团之上,谢昭虔诚地许下了找到静女的心愿。
短暂的黔首后,先前的神堂已消散不见,举目四望,除了一座数米高的中天帝君金身塑像外,便再无其他。
望着那座金身塑像,谢昭抬腿便想靠近,可刚走一步,万千水华便自他脚下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
“阿昭……”远方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抬头望,那莲花深处的尽头是静女。
与此同时,中天庙外,自从一剑斩杀那妄图引他入歧途的假谢昭后,勾陈便很是烦躁。
“区区幻像,竟敢弑神?”盛怒之下,自掌心而起的通天业火将整间中天庙给燃了个粉碎。漫天飞舞的灰烬中,唯剩下那座巨大的金身塑像以及它座下蒲团之上的那对男女。
“兄长,”看到来人后的静女似乎并不惊讶,将怀中还昏迷着的谢昭放置一侧,她莲步轻挪便来到了勾陈面前。
两面相对,却是无言。
“回去吧,”许久之后,勾陈才开口打破了这番沉默道:“只要你回少室山,过往一切既往不咎。静女,载国容不下你,姬越也非值得托付之人。”
“若我执意与姬越在一处呢?”
“你就非要执意走这条逆天死路?”被静女一而再的固执气红了眼,勾陈神色激动道:“逢生为劫,遇情必死!那人于千年前便为你卜好的命数,你为何总要这番飞蛾扑火不自量力?此等逆天之举,何其糊涂?何其愚蠢!”
“命数如何?天道亦如何?”迎着勾陈的质问,静女反问道:“若这命注定我此生遇情而死,那我宁可糊涂,也不愿因想苟活而昧心否定与姬越相爱的这份情意!若这天注定让我一生困于少室山内,那我甘愿愚蠢,哪怕逆天莽行也不做那自缚笼中的折翅之鸟!”
“静女!!!你应当知晓我以一己之身囚少室山内生灵千年,不惜开罪四海八荒众神是为了什么!”
直至视线与静女相触的那刻,勾陈才颤抖着唇近乎悲鸣道:“是为了你的命啊!是为了保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你静女的命啊!”
“兄长之恩情,静女永世难忘。只是,”顿了片刻,亦红了眼眶的静女决绝道:“只是与姬越相守乃小妹我最后的心愿,望兄长成全。”语罢,她屈身朝勾陈深深一拜。
乔觉醒时,顾钧正守在谢昭身旁,看着那对十指紧握在一处的双手,爱情的酸臭令他顿时嫉妒得面目全非。
“咳咳咳咳……”嫉妒的怨气咳嗽声引起了顾钧的注意,可还没等乔觉开口,那人就已经抢先一步将食指抵于唇间摇头示意他嘘声了。
身心俱痛的乔觉:“……”
将乔觉与腓腓安置妥当,回到塌前,谢昭似是已入了槐安梦中。看着那张因苦痛而纠结的睡容,顾钧只觉心口一紧,直到将谢昭那蹙紧的眉头抚平,他才安下心来继续陪伴在谢昭身边。
如顾钧所料,谢昭的确是又入槐安梦了。四周是熙攘的人群,随着一阵高锣响鼓后,他不受控制地朝众人目光所聚之高台处望去。
“登丘奏假,天地澄齐。
礼终乐阕,神贶来暨。
御楼肆赦,躬册丹地。
恩流泽洽,周匝无际。
惟诚感神,陟配上帝。
翼翼兢兢,以畏天异……”
“九歌?”还未从那祝词念力所带来的波及中缓过神,陆压就险些被人拽掉了掩面的头巾,回首望去,那人竟是九歌。
“嘘……”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不一会,九歌便将他从庆贺的拥挤人群中带了出来。
“你是真不要命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敢来人族的地界?”直至一四下无人处,她才放心出声质问道 。
“我想见商均。”
“商均他已被舜帝下令囚于疏属山顶的通天建木之下了。”眼见陆压转身便要走,九歌急忙拦下他道:“陆压,我知你是因为外界那些传你杀了少皞的风言风语才想去找商均对峙的。可既然商均已认下了是他用你的六无剑杀了少皞并伤了你的罪行,那有些事便已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
看着陆压那决绝离去的背影,九歌的脑中不仅浮现她昨日尾随玄冥进入巫族禁地中看到的场景,那是还活着的少皞和已经死了的商均。
疏属山位于九嶷近人族地界,想当年商均被帝俊流放至九嶷时承蒙人族多有照料才得以过活又因女娲怜惜其身世坎坷,便为他取了商均二字作名。
一路直上,刚至山顶,陆压就碰到了意料之外的来人。
“最近过得好吗?”将被桎住右足,反缚两手与发于建木之下的商均挡在身后,女娲转身如往常碰面般向陆压问好。
“托娘娘的福,小神一切安好。”
“那就好,”迎着陆压不解的眼神,女娲伸手上前将他耳边散落的碎发轻抿至一旁,低声道:“只是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小四,你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