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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道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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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玉孚辞似乎是找到了什么乐趣,天天盯着破云霄练剑。她信手折枝,便与破云霄比划起来,她剑出得随意,不过是凌空一指,可破云霄却看得心惊,这一道剑气便夹杂着千百道剑光,纳无穷无尽汇聚为一,信手拈来却让人破无可破。破云霄神色一凛,竟是舍弃一双刀剑,双指一并,代行剑招!他剑指高天,聚岳山云气,绵绵不绝丝丝聚集,凝炼成一柄手掌大小的云剑,这云剑看似飘飘然无所踪,却来势汹汹,半空之中骤然暴涨成万丈,破空直指玉孚辞!
玉孚辞虽有些意外,身形却没有动,她默默看着这一柄声势浩大的云剑直直向她落来——然后轰然插入她身后的松林。
力道不错,不论招式剑气,光靠蛮力都能伤敌无数,不过这准头实在不行。玉孚辞稳稳当当地站着一片地动山摇之中,有些好笑地看着有些茫然的破云霄,他狼狈地躲着被自己云剑激起的漫天碎石,眼看着那片广袤的松林就要毁于自己手下,无措地喊了声“师姐!”
只见玉孚辞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虚空轻轻一按,霎时天地无声,云剑骤然爆散,化作绵绵云气抚平地裂天崩。片刻之后,一切恢复如初,当破云霄回过神时,发现玉孚辞已然站着他身后,拉起了他的手。
破云霄僵住了。
那是一双冰冷得不似活人温度的手,而现在一缕细微的云气从这双手的指尖流泻而出,缠绕上破云霄的手。玉孚辞拉着破云霄的手,沾云气,点天光,凌空一笔,画一支精巧云剑,此时的这支云剑虽然小巧,却比方才破云霄所做更加凝实,层层叠叠的云气与剑气交织,更显此招凌厉。
“云者,飘渺、自在,从心所欲,能化万物。”玉孚辞边画便说,“然,云无定型,若想要所化凝实,需结合你之精气神。方才你的云剑,空有其形,虽浩浩荡荡,不过一个空壳。”
破云霄闻言,醍醐灌顶,此时玉孚辞已经松开了手,站在破云霄身后未有言语,而破云霄屏气凝神,指凝云气再作云剑,虽不及玉孚辞方才的那枚精密,却已经进步良多。他兴奋地转过身,喊道:“师姐,你看我……”
话未说完,已经戛然而止。
破云霄被玉孚辞的眼神钉在了原处,他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见过这眼神,那是无尽云海中最轻描淡写、也是最悲天悯人的一瞥;那是他一路行来无数个黑夜中指引前路的一眼;那是他记忆中仙人垂首所馈赠的一眼。
而如今,与仙人如此相像的一眼,却又带着他看不懂的各种情愫。
怀念。玉孚辞在透过他怀念谁。
道启,默玄徽。
远在破云霄尚在妖族族地的时候,他就时常听闻这个名字。那是从人间而来的不败传说,纵使妖、魔、鬼三族君王齐出也奈何不了怀抱孩童的白发道者。他曾一剑开天地混沌,将妖魔鬼三族困于炼狱;他曾一指定日月乾坤,开创岳山道脉镇守一方人间;他也曾一步踏平沧海,只为寻找能够医治怀中孩童残疾的方法。
而那个传说中被道启抱在怀中的孩童,显然就是如今的岳山仙宿玉孚辞了。破云霄观玉孚辞身上并无残疾,想来应是离世前寻到了医治之法。
注视着玉孚辞那双与幻境中的仙人一模一样的眼睛,破云霄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姐,你透过我所看之人,可是……师、尊?”
闻此言,玉孚辞笑了笑,撩起衣摆席地而坐,抬手间一杆白玉烟斗星火明灭,她缓缓吐出一口云雾,霎时周遭场景一变,郁郁葱葱的松涛林海转眼成了空无一物的山崖。
破云霄疑惑间,却闻熟悉的话语再现,“云者,飘渺、自在,从心所欲,能化万物。”
目光尽处,一人云扇摇曳间,向来紧皱的眉眼流露出些许转瞬即逝的笑意。他轻轻拉起身前小童的手,凌空一笔,云剑已成。
再观那名小童,双目缠着绷带,呆呆靠在年长者的怀中,她张张嘴,发出“啊——啊——”的声音。
只是简单一眼,破云霄就明白,此小童三魂七魄不全,故而视觉、听觉、声音残疾。原来师姐的残疾竟如此严重,如今她能够恢复如常真是太好了。
观此景,应当是师姐的记忆。当初师尊便是这样教导,难怪……只是方才简单一眼得见师尊真容,不再隔着遥远的距离和云雾,那一双眼当真与师姐相似。
云烟散去,记忆消失在缥缈的鹤鸣之中。破云霄转过身,玉孚辞依旧坐在地上,手中烟斗骤然一亮,她吐出一口云烟,化作白鸟而去。她笑着问:“云霄儿,可看到你想知道的了?”
破云霄坦然回答:“看到了。但云霄有一事好奇,不知师姐能否未云霄解惑?”
玉孚辞挑眉,垂下眼手指拂过烟斗上“林下无仙”四个字,道:“说。”
“我听闻师姐曾身受残疾,不知……?”
玉孚辞没有让他说完,烟斗轻轻敲了敲破云霄的脑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在岳山脚下。
“云霄儿,真相要靠自己去找寻,才有回味的价值啊。”
而此时岳山脚下。
天,漆黑一片,不见星月;人,无声无息,已是冰冷。此地何地?为何悄无声息?此处何处?为何尽是冤魂?满地尸首无人能答,满目血腥无处可寻,唯有城门之上寥寥两字,道一场不明不白的屠杀!
竹城。
此地竹城,岳山之下,第一城!
寒鸦凄飞,无穷无尽的夜色之中,这座以竹闻名于世的城,一夜被灭,无人知晓凶手何人,只有那于风中猎猎作响的血幡见到了这一场悲剧。
破云霄循着血腥气一路行来,骤然见到竹城惨案,大惊道:“何人竟狠毒至此!”
忽而闻天外一声,“姜某也想知道,是何方妖孽狠毒至此,竟在好友岳山跟前犯下如此杀孽。实在——”
一抹墨色瞬间席卷了整个视野,霎时间天地无声,万物失色。震撼天下的玄铁描金扇破云而来,擦过破云霄咽喉,将血幡死死钉在城门上。
“——该死!”
破云霄顿时后退三分!
他抬头,只见停滞的云海中,隐隐有墨龙翻腾,横竖撇捺,墨迹点点化作天梯而下。墨川先生负手信步走来,冷眼扫过破云霄,起手——
破云霄紧握住星电齐天,死死盯着墨川先生的动作!
——一股清风吹散了满城血腥,尘土飞扬,将万千尸骨埋葬。
墨川先生冷笑一声,道:“不必如此戒备。姜某尚未眼瞎,能分是非。”
姜苍禾取下血幡,他摩挲着血幡之上的斑驳血迹,神色莫名,咬牙切齿间,他狠狠吐出四字:“邙山、裴固!”
邙山、裴固?
破云霄疑惑,他曾听师姐玉孚辞提过一嘴。
“哈,云霄儿我跟你讲。姜苍禾此人,虽然嫉恶如仇,却还能讲通道理,不过……堂堂墨川先生,道貌岸然,斯文败类,遇上那人便会全然忘我,疯疯癫癫,化作青面獠牙的恶兽,张牙舞爪,风度全失。
那人名叫裴固,居于邙山。啧,正所谓物以类聚,能与姜苍禾凑到一起,此人如何,你懂。
不过,裴固此人身上亦是有不少秘密,你最好不要见他。”
破云霄简单总结一下师姐的意思:姜苍禾偶尔讲道理,但是遇到死对头会炸毛,以及能作为姜苍禾的死对头,这个裴固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破云霄悟了。他小心翼翼看了姜苍禾一眼,问:“先生可是有了线索?”
姜苍禾铁扇一合,道:“与你无关。玉孚辞既保下你,姜某就暂且信你,但小妖你可记住,姜某会时刻注视你,一旦发现你有任何有辱好友岳山名风的行为,姜苍禾手中铁扇将了结你的性命!”
破云霄连连称是,送走了墨川先生之后,他才仔细看过竹城血案现场。
“奇怪。方才所见尸首仅剩皮肉,而无白骨,这种手法,莫非……”渐渐地,他心中有了个猜测,可是,“不可能,那人早已死在师尊之手。嗯……疑惑。”
心有猜测,破云霄一路向西而行,行至中途,却闻林间清朗诗声传遍,名剑拦路。
“长歌山林行风踏,诗酒竹泉是吾家。
匏樽汲取门前水,夜雨烟窗自煮茶。”
“诗酒一品杜芳池,请阁下——”
林涛顿作千万剑影,层层叠叠直取破云霄!
“——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