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安春胡同04号

2、第 2 章

　　“来来来，围观群众都让一让。大家注意安全，离桥边远一点。来，阿姨，您往后让一让。”
　　接到报警之后，汪夏二话没说就带了一队人赶到了现场。来的路上还顺手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遇上临时情况，中午的家庭聚会不能出席了。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明显有些不满和失望，但碍于汪夏的工作性质，只交代了她注意安全，唠叨几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要不是有人跳江，过一会儿的家庭聚会上，保不齐就会出现她的真命天子或者另一个路人。汪夏挂了电话，轻咂了一下嘴，也不知道是因为遗憾还是因为得到了解脱。
　　江边围观的群众很多，手下的人很快就在江边拉起了警戒线，驱散了一部分人，但还有一部分人，执着的在这个不算寒冷的冬日里想凑一份热闹。
　　“汪姐，跳江的一共有两个人，女生已经救上来了，救护车马上到。”
　　“另一个呢？”汪夏看着眼前的人，为了下江救人，和她一起来的几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浸湿。沾了水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又湿又冰，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另一个，昏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汪夏看着眼前的人，在说这后半句的时候，神情有些无奈。
　　“昏过去了？”
　　“嗯，他身上穿得羽绒服挺厚的，所以一直飘在水面上，没沉下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昏过去了。”说话的人尴尬地抿了抿嘴角。
　　大冷天的下水，在汪夏看来，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更何况还拉上自己的一帮兄弟跟着遭罪。她眉头一拧，对今天救得这两个人明显有点不耐烦。好好活着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去跳江。对面的人看出了汪夏的心境。连忙解释道。
　　“听刚才群众说，是女孩先跳的，然后男生就走到了桥边，跟着跳下去了。犹豫都没犹豫。应该是想着救人的。结果下去发现自己不会水。就，就这样了。”
　　“行了，该送医院送医院。”
　　听了解释，汪夏心里更不舒服了。这一上午的，遇上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

　　单位的事情多，跳江的事汪夏一转身就给忘了。再次听说这个事情，是在局长的办公室里。
　　一大清早刚来上班，队里的人就告诉她局长在等她。汪夏自认最近工作没出什么岔子，但被叫到局长办公室还是有些小忐忑。
　　站在办公室门口，汪夏整了整衣服，确认自己无论外表还是心理都准备好了以后，才敲了门。
　　“请进。”局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局长。”汪夏推门进去，规矩地朝办公桌后的人敬了一个礼。
　　“最近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局长抬头，示意汪夏不必拘礼，放松些。
　　“没什么困难，最近事情不是很多。”
　　“好，那就好。”局长起身，走到了汪夏的身边，将一份文件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汪夏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内容，没太理解。
　　“上次那个跳江的事，救人的那个被市里知道了，群众反应也挺强烈的，不少媒体也报道这事了。所以市里领导说要他给颁个见义勇为。这件事是你经手的，所以一会儿你带着东西去医院慰问一下。”
　　“还没出院？”汪夏接过局长递过来的文件，又看到了地上放着的一对礼品盒。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去救人的，你到时候去了，态度可得放好点。”局长了解汪夏的性格，她绝不是什么看不起别人的人，但性子直来直去，容易得罪别人。
　　“救人？我看添乱还差不多，人没救上来，自己先吓晕了。”汪夏嘴上不依不饶，这话也就在局长面前吐槽吐槽。
　　“那些都是后话了。但是，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能毫不犹豫地、不顾自己的安危和江水的温度跳下去，那他就是个勇敢的人……”
　　“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人。局长，我这就去。”汪夏害怕自己再听下去，就要接受局长那老一套思想的熏陶了。她弯起嘴角，拎起地上的礼品盒，对着局长笑笑，先行告退了。
　　身后，局长不放心的叮嘱，在办公室的门关上前一字不漏的钻进了她耳朵里。她摇摇头，想要将这些内容甩出去，可惜撞见过来找她的小刘，未能得逞。

　　——

　　警车停在了医院的楼下，驾驶位上的小刘，看了眼汪夏。
　　“汪姐，那咱上去？”
　　“不上去，去哪儿啊？”汪夏没有好气。她从小立志当警察，可不是为了给这些瞎捣乱的人送礼品的。可眼下，这也成为了她工作的一部分。
　　她轻咳了两声，转换好情绪，将放在手边的帽子戴在头上。“走吧。”

　　——

　　汪夏在接到局长的指示后，三下两下将自己手头剩下的工作交代了出去，想着见义勇为的事早去早回。可当她和小刘到了池淼的病房门口时，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比他们先到了。是那个跳江的女孩。
　　汪夏和小刘在门外交换下眼神，敲了门，走进了病房。
　　跳江的女孩，和汪夏他们见过的，毕竟也是救自己命的人。看见来人是汪夏，女孩从椅子上起身，向他们鞠了一躬，又说了一堆道歉和感谢的话，足足让汪夏他们拎着东西在病房里站了十多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存在有些碍事。又在对病床上坐着的人说了一堆话之后，才离开。不容人察觉，刚才女孩的言语里还掺杂着些感谢以外的意思。
　　女孩一走，汪夏拎着东西的双手终于得到了放松。她将东西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想要床上坐的人看清是些什么东西。
　　“警官，麻烦你们了。”没等汪夏开口，对面先说了话。
　　汪夏看了他一眼，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小刘面前，自己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丝毫没有要接对方话的意思。
　　“额，两位……”
　　“池淼是吧？”汪夏向后靠在椅子上，来都来了，局长交代的任务必须得完成。
　　“是。”男生被她这么冷淡的一问，有些不知所措。
　　“名字里挺多水的啊，怎么不会水呢？”这一句明显是在打趣对方。
　　“我，我老家在内陆，所以，不会游泳，也没学过。等我出院了就去学。”明明自己还算是个伤患，这会儿对着眼前的警官，池淼竟像个保证期末要考一百分的小朋友一样信誓旦旦表起了态。
　　“停停停，学游泳的事是你自己的事。今天我们来呢，就是为了慰问和表彰你之前勇敢的救人行为。”听了这句话，对面的人明显想说些什么，但汪夏的一个眼神，立马就让他闭了嘴。
　　“来，小刘，给他读一下奖状内容。”今早局长递给汪夏的文件此时被交到了小刘的手上。小刘会意，拿出最严肃的语气，将上面写的内容念了出来。末了，还将奖状郑重地交到了池淼手上。
　　池淼配合地接了过来，对两人报以不好意思地微笑。
　　“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
　　“知道就行，下次麻烦您出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是社会人最基本的常识。”汪夏说这话时，没了刚才半开玩笑的样子。
　　“对，对不起，警官。”池淼这几天躺在病床上其实也没少回想当天的事情，警察说的话没错，他实在是太冲动了。
　　“那你好好养病，没什么需要，我们先走了。”汪夏看了一眼池淼愧疚的表情，没再说什么。
　　“好，谢谢警官，那我送送你们。”
　　“不用了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我们自己走就行。”小刘一把拦住了要下床的人，并且在汪夏转身出去后，在他身边小声说了句：“你别放在心上，我们汪姐就是刀子嘴，她其实也是心疼你们群众。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千万别冲动了。”
　　池淼听了小刘的话，微微愣了愣，但马上就又撞上了已经站在门外的汪夏的视线，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女人身上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小刘，悄悄话说完了吗？”
　　“来了，汪姐。”小刘爽快的应了一句，和池淼点了点头，跟着走了。
　　走廊里，皮鞋落在瓷砖上的声音渐渐远去，池淼看了看病床旁放着的礼品盒，又看了看奖状。突然想起，他刚才忘记问救他的警察的名字了。
　　“汪姐，是姓汪吗？名字也带水啊。”他低着头在自己的手掌心写了个汪字，慢慢合拢，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