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枝可栖》童童童童丶

30、第 30 章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十五一早，雁栖从院子里的水井打了桶干净水，仔仔细细把自己擦拭干净，又去前殿的花园里，将那日二人一同埋下的桂花酒挖出来，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才踱着方步，慢悠悠地来到陆旻的寝殿前。
　　艳阳高照，如水洗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这样好的天气，再也见不到了，雁栖心头微动，踏进了陆旻的寝殿。
　　“大人，雁公子求见。”仆从来报，小声在刘琅耳边低语。
　　再小的声音也逃不出陆旻的耳朵，他猛然从冰床上坐起，抄起冰枕就向刘琅砸去。大吼道：“滚出去！滚！都滚！”赤红色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水来。
　　刘琅早已见惯，他向旁边让了半步，那个冰枕“当啷”一声摔在他面前，竟没有碎，刘琅俯身捡起冰枕，重又放回到冰床上，面无愠色，低声道，“王爷息怒。”
　　此时的陆旻早已被全开的噬心折磨的不成人样，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怒目圆睁，鼻息火热，一头接近花白的头发胡乱披散着，半点不像刚过束发的少年，倒像是英雄迟暮的老者，垂死挣扎着。报信的仆从吓得连忙跑出密室，像是晚一步就会被庆王吃掉一样。
　　雁栖手里捧着那壶桂花酒，平静地走进来，上次来时，眼睛还未好，这次进来才看清楚这里头是何模样。血腥味经久不散地萦绕在他鼻间，寒冰床上那个满头华发、好似已经走火入魔的人，是陆旻么？
　　“雁公子，今日若不为王爷换血，恐怕凶多吉少。本官保证，一定会尽全力保住你的性命……你看在本官也曾医治过你……”刘琅见雁栖进来，毫不犹豫就给他跪下了，原本也不需要如此费劲，只要将雁栖击昏或是给他下药之类的，直接施展换血术即可，可他毕竟也照顾了雁栖一段时间，医者仁心，他总是心有不忍。
　　雁栖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酒壶，去扶刘琅起身，他拍拍刘琅的手背，又对他微笑，表示自己一切都愿意配合，让他安心。
　　“不！不！都出去！出去！你们都当本王是死人了么！本王说了，绝不换血！还轮不到你们替本王做决定！”陆旻挣扎着从冰床上下来，扑向二人，想将他们赶出去。
　　雁栖伸手接住了盛怒的陆旻，转脸向刘琅抬了抬下巴，意思想要二人独处一会儿，刘琅叹了口气，只好退出密室，吩咐仆从尽快去烧上几桶开水，以备待会儿的换血手术使用。
　　寒冷的密室里只剩下粗喘的陆旻和安静的雁栖，陆旻瞪着血红色的双眼，紧紧盯着雁栖的脖颈，拼命抑制住心中撕咬的冲动。
　　雁栖扶陆旻重新躺回冰床，他也慢慢躺在冰床上，和陆旻面对面，单薄的外衣根本抵御不了刺骨的寒冷，不一会儿雁栖就冻的嘴唇青紫。
　　“阿、阿栖……”陆旻伸出手想给他温暖，可刚触碰到雁栖，就飞快地放开了，没触碰时，尚且还可压制那种欲望，一旦碰到，心中的嗜血便会被无限放大，叫嚣着向外冲出。
　　雁栖拿过桂花酒，打开盖子，拉过陆旻的手，交叉着将酒送入自己口中。这算不算交杯酒，算不算成亲？雁栖大胆想着，他含着那口酒，又轻柔地吻上陆旻的唇，在口里温过的酒，带着桂花的香气飘向陆旻，像是一把火，从唇齿一直烧到了胃里。
　　陆旻瞬间变得失控起来，他箍紧雁栖的身体，温柔的吻变成了暴力的撕咬，他贪婪地汲取着雁栖的血液，犹如久旱逢甘露，犹如快要渴死的人突然遇到了山泉。
　　刺痛，麻木，解脱，瘙痒，各种感触传遍了陆旻的全身，他感觉理智慢慢回笼，长久的混沌状态一朝恢复。曾经有个人，爱他如明月，将一颗真心全都捧在了眼前，只可惜这颗真心如今已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雁栖的下巴和胸口全是血，他挣扎着从冰床上爬起来，长时间的冰冻，加上方才陆旻的啃咬，连走路都不稳，只走了两步，就瘫软在地。
　　陆旻撑着身子坐起来，他低头看着那根插在自己胸口的银簪，嘴角带笑，他识得的，这簪子是雁栖向自己告白那日亲手簪进他发髻里的，如今又是由雁栖，亲手簪进了他的心脏。
　　“原来噬心……如此可解……呵呵……”陆旻嘴里开始溢出大量鲜血，他想喘息，想抚平眩晕，可只是不停地向外吐出更多的鲜血，他想最后再触摸一次，这十九年来，第一次让自己爱上的人。
　　雁栖和陆旻二人皆是满身污血，可谁也没在意过那浓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只是平静地依偎着，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阿栖……你、你逃不掉了……你杀、杀了庆王……走出这房门……你就死定了……哈、哈哈……”陆旻的眼神开始涣散，他不死心地抓着雁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记着我……我是，是九枝……是陆旻……我，我们……都心悦……”
　　我知道。雁栖无声看着断了气的陆旻，到死都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该说这个人太偏执吗？他笑起来，挣扎着摸过那壶未喝完的桂花酒，慢慢喝起来，和着血水，和着泪水。
　　若你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若你不曾背负如此难熬的噬心之毒，若我也不曾承下这样不共戴天的灭门之仇。可惜，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他盯着毫无血色的陆旻侧脸，愣愣地笑起来，九枝，或是陆旻，如今我们也算是喝过交杯酒了，只盼若有来生，是否可以简简单单，清清白白地在一起？可以的吧？命定之人，注定，是要相伴一生的。
　　一壶酒尽，有些上头的雁栖，看见一身白衣的九枝，正微笑着朝他摆摆手，然后转身一步步走远。不，九枝！等等我！别丢下我！
　　他拔出那根被他打磨的十分尖锐的海棠银簪，用力刺进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