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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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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结界牢固,十二个时辰内,整个营帐看台,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无人能注意到唐卿翊的踪影。
江玄遥说要探查唐家密谋,不让她跟着,留下一个像花蝴蝶似的,与达官贵人们叙话,享受一声声“仙君”追捧的沈修卓。
唐卿翊百无聊赖,把聊得正开心的沈修卓揪出来。
沈修卓虽然爱听奉承话,可九儿姑娘主动叫他,更为难得。
留守营帐的众人只见沈仙君对着空地笑开了怀,把自己说到一半的奇闻异事、过往荣光都咽下去,喜不自胜地跑走了。
“沈仙君对着谁笑呢?”
“莫不是撞邪了吧?”
“胡说,仙君正气护体,鬼魂惧怕,怎会撞邪?”
唐卿翊耳力灵敏,远远听见,想纠正,却发现自己隐着身,没人听得到。
神魂离体过久即为消亡,世间没有鬼魂,所谓闹鬼撞邪,其实是魔界偷跑出来的人形魔物作乱……
快看不下去了。
仙界若没人下来开学堂专门讲三界常识,不如她来讲吧!
她拉着沈修卓去了营帐外的看台。
往年围猎只在帝都,比起捕猎,更像取悦帝都贵族们的把戏。
甚至有帝都顶尖的话本先生专门去写围猎过程如何安排,讲究一个惊险、刺激、花哨、悬念,最后还要各家胜负端平,皆大欢喜。
民间层层选拔上来的捕猎者,沿着踩好的线去打猎,回来照写好的词去说,一言一行精心扮饰,和戏台上的角儿也差不多了。
这次,新帝却点明要贵族子弟也亲自参与,首度荒野围猎,只以猎物取胜,不论过程。
看台上悬着一面水镜,据说是皇家藏品,从仙门求来的天阶法器,能映照数十里之外的景象。若是捕猎的人身上带一块在水镜中浸过的留影石,两者灵力相连,这水镜还能跟着人动。
一辈子也遇不上的稀罕物。
西洲百姓到底好奇,索性搬着几天的口粮和草席睡在了看台上。
营帐外的是皇家御林军,守在看台边的却都是唐家武仆。
四周草也荒,树也没有几棵,只有枕着草席,天地为被,睡得七扭八歪的百姓。
沈修卓忍不住问:“九儿姑娘,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觉不觉得,唐家守卫格外懒散?”
“保护百姓吃力不讨好,既不能在皇帝面前立功,也不能讨好唐家主人,不如御林军上心也是正常。”
“可我看他们神情恍惚,连武器都不好好拿着,不像不愿拿,倒像是拿不稳。”
沈修卓见她眉头拧紧,笑道:“多虑了,莫不是人间驿馆陈设简陋,睡得不好,有些心烦意乱?”
“你以为谁都同你一般娇气?”
“你……”沈修卓差点没提上气来,“你用这张脸骂我娇气,我真是……”
唐卿翊也不知怎么,被戳中痛处似的:“怎么?长着和光仙子的脸,就一定要很娇气吗?”
沈修卓见她眉眼凝重,说话全是火药味,也突然安静下来。
“一时嘴快,九儿姑娘莫怪。”
唐卿翊眨着眼睛,扁了扁嘴。
“还是同你提这件事轻松,不像他,他可知我见他伤痛,心中也烦闷?”
沈修卓想,她可知道自己见她偏袒江玄遥,心中一样烦闷?
好在他们两人的烦恼散得都快,目光很快落到看台上乌压压的人群中。
“你静下心去闻,这有一股刺鼻药草味。”唐卿翊捏了捏鼻子,“他们每人身上都戴着一个香囊,闻着让人心神烦乱。你能不能取一撮,鉴别是什么药草?”
“到底是唐家人,我离他们太近有些冒失……”
话音未落,唐卿翊闪身落下,绕到唐家一名武仆身边,随手就取下了香囊中的一把草籽。
回来后,嫌弃地说:“你怎么连凡人都怕?”
沈修卓:“……”
因为他没有隐身。
堂堂仙君偷偷去取人家的香囊,不要面子的吗!
沈修卓哭笑不得,只是接过草籽时,异香刺鼻,方知唐卿翊五感通达,竟比他这个医修还要敏锐。
再去看唐家那些武仆,的确浑浑噩噩,目露呆滞。
“这是产自东陵深山的迷魂草,在仙门中是熏香提神用的。但这剂量,于凡人却会四肢酸软,行动懒散,神志不清。”
唐卿翊深色也凝重起来:“香囊是御赐之物,围猎当日才发放,且只发给了唐家门下的人。”
沈修卓也明白过来:“新帝看唐家如眼中钉、肉中刺,难道想以此物在围猎中取他们的性命?”
“不对啊,江玄遥、唐英枫,和那些出去捕猎的人,就没有拿到。”
她一说完,两人都是一愣、
宁非镜若要唐家人的性命,让出场捕猎的唐家少爷拿着迷魂草,岂不事半功倍?
偏偏要给留在原地守卫百姓的唐家武仆赐香囊。
忽然,远处有一股沉重的灵力波动,煞气肆意流转,揪紧她的心口,掀起熟悉的痛。
清朗无云的苍穹狂风大作,一群身形各异的庞然巨兽,踏着滚滚泥土烟尘奔来。
唐家武仆们也都齐齐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却都迟迟没有拿起手中的法器,手中仍然晃着酒囊。
隔着距离,唐卿翊听到风吹来他们懒散松弛的笑闹。
“怎么会来这么多?不是先来一只探路报信的吗?”
“莫慌,家主交代过了,出不了事。”
……
唐锦烟帐中熏着暖香,被耳边动静惊醒。
狂风乱作,黑云翻涌,帐中漏进来的天光暗了许多,营帐被风压得向里鼓起,褶皱波浪一般摇动。
玉手轻轻抓紧了软缎枕头。枕头中填着香料,天还未黑,就熏得她头晕。
正因那不寻常的眩晕,她警觉起来,缓声问身旁的宫女:“枕头里放了什么?”
宫女跪下回话:“回贵妃娘娘,放了围猎前御赐的香料,唐家留守营帐看台的武仆也人人有份的。”
“外面什么动静?”
“陛下说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您尽管安睡。”
“越是陛下亲口说的,本宫越不能安心。”
宫女更不敢看她:“娘娘慎言!”
忽然,营帐被掀开,唐锦烟听见一声战战兢兢的“陛下”。
床边屏风似有两道重叠的影子,屏风外站着一个高挑威严的身影。她扶着昏沉的脑袋勉强翻了个身,只觉得那身形既眼熟,又陌生。
她不由想开口叫一声:阿镜。
可是看见那人越过屏风走来时深沉的眼,唐锦烟猛然喝道:“什么人?!”
宫女惊叫一声。
贵妃娘娘睡糊涂了?怎么连陛下也不认识了!
随后恨不得剜了自己的双眼。
陛下穿过屏风时,贵妃娘娘……还未起身宽衣呢!
宫女没等主子自己吩咐,颤颤地爬起来为她披上大氅。
平日里越是柔若无骨,任人拿捏,爆发时越显得可怜。
唐锦烟此刻身着锦缎丝绸的里衣,紧紧攥着毛色油光水滑的白狐大氅,眉目饱含怒意,却格外脆弱孤苦。
还未等他走近,唐锦烟自软枕下掏出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直指宁非镜面门。
她的手在抖,撞进一双震惊落寞的眼睛。
“皇家营帐护卫森严,谁敢伤了贵妃?”宁非镜满脸不可思议,“你枕下藏着匕首,难道是防着朕?”
是又如何?
唐锦烟仍然醉在刺鼻香气里,压抑的心绪快要掩藏不住,却拼命摇着头,驱散心中大逆不道的想法。
幼弟还在荒野中捕猎,父亲和唐家老弱族人,都在营帐中守着。
宫女看清白花花的刀光,惊得说不出话来。
满朝皆知宁非镜与唐锦烟早年相识,险些私定终身。
可恰在唐锦烟及笄待嫁三年之后,先帝宁煜初见她长成的模样,便着了魔一样逼迫唐家送长女入宫。
宁非镜只是没有实权的亲王幼子,先天体弱,被推演命格的修士判为神魂不全,是早亡的命。
圣旨难违,两人又云泥之别,任何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其后先帝更是一反清心寡欲之态,夜夜留宿贵妃宫里。不到一年,唐锦烟未有子嗣,便越过宫中所有妃嫔,加封贵妃。
宁煜早年发下重誓,此生不立皇后,唯一一位贵妃,自然享受无上荣宠。
谁也没想到,宁煜察觉自己寿数将尽时,膝下无子,竟把贵妃的旧识宁非镜过继成为唯一的皇子。
宁非镜登上大宝之后,遣散后宫,竟然独留贵妃一人,明明封为贵太妃,平日里却仍称贵妃。
就好像……她本就是新帝的贵妃一样。
小宫女脑海中萦绕着从长辈那里听来的往事,冷汗如雨。
……贵人们旧情未了,藕断丝连,她一介宫女,只当没看见,默默退下就是了。
恨自己那一瞬看贵妃可怜,偏要上来为她披衣解围。
这下可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她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跟在贵妃身边伺候的人都瞎了?任由贵妃藏着利器,伤了玉体?”
宁非镜的目光瞥在宫女身上,她怕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可就在宁非镜将要看清她面貌时,唐锦烟纤细的素手轻轻抬了抬,将小宫女的面容遮住,压了压她的脑袋。
“本宫……本宫从小就怕妖兽,围猎前才刻意带了匕首防身。宫里没人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