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梦集》和田山野

7、第 7 章

　　自从那天“强吻”了薄荔文之后，薄荔文就再也没理过林哑唯。

　　期间林哑唯给他发了三条信息，没敢打电话，她怕烦着他。

　　但三条信息薄荔文一条都没有回，到第四条信息的时候，林哑唯发现薄荔文把她拉黑了。

　　不是删除，是拉黑，是再也加不了好友那种拉黑。

　　于是林哑唯冷静的想了想薄荔文把她拉黑之后该怎么办，她想了很多办法，她认为她应该像以前一样，换一个目标，展开新恋情。

　　但她没被男生拉黑过，也没被人甩过。

　　所以她没办法展开新恋情，她觉得自己死在薄荔文这儿了。

　　到周五晚上的时候，林哑唯忍不住了。

　　她打算从吕秀遥那里打探一点情报。

　　“阿姨。”林哑唯含着筷子，眼瞟到坐在对面的吕秀遥身上，“叔叔平时都不回家陪你吃饭吗？”

　　“叔叔？”吕秀遥一怔，没反应过来林哑唯说的叔叔就是自己的儿子。

　　“喔，就是那天送我过来的叔叔...”林哑唯歉意的挠挠头，笑道，“不好意思阿姨，我是不是叫老了，应该叫哥哥吧？”

　　“哎，你说荔文啊。”吕秀遥低下头喝了口水，两手握在杯沿处迟迟不肯放下。

　　从林哑唯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看见吕秀遥眼角鱼尾纹抽动的频率，可她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贵妇的端庄仪态，“叫叔叔也没事，他也不小了。”

　　说到这里，林哑唯从吕秀遥脸上捕捉到一丝微凉的悲伤。

　　这悲伤从何而来，她不清楚。

　　但她清楚吕秀遥和薄荔文的关系，一定很....奇怪。

　　是另她熟悉的奇怪。淡漠。

　　她向来对同类气息的感知力比常人高，这样的淡漠关系，形同李玟与她。

　　林哑唯心怀鬼胎的往吕秀遥碗里夹菜，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阿姨，那叔叔平时是很忙吗？我看他都不常来看你呢。”

　　“忙的吧。”吕秀遥像是也不确定，说完又自言自语的补了句，“男人忙点好，正是拼事业的年纪嘛。”

　　林哑唯附和着点头，“那叔叔也快结婚了吧？我姆姆说男人要结了婚之后才会顾家，叔叔应该也是喔。”

　　“结婚？”吕秀遥像听到一个十分陌生的词语，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都要三十了，是该结婚了。”

　　林哑唯本来以为能从吕秀遥这儿打听到什么关键信息，像女朋友，或者前女友，再或者暧昧对象之类的，可跟吕秀遥三言两语下来，她才发现这个妈对自己儿子一点都不了解。

　　林哑唯郁闷的站在二楼小阳台上，想抽烟，又怕被吕秀遥发现，无奈只能在原地踱步。从这头走到那头，她在漫长的无聊时光里回忆薄荔文的嘴唇，那样潮湿又炽热的触感，她想着，手就慢慢移向了自己的嘴唇。

　　都说人在想念对方的时候对方会感知到，林哑唯觉得这是歪理，不然薄荔文为什么还不回她信息？

　　反倒是何子陇。

　　像只甩不掉的臭苍蝇。

　　林哑唯打开何子陇发来的信息，慢慢看着。

　　他问她在哪。

　　他说他今天去见了他哥。

　　他说他好像真的动心了。

　　他说他想见她。

　　月亮真圆。

　　林哑唯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似的蹲在地上发呆，直到双腿发麻，两手冻得无知觉，她才颤颤巍巍的在屏幕上打字，她跟何子陇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操！

　　何子陇气的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林哑唯这个渣女肯定出轨了！

　　“谁？”何子陇秒回。

　　林哑唯站在二楼走廊，壁灯都熄了，只有一束刺眼的手机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在猜想。

　　既然学校的人都知道薄荔文，那他何子陇，这个传闻中的富二代更应该知道才对。

　　于是林哑唯说，“薄荔文。”

　　何子陇算是知道为什么今天薄荔文要让他换女友了。

　　合着林哑唯这个渣女真是心思不纯，单恋他哥想攀高枝啊！

　　这个死渣女。

　　何子陇在手机屏幕前咒骂了林哑唯一万遍，林哑唯这边没等到他的信息，就索性收起手机，摸黑回房间。

　　她刚回到走廊，便注意到了尽头的一扇门。

　　吕秀遥不住在二楼，保姆也不住在二楼。二楼只有林哑唯一个人，一开始她站在门外，以为兴许是个客房...或者，储物间？

　　直到她推门，才发现被锁上了。

　　林哑唯的好奇心向来很强，她也没有那一套所谓客人与主人的边界感，她偷偷跑下楼，在放钥匙的柜子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才摸到一大串连在一起的钥匙。

　　她一排一排试了个遍。

　　然后....她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诡异场景。

　　一个女孩的遗照。

　　屹立在门的右侧。

　　另一端，是数不清的合照和女孩整齐的衣物。

　　*

　　“薄总。”王深犹豫再三，还是走进办公室对薄荔文报告，“那个林哑唯...”

　　“怎么了？”

　　“自从上次你以林哑唯家长的身份去了之后，她班主任就一直打电话过来，说是林哑唯逃课，早自习晚自习都不上，然后明天学校有个测验，她怕林哑唯还是不去，问你该怎么办...”

　　薄荔文把身体往椅子后面倒，手机屏幕显示的还是吕秀遥先前的未接来电，他看了一眼又放下，“明天不是周六吗？”

　　“是，但现在高三的学生基本是没有假期的。”王深搓了搓手，补充，“而且我听她们班主任那意思，好像明天的测验还挺重要的。”

　　“随她吧。”薄荔文顿了顿，又说，“以后她班主任要是再来电话你不用汇报给我，拉黑就行了。”

　　王深点了点头，正欲退下，吕秀遥的电话就打到他这来了。

　　王深把手机开了免提，吕秀遥的声音瞬间放大于这间空旷的办公室。

　　“是王深吗？荔文在哪？我找他有事！你让他接电话！”

　　王深把手机递给薄荔文。

　　薄荔文接过手机，关了免提问，“怎么了妈？”

　　“你来一趟，来接林哑唯。把她...把她给我送回去！我不想再见到她！”吕秀遥的声音很抖，是因为某种过激情绪而产生的不正常颤抖，与平日端庄的贵妇模样判若两人。

　　薄荔文坐正了，他安抚道，“妈，你先别急，你告诉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林哑唯...她！大晚上擅自闯你妹妹的房间！”吕秀遥说几个字就喘好一会，像心脏病人临死前在宣告遗言，“我看她跟她妈一样，都不正常！我就不该大发慈悲把她接过来，不对，我就不该想着赎罪，李玟这个疯子当初也不该把她接回大陆！荔文，你快过来，快来带她走...妈妈不想看见她....”

　　下雨了。

　　窗外黑压压一片乌云。

　　薄荔文其实不太听得懂吕秀遥在说什么。

　　但他知道一个事。

　　是他从小就知道的。

　　当初吕秀遥是未婚先孕，小三上位。

　　还有就是，他曾经有一个妹妹。

　　在她十五岁自杀后，吕秀遥的精神就开始不稳定了。

　　*

　　林哑唯不在家。

　　听保姆口述，吕秀遥发现林哑唯擅闯房间之后，在二楼和她大吵了一架，并且还扇了她一巴掌。

　　不过保姆说能听见的多数叫骂声都来自吕秀遥，最后吕秀遥大吼了句滚，林哑唯就滚了。

　　保姆哆嗦着没敢拦，她怕吕秀遥生气。

　　薄荔文没说话，他走进林哑唯的房间看了眼，东西很少，还是那一个包和一个行李箱。
　　但她都没带走。

　　他帮林哑唯收拾好东西，整理的间隙，吕秀遥已经吃了药上床休息。

　　其实一开始听说吕秀遥要暂时收养一个女孩，薄荔文就觉得搞笑。

　　吕秀遥已经独居近十年，十年没怎么跟人接触，怎么可能再充当好照顾他人的角色？

　　薄荔文知道，吕秀遥只是没走出来。

　　毕竟妹妹死的时候跟林哑唯差不多大，说白了，吕秀遥就是需要一个替代品陪自己把这场“过家家”的游戏玩完。

　　可他们都忽略了，这个替代品也是人，是活生生的另一个人。

　　也是妹妹离开的那一年，他们家迎来了巨大转变。

　　父母吵架，分居，离婚，瓜分财产，唯一没变的，就是薄荔文还是一个人住在国外。他跟了他爸，再到二十四岁，回国正式管理公司。

　　他跟吕秀遥不熟，妹妹在的时候他们就很少说话，再到妹妹离开，他们说话的次数更少。

　　薄荔文从小在国外长大，兴许是家庭影响，他始终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很多情绪。他不信爱，也学不会怎样去处理亲密关系，因此对于这个家，他内心几乎是陌生到冷漠。

　　“薄总。”保姆站在门口，将林哑唯的行李递给薄荔文。

　　冷空气大面积剐蹭脸颊，雨水沉重而有力的砸在台阶上，激起一片水花。

　　保姆声音低低的，带有歉疚。她在黑暗里垂下眼，不敢直视薄荔文，只能小声念叨，“其实这件事，太太做过了...那么小一个孩子，被接过来又被抛弃，心里肯定不好受吧....大半夜跑出去，能去哪啊，薄总，一个女孩，太危险了...”

　　薄荔文望向苍茫而寂寥的天，长久的在昏暗中沉默不语。

　　他给林哑唯打了个电话。

　　“叔叔，你知道莉莉丝和路西法吗？”

　　女孩的声音像冬日飘来的第一抹寒阳，在车内来回碰撞，直到撞穿薄荔文的心，让他发痛。

　　“他们都是初代天使，那个时候，上帝降罪于莉莉丝，路西法就为她变成魔，建立了新世界。”

　　“路西法说，为了你，我抛弃了整个世界。莉莉丝说，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坠落我也无怨无悔。”

　　“叔叔，路西法曾是天之骄子，他叫坠天使，是因为他心甘情愿为了莉莉丝坠落....”

　　“姆姆从来不让我看这些神话故事，她说都是假的，都是邪恶的，我却觉得，这比我看过的任何一个故事都要真。”

　　“我信上帝，全能的父，创造天地的主。我信我主耶稣基督，上帝的独生子，因圣灵感孕，由童贞女马利亚所生，在本丢彼拉多手下受难，被钉于十字架上，受死，埋葬。降在阴间，第三天从死人中复活，升天，坐在全能上帝的右边，将来必从那里降临，审判活人死人，我信圣灵，我信圣而公之教会，我信圣徒相通，我信罪得赦免，我信身体复活，我信永生。”

　　“叔叔，但是使徒信经里忘了加一句，我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