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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热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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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光无限,漫了一院子的金光点缀在少女钗头,衬着她的侧颜,俏丽又明艳,满园的春色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暗淡。
步伐匆匆,少女额前的碎发随着暖风轻扬,又在半空中落下一道灵动柔美。
“等我回来再收拾了那笨手笨脚的丫头。”她对着身边的婆子嗔怪道。
声音泠泠语速也快,颇为娇蛮的模样,待眼尾扫到似有外人在场才收敛了些,转而端庄起来。
那婆子劝慰道:“小姐哪还用得着你动手,等会儿我就给打发了去。当务之急可是忠义伯老夫人的寿宴,哪能因为这点小事给耽误了。”
一群人来去匆匆,只留下只言片语。
待人走远旁边的李顺才长长顺了口气,又恢复了刚开始那副小人嘴脸,昂起脖子提醒道:“你以后留在府里可注意点儿,得罪了谁都行就是别招惹了大小姐!”
曲天杨一路上颇为沉默,李顺才只当他寡言,自顾自道,“就刚才,走过去的那位就是我们苏府的大小姐。外人都道咱们小姐出落得好,这不,求亲的一家接着一家。我说啊,那都是不知道小姐脾气的…”
说到这儿,李顺才忽地顿住,话锋一转道:“尤其是她身边那几个小丫鬟,一个个气性大得很,霸王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小姐呢!”
他越说越激动,看来平时是没少生她们的气,大家都是下人难不成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曲天杨还是一副没趣味的模样,不接茬不回应,心情倒是一派怡然。
等李顺才说累了也口干,跟个木头聊天还不如赶紧把人送到地儿,他回去说不定还能睡个回笼觉。
清辉院门口早有个小厮探头探脑等着,见他们来赶紧招呼道:“怎么才来,这位就是曲先生吧?”
问话不算恭敬,还有点儿等不及的烦躁,曲天杨敛眸拱手算是回。
倒是李顺才那边虽有不满依旧舔着脸笑道:“路上耽误了点儿,俞白公子可得在少爷面前替小人好好说说话。”
俞白从袖口掏出个银锞子扔给他,嗤笑道:“少爷记着你呢,短不了你的赏。人送到了你就赶快回门房去吧,今日主人家都要出门,够你忙的!”
“诶,诶!”
等打发走了李顺才,俞白这才领着曲天杨进了院子。
“少爷,曲先生到了。”
俞白在书房门口唤了一声,里面伏案的年轻男子立刻抬起了头,抱着身旁的儿子笑意吟吟地迎了出来。
苏清言今日休沐在家,满心期待着曲天杨的到来,而被他押在书房里习字的儿子苏瑞文早已困的眼皮打架,殊不知在云里雾里的时候他已经被亲爹给卖了。
曲天杨站在门外率先行了一礼,干净利落,扬声道:“劳苏公子久等。”
苏清言赶紧回礼,连带着他手里的苏瑞文也对着曲天杨伸出小短手作了个揖,姿势稍显滑稽:“曲先生哪里的话,快请进。俞白上茶。”
“是,少爷。”
曲天杨落了座,端起手边的白瓷杯掀盖饮了一口,是上好的徽茶。
未曾料到,苏府之行竟是这趟最顺利的。
这边喝着茶,苏清言先把昏昏欲睡的苏瑞文抱去主卧交给自己的妻子张氏才又折了回来。
“曲先生见谅。”将客人独自扔在书房里,确属怠慢。
曲天杨摆手道:“无碍,小孩子易倦,让他休息去吧。”
苏清言挠挠头,想想自己儿子每次见着这位曲先生不是满嘴糖丝就是眼皮打架,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好在他口才还行,把这位曲先生给诓了回来。
“我在府中已为先生布置好了院子,若先生不嫌弃可先随我去看看,好做添补。等先生安顿下来,再让小儿去拜个师行个礼。只是…只是我母亲那边说要亲自见见曲先生。”
不同于苏清言的尴尬,曲天杨迟疑道:“在下自然是要去亲自拜访苏夫人的。可一座院子实在太大,苏公子给我一间房避风足矣。”
苏清言闻言笑道:“曲先生莫须客气了,不过是座闲置的小院。你是我专门聘请的教习师父,安心住下便好。先生每月俸钱也会走府中的帐,定期交予先生手上,”他着人拿来一份契书,“先生看看,若无异议你我便再此处定下了。”
曲天扬粗浅看了两眼,正常的三月契书,除了俸额打眼外没什么不同。沉吟片刻,他提笔画押,三个字疏朗苍劲,不若文人的雅致。
“如此,叨扰了。”
苏清言亲自引他去布置好的院落,路上也少不得闲话几句。
“先生的院子叫青竹园,得名于园子外面的一片苍翠竹林。就在府里的西角,平时没什么人去打扰,先生自可清修。若还有什么未尽的需求先生也可吩咐小厮去管家那儿报备,千万别见外。”
两人相貌身姿皆属上乘,此刻并肩而行赏心悦目,然品相气质各有千秋。
曲天杨笑道:“苏公子尽管放心,曲某不会为难的。”
“那就好。曲先生为人爽快,对苏某胃口!哎,可惜啊,我晚上还得去忠义伯爵府吃个席,要不然可得好好陪曲先生痛饮两杯。”
“…”
这苏公子确实是个自来熟。
“到了,不如曲先生今日先作休息。明天我就让瑞文来先生这儿学习。”
两人立在院门前,里面洒扫的小厮也迎了出来。
院子不算华丽胜在干净整洁,门口便是一大片竹林。
这情景下曲天杨也真有了些为人师表的感受,道: “苏公子尽管让小公子来便好。那拜师之事不急。小公子年纪还未到,我暂且先教一些基础武学。你放心,小公子根骨上佳,是个可造之材,苏公子尽可放心。”
苏清言见曲天杨夸他儿子自然有荣与焉,不禁得寸进尺,厚脸皮道:“曲先生,我虽是个读书人,自小对武学之事也是颇有兴趣,不知曲先生在教导瑞文的时候能否也指点我一二。”
瞧着眼前笑眯了眼的青年男子,曲天杨笑道:“苏公子虽已过了练武的最佳年纪,练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也可强身健体。若是得空,与小公子一道来就好。”
苏清言看了看天色,斟酌道:“甚好,甚好…哎,时辰不早,在下就先走了。曲先生,改日再来与你开怀畅饮!”
苏清言走后曲天杨便由小厮领着进了屋子。
参观了一圈曲天杨率先开口问道:“该如何唤你?”
“小的观路,原在少爷的清辉院里服侍,现在调来青竹园服侍先生。”
曲天杨点头,顺手将手中的长剑搁在桌上沉静道:“我不喜人打扰,你平日只需做些院子里的扫洒就行,无需进房来。”
“是,先生。”
观路本就是个本分得体的下人,自不敢在这个江湖客面前造次。
将包袱里的行装取出放进衣柜里摆好,稍作休整。
家具绸料具是全新的,大户人家喜欢的布置装扮,不同的是这间房布置得很有“江湖气息”,甚至书架上还摆放了几本从书局买回来的养生拳谱。
曲天杨简单翻看了几页,错误百出,实在不忍卒读,想不到正经书局里真有这种能误人子弟的武学书籍出版。
拿了只笔勾勾画画直到暮色西斜。
曲天杨合上书页,闭眼凝神,直到今日的最后一缕光彻底消失在天边。
――
苏府门外,早有几顶轿子在外等着。
苏飒飒刚因为耽误了时辰被母亲训完,心头怏怏,想着晚上回来定要给那个弄脏她衣服的小丫鬟好看,像这种手脚不利索的下人真该用藤条罚一顿再赶出去。
门帘被掀开,苏飒飒正准备上轿前往忠义伯府,却被她的贴身丫鬟巧月牵着袖子喊住了脚。
“小姐,你快看李小宝手里拿的是什么。”
李德才的儿子李小宝替她们开完门,见没了他的事儿就躲在门后专心玩着自己刚得到的的木块。
原本好好的木头块不知被那人碰了什么机关,到他手上的时候瞬间散成了六块,一时也凑不到一起。
李小宝急得抓耳挠腮,又不得章法,脸涨得通红,巧月连喊几声才将他唤了过来。
“发什么呆呢,叫你也听不见!快把手上的东西拿给小姐瞧瞧。”
前面有他爹挡着李小宝平时没什么机会和主子打交道,这是忽被小姐喊到身边,忍不住发着抖,生怕哪里惹了贵人不开心。
然而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即便是吓到浑身打颤还是捏着那木头疙瘩宝贝似的不肯松手。
原本是巧月问话,一高一矮僵持不下。苏飒飒先不耐烦道:“巧月拿个银锞子赏了他,别白白耽误了时辰。”
在外面就算了,现下若是连个家里的小孩子都对付不了那不是凭白惹旁人笑话。
那边李小宝眼里都逼出了泪花,青鼻涕一大把。
苏飒飒蹙起眉正要发作,李顺才正好赶了回来,三两步上前把儿子拉到身后,低三下四地赔起礼来。
“小姐万福,可有什么要吩咐小人的?”
苏飒飒不至于盯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随即收了厉势,抬起下巴示意巧月替她道明。
巧月立刻威风了起来,腰一插高声斥道:“主子出门你不侯着,偷奸耍滑的,倒让你这上不得台面的儿子上赶着坏了小姐的事!”
李顺才哀叫一声,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拎到苏飒飒面前:“哎呦,巧月姑娘误会啊,我替大少爷办事呢!这浑小子哪儿惹了小姐不开心,等会儿我非扒了他层皮不可!”
“爹,疼!”
李小宝两腿离地死命扑腾着,右耳跟连着脸颊红肿了一大片。
心疼的自然不是苏飒飒和巧月。
巧月上前一步气势汹汹道:“小姐不过是要他手上的木玩瞧瞧,眼皮子浅的东西竟还不识相!小姐心善,还要给他银锞子,依我的性子不给他两巴掌也是好的了,他这模样倒像是我们欺负了他一样!”
李顺才连连应和:“巧月姑娘说得是,是我没教育好,扫了小姐的兴致。”
见着银子他两眼冒着贪,又怕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惹得小姐更加嫌弃,连忙一把从李小宝手上将那几片木头强抢过来,恭敬地递到苏飒飒面前,奉承道:“不过是个小玩具,小姐瞧得上是他的福分。小姐尽管拿去瞧。”
苏飒飒本在一旁冷眼旁观,东西递到她跟前也不接,低头觑了一眼淡淡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问话还算正常,李顺才暗自舒了口气,仔细答道:“这不是少爷给小少爷新请了个教习师父,就是他进门时候给的。我觉着是个木头的不值什么钱就收下了,这…小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教习师父?大概又是哥哥弄回来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人。
来不及细想,现在去忠义伯府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苏飒飒用帕子接过那物件儿,随意道:“行了,没你的事。既然愿意给,我先收着,巧月你给李门房父子一人一个银锞子。”
巧月听着话,立时就从准备好的小荷包里掏了银子出来,施舍般扔给了李顺才,道:“咱们小姐可不是那种强抢了下人东西的主子。”
李顺才不想反得了便宜,赶紧拎着儿子磕头谢过。
苏飒飒不再耽误工夫,转身就上了轿。
拜送完主子,李顺才撑着膝站起来的时候还掂量着手上的份量,登时笑出了牙花子,乐得摇头晃脑。
“嗬,没用的东西!”李顺才把银子怀里一揣,拴好门回过头才发现他儿子正拼命抽着鼻子,又不敢放声哭出来,原想拍他一掌,临了又没下得了手,轻搡了下,收着脾气道,“哭什么,好东西得先紧着少爷小姐用!这还得好处了不是,晚上爹给你买烧鸡吃!”
这孩子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准儿等晚上真吃着烧鸡也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另一边,苏飒飒拿着那块小木头块仔细思量着。
这东西不过指节大小,自有奥妙。
她见过象牙的、玉石的,能够做到手里这只如此精致灵巧的却不多,定然是经过手艺人一寸一寸细致打磨而成。
手指灵活地翻转了几下,那几根光滑的木头块儿便又严丝合缝地复了原,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切割的痕迹。
苏飒飒满意地将这方小木块握紧,目光流转间全是势在必得的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