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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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队机制平稳的运行三个月以后，陆征开始了新的一轮动作。
分队的期间危险区伤亡人数比之前降了许多，但毕竟是拿命来碰运气的事儿，做到毫无伤亡是不可能的。十几轮任务下来之后，人数也从一开始的三十个定员变成了二十二个，按时长和产出算，这已经是历史最低伤亡率。
之前的死亡意味着曝尸荒野，现在不一样了。逝去的八个队员中有五个尸体被带了回去，安置在冰室之中等做过特殊处理后送往主区安葬，还有三个迫于情况尸身未能保住，成了危险区的一捧灰烬。
鉴定部的留名牌又多了八块，新新旧旧的黄铜色的牌子在雪夜里随着风碰撞在一起，金属块的声音在夜里听着丁零又孤寂。
此时墙边正伫着一个人，他的脸在橙黄色的火把下显得有些寂寥。目光一点点触过那几块颜色鲜亮的留名牌，然后伸手擦掉了上头沾上的风雪。
“他们又回来了，”有人在他身后道，“鉴定部把这样的声音，当作是死者回归的信号。”
这种时候寒风不是风，是众人祈盼的温柔。它能带回沉睡在危险区的亡灵，以这样的形式，给生者一点回忆和念想。
元贺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薛泽，“你说他们会不会想吃东西？”
在主区，人们总会在每年定期的某个日子或任意自己思念的日子纪念死去的亲朋。那个时候总会带上些逝者生前喜欢的东西，剪碎后焚为灰烬，据说这样的方式才能够把东西传达到另一个世界。
鉴定部没有这样的习俗，他们甚至没有……能够固定能够留下来纪念逝者的人。
这里的人流失的过快，快到你不一定能够与对方相熟，快到来不及知道对方喜欢什么，如果纪念需要给对方准备什么。快到你还未来得及纪念，自己也不知何时就身死他乡。
这里好像不允许有太多时间用于悲伤，生者恢复的也很快，因为他们第二天要以最好的状态又扑向战场，抽不出过多的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会的，”薛泽走进，将一块留名牌置于掌中，“人活着总有念想，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那一刻来的太过突然，念想来不及消散的，所以还是存在。”
那块铜牌很亮，但是和新制的还是存在颜色上的差别。看得出经常有人擦拭它，才会有这样的光泽。
眼前这个人很年轻，身上却总带着股超乎年龄的老成温柔。就算是跟在蒋月那样向来作风恶劣的魔头身边，也没染上一点恶习。反而成为了某些时刻得罪蒋月后的救命稻草，这位薛初驯很好说话，也从来没有架子。
这样的人好像和谁都能相处的过去，又和谁都不是特别亲近。
元贺凑近，看清那块牌子上刻的名字。
他念出声来，“薛沼”。
“是我哥哥，”薛泽笑了笑道，“沼泽，这名字可能是随便取的。”
他的轻松也让元贺笑了笑，“可惜，这次什么也没带……唉，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当时怎么就没问呢？”
薛泽说，“你问了他们可能会揍你。”
“也是。”元贺说，“谁也不想被人烧这些东西。”
“喝酒吗？”，薛泽掏出一个罐头盒子，“我哥哥很喜欢喝酒，所以我每次来都偷偷给他倒点。”
然后剩下的就一饮而尽。
在主区的对亡者的概念里，人死了去往另一个世界之后会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只有巴掌或者手指那么大。所以人们在纪念对方捎去东西的时候，总要先把东西剪成碎片，否则是到达不了那个世界的，对方自然也就收不到你想送过去的东西。
酒也一样，所以每次薛泽只会倒一点点。对于化成小人的薛沼来说，那一点也足够让他喝醉了。
“喝。”元贺想了下，“他们几个好像都喝点，不过酒品都很差。这一罐下去按他们的德行，估计能在那儿打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赢，”他叹了口气，“子安吧，他喝醉了打起来最凶。”
薛泽记得这个人，“谢子安？”
“嗯，老谢。”元贺指了指薛泽手上的罐头酒，“我能先给他们倒点儿吗？”
薛泽递了过去，“我哥酒量好，这次让他少喝点，或许还能帮着拉个架。”
铜皮盒子被拉开，酒液从小口中流出，落在地上的积雪中，很快便融了下去，空气中也散着股淡淡的酒香。
元贺每倒一次，就在心里默念一个名字。直到把那新的八个牌子都敬完，晃了晃铜盒子才发现里面并没剩多少了。
“可能不够薛大哥喝一口的。”他略带歉意。
“没关系。”薛泽将剩下的一点倒了，“他喝的勤，这次正好拦着点小谢同志。”
“他们，”元贺顿了一下，“会到一个地方的吧，不然莫名其妙到了那头，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那岂不是真的成了孤魂野鬼。”
薛泽转过头，发现远处有层淡淡的光，像是有人举着火把过来。
鉴定部规定夜不能乱游，大多数人还是遵守规矩的，但是也会有少数人，想借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寒风朔雪中惦念一下某个人。
“会的，”他将视线转了回来道，“有人挂念就不会是孤身一人，况且，”
“不知下放队如何，但是到鉴定部来的话，应该都是签了生死令的。有契约绑着，到哪都应该是一起。”
“也对。”元贺也看见了那橙色的火光，“来的时候都做好了准备，也算是，死得其所。我会活着，就算我不活着，也得赶紧告诉别人我喜欢什么。”
“不然到时候万一呢。”他声音带着点释然的笑意，看不清远处那拿着火把的人，只当对方也是来祭奠，于是长长的喂了一声。
然后对着薛泽道，“我这人得有人挂念，怕一个人不明不白的没了，收不到好东西。”
“薛初驯，我还挺喜欢吃烧鸡的。”
薛泽摇了摇头，年轻的眉眼在火光下过分温良，“希望我不需要有提着烧鸡到这来的那一天。”
远处那人终于渐渐现了身影，不过在这夜色中并看不太清脸，风雪下有点朦胧。只是身形高大，轮廓让元贺隐隐感觉有点熟悉。
这样远远的隔着也带着点压迫的味道。
直到那人出声，“薛泽？你是不是又偷我酒了？！”
元贺心头一跳，居然是大魔头蒋月。
想到大半罐都是自己倒了，他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薛初驯，这酒是蒋中驯的？”
“是的。”薛泽面不改色，或者是他脸上一贯温和波澜不惊。
元贺不一样，他只想趁着这会儿蒋月看不清他先溜走，以免到时候当成共犯被寻仇。……至于薛泽，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偷了，现在好胳膊好腿的还敢再犯说明大魔头不会对他怎么样，先走一步应该没问题。
薛泽看穿了他的想法，低声道，“你先走吧。”
元贺在这雪地中窜的飞快，等蒋月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蒋月踢了脚地上的酒盒子，“那臭小子谁？”
薛泽睁眼说瞎话，“不认识。”
蒋月眯了眯眼，他这手下是个大好人，跟谁都打成一片搁自己前头唱红脸，名声好的不行，这里还会有他不认识的人？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又偷酒深更半夜到这来喝，想死在外头？”
“下次再喝醉找不到东南西北半夜把我锤醒，我看你哥这牌子也别想要了，挂你房里去吧，省的你跑出来坏规矩。”
薛泽睨了他一眼，表情摆明在说，“您不也深更半夜跑出来吗？”
至于上次，他对自己的酒品也是过于自信了。半罐子下去直烧脑袋，整个人在雪里摔了十几个跟头才回到居住区，也不知怎么的，就稀里糊涂跑去了对门。
醉酒的人完全没有拧门的意识，更何况那也不是他房间，门自然不会自己开。他冻的不行，脑子又烧的慌，酒劲一上来什么礼数都忘在了脑后，疯狂的就开始对着门砸。
砸了数不清多少下，门终于开了，他拧着眉也看不清是谁居然变态一样在他房里头待着，只依稀记得对方脸很臭，当时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凶神恶煞。
凭什么？大半夜钻进他的房间还一副臭脸对着他？醉鬼薛泽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也没多少力气，他伸出根手指指着那人道，“滚出去。”
然后踉跄几步一头栽到了床上，门也没关，也不知道那人出没出去，就那样一头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蒋月的床上。他胡乱裹着被子就睡了一夜，跌在路上浑身湿透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宿醉加上受凉，他很荣幸的就顺带发了个高烧。
当天他是要出任务的，但是也没人叫醒他。出了门才知道队伍早就出发了，因为他没去还临时调了个人过去替补。
他烧了三天才好，那几天蒋月的脸也是极其的臭，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酒换了地方藏，他好几天没再找到，没能给他哥喝上。
没想到这次一找到，这么快就被发现，连带着人也追了过来。
“赔你一罐。”薛泽把薛沼的留名牌擦了擦，放了回去。
蒋月冷哼一声，“你要是能从别的地方弄着也不至于偷我的，赔我？你拿什么赔？”
薛泽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你说的对。”
他转身往回走着，“下次偷到新的再给你。”
“你小子现在真行，”
蒋月听起来像是怒极，心想之前那么乖巧良善的一个人，偷东西就算了，酒品还差成那样，关键是被识破还这么振振有词。
他跟在薛泽身后，心想这人很欠收拾。
又是一阵寒风裹着雪粒吹过，垂得整整齐齐的留名牌再次沾上风雪，叮铃铃的撞在一起，像是真的喝了那盒酒，魂归乡里。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