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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长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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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皮鞭并没有落在安长夏的身上。相反地,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忽然停了,与此同时,头顶爆发出一片鬼哭狼嚎。
安长夏试探着睁开眼,却愣住了。
那是四王殿下,人人都道其狠戾阴鸷的四王殿下,北疆雪域未来的王,此刻正站在他面前,挥着手中六尺长的皮鞭,一下一下,击在那些世家仆从身上。
鲜血流淌,皮开肉绽,雪地上盛开一朵朵红花,公子们抱头四窜,哀哀告饶。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包括平时道貌岸然、教他们仁义礼信的夫子,但没有一个人出来干涉,正如他平日受辱时,亦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止。
强与弱之间,人们往谁会选择傍依强者,屈从于强者的威权,而对弱者冷眼而旁观。这世道本就如此,不是吗?
“吵死了。”萧无冬终于停了手,浸血的皮鞭拖在身侧,他垂着眸,冷眼睨着地上在他面前跪成一排的人,缓缓开口,语调散漫,“巧了,孤正无聊。”
少年们满身血痕,战栗着,膝行着往前爬,又不敢离他太近,只停他身前半尺处,匍匐求饶。
安长夏抬手抹开眼角血迹,试探着睁开眼,依稀辨出一个玄色蟒袍的身影,立在他身前,面对着他,挡了他身前的光,投下一片阴影。雪域冬日鲜有的暖阳落下,为那人的身形轮廓镶上一圈金边。
殿下身形还未长开,但立在那的时候,已有了凛然的王者之气,高傲,孤寂,不可侵犯。
萧无冬踹开几个挡路的人,来到安长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在众人惶惑的目光中,他蹲下身,抬手轻拍了拍安长夏的脸颊,说:“喂,小畜生,你叫什么?”
他的指尖还染着血,在安长夏脸上留下暗红色的痕迹。
安长夏抱着膝盖,抬脸看向他,声音轻而又轻:“安长夏。”神情如受惊的小兽。
“怕什么?”萧无冬不知为什么笑了一下,貌似心情颇好,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他伸手扣住他的下巴端详了一下,抽出丝质手帕一点一点为他拭去灰尘血迹,动作算不上温柔,倒也细致认真。
安长夏微微惶恐地瞪大了眼睛,茶褐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殿下深邃的五官。
萧无冬站起身,对身旁的侍从说了一句:“把人带过来。”而后抬起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侍者心领神会,上前搀扶起安长夏,动作小心而恭敬:“公子,请吧。”
然而,四王殿下让他过去也并没有干什么,不过是给了一壶热茶,一盘点心,一件裘衣和一瓶疮药。
殿下坐在案前,撑着下颌看侍从为他上药,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浅笑,好整以暇。
上完药,安长夏裹着裘衣看他,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殿下要对他这么好。他不习惯这没来由的好意,也弄不明白自己心底升起的悸动是为什么。他正想道谢,萧无冬却在这时候适时开口:“不用谢孤,本王也不知道为什么帮你。”
安长夏看着他的脸,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雪域未来的王,本可以不必理会他这个贱婢之子。
安长夏垂下了眸子。萧无冬却抬手为他拢了拢裘衣。
“好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安长夏猛地抬头,撞见一对漆黑的眸子。
“孤说到做到。”
就这么一句。
这一句就够了,终于有人站在他这一边了。
就凭这个。安长夏想,只要殿下愿意,他可以赴汤蹈火,连命都抵出去。
或许就是这样的吧,深陷污泥的幼兽总会无限放大遇到的任何一点点善意,只要出现一根救命稻草,哪怕只是一人的无心之举,也会恨不得将心肝脾肺都挖出来献给那人。
毕竟从未见过暖阳,一簇微火也足以慰藉风尘。
安长夏上报父亲,说要习武,丞相虽有惊奇不解,但看着小儿子,终究还是点了头。于是安长夏舍弃了昔日钟爱的诗书画卷、笔墨丹青,从此操刀执枪,成了习武场上新的一道身影。
萧无冬,他将是雪域最大的王,他需要的是能运筹帷幄的将领,平定四方,安镇疆土。正如他对父亲说的那句:“文士不乏,武将难求。”
他必须足够强大,才能为王征战。
似乎是因为有了萧无冬的干涉,那些针对长夏的唾骂渐渐少了起来,虽然偶有指点讥刺,但明面上的伤害终究是没了。
这样也好。
安长夏的生活渐趋平静,与长房阿姊的相处甚洽,姊弟感情渐深。
阿姊名为安卓月,亦善武,虽为女儿身,但雪域向来风气开明,卓月到底是相门唯一的嫡女,将来比他更有可能成为元帅。
相门之内,仿佛一夕之间,便出了两位少年英才。丞相捻着胡须,赞许地说这是雪域万千子民的福报。
但事实的确如此吗?是,但又未必。
安长夏本没有太多其他心思,他想的是,那人若不需要他,他便安安分分守着本分;若需要时,他可征战四方,哪怕马革裹尸或尸骨沦他乡,亦无悔。
且待君一声令下,吾即跃马横枪为君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