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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同居守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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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学坐59路公交车过4个站,有一家家庭餐厅天河很喜欢,因为不仅菜色多、味道好,给的量也很足。每个周末天河都要和紫英来一趟,紫英总是惯常点周末特价的套餐,天河则除了肉还是肉,狼吞虎咽地从头吃到尾。
这次也一样。紫英把餐盘推到一旁,开始品茶润口的时候,天河还在对付他第2份牛排。
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紫英总能说出歌曲的名字,一串英文,天河听不懂,就算听懂,也说不出这曲子哪里好。如今紫英大四,天河大三,虽然上的是同一所大学,但是紫英是法学院,而天河是体育系,就和以前一样,即使只差一岁,紫英的事有很多天河不懂,而天河的事,紫英也有很多不明白。
“沙啦”,应该是翻阅报纸的声音,紫英习惯在喝茶和等待天河吃完的这段时间看店内任意取阅的报纸,这段时间会很安静,绝对不会交谈……
“天河,同居好吗?”
刚才还自信满满地判断这将是个绝对无声的时间断,马上就被问话卡住喉咙,不对,是被满腮帮的牛排堵住嗓眼。瞪着两眼看紫英,说不出话来。
“我是说……”紫英把报纸折好放在餐桌内侧,手指捋着茶托边沿,“一起住……如何?”
天河瞪大眼,紫英则是稍低了头,看茶杯里的茶叶。
“突然这么说……你也不用马上回答。”紫英端起茶杯却没有喝,视线飘向一侧。
天河玩命地摇头,想回答却不能,口中的牛排似乎无论怎么努力咀嚼也不见少半分。
第一次后悔自己那么能吃。
“天河?”
等一下,等我吃完。
“……你怎么了?”
……我在吃牛排。
紫英双唇抿起,浅笑,天河料到大事不好。
重新翻开报纸:“拒绝也没关系。”
不是要拒绝!我是要答应!为什么就不能等一下?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我就……
咀嚼咀嚼咀嚼,天河咀嚼得筋疲力尽,那块牛排还是趴在嗓眼附近死也不肯滑下食道。
沙啦沙啦沙啦,紫英一张张翻阅着报纸,好像那份薄薄的报纸永远翻不到尽头。
天河急了,站起身,一把抓住紫英双肩,紫英有些吃惊,吃惊地看着天河怒目圆瞪、腮帮滚圆。
紫英,听我说!我……
“我们一起住!”
天河大吼着翻身而起,紫英正跨越一堆装得满满当当的箱子去把窗帘拉开。
“……什么?”窗帘拉到一半,阳光急不可待地蹿进来,在紫英脸颊上描了淡金的弧。
“我……我们一起住!”天河一脚踏下床来,被拖到地上的棉被绊了一跤,直接扑到地上,撞到膝盖,痛得直哼哼。
“睡糊涂了?不是已经一起住了吗?”
紫英拍拍身边的箱子,天河揉着膝盖坐起来,数着堆在房间角落大大小小的箱子,书本和衣服仿佛花了一个晚上终于涨破箱口,散落一地。
“对啊……昨天……”
大脑里渐渐浮现昨天把行李一股脑搬进这间二房一厅的公寓,兴奋雀跃了一阵天,打开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在公寓里到处乱窜,晚上叫了批萨外卖,也不知道洗没洗澡,精力耗光就钻被窝睡了。
“起来吃早饭吧。你不是说和菱纱有约吗?”
“……糟糕!差点忘了!”天河立刻蹦起来,边打哆嗦边胡乱往身上套衣服,“菱纱说为了庆祝我同居,要请我吃大餐!”
外面是暖冬的大好天气,暖暖的阳光慢慢钻进屋内,把寒气渐渐驱散,紫英看着天河三分钟穿戴整齐又冲到浴室洗漱,从箱子里找出天河的毛巾和牙刷,走出房间,来到浴室,天河正意料之中的转悠来转悠去找不到洗漱工具。
“这种事情……要庆祝吗?”
“嗯?”
天河满口牙膏沫,抬头看紫英,他却不等回答,转身出了浴室。天河莫名其妙地呆了一会,听到紫英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你们约几点?”天河再度加速运作,冲出浴室的时候正好撞上紫英换了鞋要出门。
“紫英要去上班了?”
“嗯。”抬腕确定时间,手搭在门把上,“一起出门?”
“好!”猛然瞄到紫英的手表,此时此刻的时间点让天河不自觉想到菱纱盛怒的脸,“……还是算了……如果不一路跑过去菱纱一定会念死我。”
紫英按了按天河脑袋上翘起的发:“那我先出门了。”
“嗯,紫英路上小心。”
略微吃惊地看着天河,门把拧到一半也不自觉停住,天河还是笑呵呵的,紫英也不由得一笑。
“别急急忙忙地忘了带钱包。”
伸手触了天河耳廓,稍用力按了耳后让他靠向自己,再倾身上前,脸侧落下一吻。
“喂,谁能把这个一脸恶心傻笑的家伙扔出去?”
菱纱狠狠吸着那杯冰咖啡,胃被不适合寒冬的冰冷液体刺激着,身体又被店内直烘人脸红彤彤的暖气包裹着,本来最享受这种冷热温差,却被坐在对面的天河笑得浑身不对劲。
“菱纱,大冬天喝这么冷的东西,对身体不好。”梦璃双手捂着热奶茶杯,指尖被暖雾润得染上漂亮的淡红。
“我身体不好绝对是被这野人笑出病!”菱纱伸手捏了天河鼻子,“笑什么笑?不就是和冰山同居吗?企鹅天天住在南极都没笑成你这样。”
天河奋力挣扎,好不容易菱纱高抬贵手,他揉了揉被捏红的鼻尖,又忍不住笑了:“因为……紫英他上班前……主动亲了我一下,嘿嘿……”
菱纱整张脸都黑了,恨不得把冰咖啡里剩下的冰块全部灌到天河衣服里,梦璃倒是很平和地扑哧一笑。
“还真有新婚的感觉。”
“对对!就是这样!”
“你同意个头!”菱纱大掌一拍桌,吓得天河缩着肩膀一震,便双手环胸,靠了椅背跷起脚,“云天河,你真的认为这是同居吗?我看八成小紫英当初开口说的是‘一起住’吧?”
天河脸上表情马上转到“你怎么知道”的惊讶,菱纱见一语中的,吊唇一笑,乘胜追击:“‘一起住’和‘同居’可不一样。同居有同居的守则,要是没有照着守则做,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起住’。不过,我看你这个笨野人被冰山稍微撞一下脸蛋就满足了,也不用奢望什么同居。”
“恋、恋人一起住……不就是同居吗?”天河不服气,尝试言语上反抗。
“牵个小手就算恋人的话,我和梦璃早就老夫老妻了。”
信口胡扯,梦璃在一旁忍笑忍得浑身打颤,菱纱噘着嘴冲她眨眼示意配合,她也轻轻点头,摸了手帕掩着嘴继续偷笑。
“那、那……”在菱纱凌眉利目、伶牙俐齿下天河不得不服输,“怎样才算同居?”
“要我教你吗?”菱纱双臂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垫了下巴,双目隐藏了恶作剧的狡黠,盯着心虚的天河。
“请教我!师傅!”
“态度100分。再来点实际行动。”菱纱拍拍账单,“这餐你付。”
明明是自己提出要请客,到头来又把帐扔到“被请”的人身上,韩菱纱最爱这招。
“好……是好,”天河抓了抓后脑,不好意思,“我忘记带钱包了。”
见招拆招,云天河每次都无意中拆得韩菱纱只有干嚎的份。
玄霄从踏入电梯开始右眼皮就一直在跳。电梯从1楼迅速直升,当到达10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连眉毛都抽动。
“云天青!这可不是员工电梯!”
天青正对着电梯的玻璃镜面整理发型,就差拿出剃须刀刮胡子。
“有什么关系,不管是员工电梯还是高层专用电梯,到达的楼层都是一样的。而且如果被关在电梯里,有老子这种活跃气氛的人在不是更有求生的欲望吗?”天青转过身,瞟了一眼自从打招呼后就一言不发站在一边的青年,“和冰山一起关在密闭空间里,生成的只有绝望。”
“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
“喂喂,缩在角落的幸福的家伙,千方百计骗得和老子的宝贝弟弟同居,现在又若无其事出现在老子面前,想做什么?宣战吗?”
在狭窄的电梯空间里回响着无限接近无赖小混混的挑衅声,而且还是即将投入一天紧张工作的开端时间被迫看天青每天都会上演的闹剧,玄霄唯一觉得安慰的是,被挑衅的一方永远沉默寡言。
但是,只是“寡言”,而不是“不言”。
紫英直视天青:“基本上……如果前辈不特别跑来乘坐专用电梯的话,我们是不会碰面的。”
“你……臭小子!别说得好像老子特意跑来见你!”
“基本上,你就是特意跑来找碴的。”
电梯“叮”地停在了21层,玄霄一边总结一边拽着天青的后领一边走出电梯,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紫英很礼貌得体地鞠躬行礼,再度挺直身板,直到电梯门关上。
不,即使在电梯门关上后,即使在没人会注意的时候,这个人也一定是一板一眼地生活。
“真没意思,还是霄霄好玩。”天青无聊地打着哈欠,看样子一定坐到办公桌旁就会把工作扔在一边先补眠。
“不需要你这种夸奖。”瞪了一眼天青就没打算和他再吵下去,因为对方皱着眉头看着电梯,已经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总是这么瞬息万变,让人摸不清楚到底他有几分认真,“既然这么不愿意,当初就别同意你那个笨弟弟和他同居。”
“你也知道老子的弟弟笨嘛……笨蛋怎么说也不会听的。”打了个哈欠,天青撇了撇嘴,“老子就是看他一脸幸福快乐的样子很不爽。老子都没和霄霄同居呢,凭什么EQ负值的家伙一步登天?算了算了,老子知道时下流行‘三无’。真是的,冷面无口酷□□本满足不了生活需要。”
至少职位比你高、工资比你高、前途比你无可限量……
玄霄默默在心里打击并且纠正天青的想法,忽略掉有意无意提到的“和XX同居”,清咳一声打断天青绵绵不绝的抱怨。
“幸福快乐?哪里看起来幸福快乐了?”
“霄霄没看出来吗?”天青大惊失色,“那个混小子站在角落装深沉,其实脑子里不断在想今天晚上是要先吃饭还是先吃老子的弟弟!”
“你大惊失色个什么劲!胡乱把猥琐思想塞到别人脑子里还这么理所应当,我才要对你的大脑大惊失色!”玄霄掏出手机,迅速拨通财务处,“云天青这个月的工资马上给我扣掉一半!原因是有伤风化!”
紫英刚打开门,“咔嗒”,天河就“嗵嗵嗵”地从自己房间奔出来。
“紫英!你回来了!”
嘴角有食物的碎屑,应该是薯片。
“吃饭了吗?”看着天河笑呵呵的脸,慢慢换鞋。
“还没有。”
愣了一下:“你……还没吃饭?”
“我想和紫英共、共、共、共进晚餐!”
“没吃饭的话,嘴角那些是什么。”
天河一摸嘴角,慌了,紫英已经换好鞋往客厅沙发走,松了领带,公文包和装多余文件的纸袋放在茶几上。
把一手的薯片碎末揉进嘴里:“这是……这是饭前甜点!”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9:00,拍拍天河的肚子,立刻“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心领神会地转看天河的脸。
“想吃什么?去家庭餐厅的话,附近……”
天河仿佛等的就是这句,双手握拳,极有气势地回答:“我想吃紫英!”
“吃我……”有些不能理解天河的话,再配上那样拼死一搏的表情,更加难以理解。所以只好自行解释,“吃我做的菜,是吧?”
极其自然地转变成文字填空,天河想要把对话扭回正途,拼命回忆着今天和菱纱制定的“诱导对话方案”却渐渐脸红,耳根都要冒火,最后连紫英的脸都不敢正视。
“嗯……还是……吃紫英做的菜……比较好。吃紫英……吃紫英……”
越说越意义不明,紫英观察着天河的神情,脱掉西装外套,搭在腕上。
“冰箱没有食材,现在去买。”
“咦?啊?”
“很快就回来。如果忍不住了……就再吃点‘饭前甜点’垫肚子吧。”
这么说的同时已经开门要出去,紫英永远雷厉风行,虽然有时候会阻止天河做这做那,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只要天河要求就会立刻执行。
“不、不用了!”紧紧抓住紫英的手,怕他跑了。
“……要出去吃?”
“不是……叫外卖吧。”头靠着紫英的肩膀,轻轻磨蹭,“对不起,紫英都那么累了,我还……”
“没关系,我很高兴天河说想吃我做的菜。”
“当然想吃!只要紫英做的即使糊掉我也喜欢吃!”
“……”
气温骤降,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已经完全能让身边的人感觉到自己说错话。
“不、不说这个!赶紧打电话叫外卖吧!紫英想吃什么?我记得有收集很多外卖的菜单……”
拉开茶几下的抽屉翻找时,天河特有的慌慌张张碰掉了茶几上装文件的纸袋。应该是……装文件的纸袋。
十几封信从纸袋里倾倒而出,散在天河脚边。
“这些……是什么?”
“公司的女员工给我的信。”
弯下身,把信一封封捡起来,很符合性格地叠整齐,放进纸袋里。
“没有诱导出自己想要的,反而诱导出自己最不想见到的,真是凄惨啊。”菱纱手指敲着桌面,在闹哄哄的大学食堂里声音也不压一下地叹息着,并且怜悯地看着天河,“公司女员工的信,不就是情书吗?小紫英真是连绕弯子都那么直接。”
“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表现出毫不在意并且大嚼特嚼着最爱的猪肉丸子,“紫英从以前就很受欢迎。”
“问题是现在不同!你们可是在同居啊同居!既然都同居了,还若无其事、明目张胆地把情书带回家,这是要对谁炫耀?”见天河被自己的劈头大吼吓得腮帮鼓鼓忘记咀嚼,菱纱凑近,点着天河鼻尖,“还是说……根本就不是同居?”
那种“被姑奶奶说中了”的笑容让天河佩服“料事如神”的同时差点噎着,用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鼻尖撞到菱纱手指上:“我想要同居的!”
“知道知道,不要激动,饭粒都喷到本姑娘脸上了。”一掌按在天河脸上,让他坐端正,“会发生这种状况,本姑娘早就料到。”
“不愧是菱纱!”
“这点就不用夸了。”已经洋洋自得地抬头挺胸,“归根到底原因只有一个——野人的魅力不够!”
“嗯……能不能说得简单点?”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不懂。不懂就要问,即时会被揍脑袋也要问。
“笨野人,就知道你会问。好梦璃,交给你了。”
在两人交谈之时已经细嚼慢咽把午餐解决的梦璃把筷子放好,打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热茶润口润胃。
“简单来说,就是天河长得不够漂亮。不过,其实我觉得天河长得很不错,如果头发稍微整理一下,衣服品味再高一点,一定能够出人头地。”
“但是,野人再怎么梳洗打扮也是野人,而且,关键不在于你穿什么!”菱纱气势磅礴地一跃而起,扯了天河耳朵,耳语,“而是你能脱到什么程度。”
“慕容紫英!”
天青一路鬼哭狼嚎差点把公司餐厅掀翻地杀到紫英面前,紫英抬起头,见天青咬牙切齿地,莫名其妙,只是虚心地问了一句:“前辈,什么事?”
“你小子好样的!还敢问我什么事!”天青不管职位高低贵贱,拽住紫英前襟。
“你小子好样的!敢和我的茶!”同桌的玄霄扳了天青的手,背上一推将他按倒在桌上,标准擒拿。
“霄霄,现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奋力把脸从和桌面无限融合亲近的状态解除出来,瞪着紫英,满脸嘲笑,语带嘲讽,“慕容紫英,你很厉害嘛,收到不少情书。真是翩翩公子,淑女好逑。”
沉默片刻,紫英开口,不太肯定的语气:“如果前辈指的是公司女员工给我的信,确实收到不少。”
听到天青脑门上青筋暴跳的声音,玄霄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那种信就叫做情书。”
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反正从那张脸根本判断不出真假。
“对!这就是情书!”天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大沓信,甩到桌上,“但是,这不是根本问题!”
紫英面对着天青,应该是洗耳恭听的样子,玄霄在一旁看着,不动声色地忍耐抽天青一顿的冲动。
“根本问题是……”停了一会,发现没人配合,只好自己说出来,“你每一封都回信,内容简单概括就是拒绝,但是你有必要加一句‘我已经有恋人,他叫云天河’吗?”
“这是事实。”
还想质疑,还想说这是云天青造谣,当事人却马上给出肯定答案,整个餐厅鸦雀无声,玄霄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谁规定事实就要公布的!你怎么不公布三围?”
“公司体检的时候,我想很多人已经通过各种渠道……”
天青眼中放出“再自恋就杀了你”的危险信号,紫英立刻喝茶闭嘴。
“总之你这样写给老子惹了很多麻烦。我家老爹懒死了,云天河、云天青,名字取到这种程度真让人怀疑他到底想不想要孩子。托这个的福,被你拒绝的美女们都跑来缠绕,不,围绕着老子,真的很麻烦。”
“我怎么觉得你很得意。”
玄霄忍不住对天青甩头牙齿闪光的行为作出评价。
“因为认认真真写给我的信,所以想认认真真地回,虽然不能够接受她们的感情。”紫英像做报告一样一丝不苟地斟酌字句。
这种认真过头可以说是刻板过头的理由他竟然还遵守着,佩服他的时候同时觉得真是旧世界的落后产物。
“私人事件怎么处理都没问题,但不要带到公司来。”作为领导阶层,玄霄有义务对这起事件作出处理,反正就是双方各打二十大板,“云天青,你也一样。”
“对不起嘛……霄霄。”很知错地垂头,只有这时候才觉得云家两兄弟还真像。
“我也会反省……反省忍不住想炫耀恋人这点。”
“不要若无其事地做这种惊爆发言!”
董事长玄霄也终于失控了。
“紫英,你很累吗?”
一回来就把外套一脱躺倒在沙发上,随手拿了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盖在脸上,看了都担心他的五官会被压平。天河在客厅走来走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也只是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小声得像怕把他吵醒。
“……”抬手按了天河的脑袋,揉乱头发,“被骂了。”
“紫英也会被骂?被谁?”
“被你认的那个大哥。”
“玄霄?为什么玄霄大哥要骂你?”
拿掉盖在脸上的书本,紫英看到天河急得皱了一张脸,笑笑。
“你去洗澡吧。明天大早不是有课吗?”
还想说什么,但是紫英这么说就表明再问也没用。被这么干脆地隐瞒天河有点不高兴,自己明明就只有隐瞒晚上偷吃零食或者不刷牙,紫英却隐瞒了更多。
“衣服扔进洗衣机之前别忘了把手机拿出来。”
连这种小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实在不公平。
天河把手机掏出来,放在茶几上,故意用自认为凶狠的眼光回敬紫英的笑,然后决定到浴室把这份不高兴全部冲进下水道。
“哗哗”水声响起,紫英再度拿起书本想避免被雾气浓得过于暧昧的灯光映照眼中,天河的手机似乎掐着时间点,响起来。
边响边震动,随时都要震破玻璃茶几的气势。音乐声连续不断,刺激耳膜鼓动。
紫英坐起身,盯着仿佛展示自己多么有生命活力的手机,盯着荧幕上显示的“菱纱”。
墙上的时钟秒针滑行,听不到行走的声音,真正再现时间的流动。
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喂,菱纱……天河在洗澡……你为什么笑得这么诡异?”
站起身,在客厅里慢慢踱步。
“嗯?要他接吗?”
停下脚步,看向浴室,水声还没有断。
“……为什么我会不敢?”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浴室门前,拍门。
“天河,菱纱的电话,她说十万火急。”
门马上打开,迅速得好像等这一刻很久了,所以表达出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得连满头满脸的水珠都不擦一下。
“在、在哪?”
天河也不用门遮一下,很回归本原地站在紫英面前,伸手在空中乱抓,水珠在脚下滴了一片连绵的斑。
“在这。”
把手机塞进天河手中,再将他稍微推回浴室里,把门更开大,扯了最靠近门的毛巾,先帮他把脸上的水珠抹掉,再细细擦湿漉漉的头发。
天河任由紫英做这些细致入微的事情,抽了抽鼻子,对着手机那头的菱纱说:“菱纱,我好想哭。”
离大学最近的奶茶店,菱纱和梦璃守着趴死在玻璃桌上的天河,菱纱坐立不安始终不敢吭声,梦璃用吸管戳着奶茶底的珍珠一颗颗吸到口中嚼。
“果然……”
天河死气沉沉地发出声音,菱纱忙趴到桌上,怕给漏听了。
“果然不是同居。”
菱纱的良心遭受更深层次的自责:“也、也不能这么判断……我、我那种测试方法,其实……其实……”
其实只是图好玩的恶作剧。
但是现在就算实话实说,天河也不可能瞬间“复活”。
“对不起,天河。”重重低头道歉。
“菱纱没有错,虽然动机是耍天河玩,但是那种测试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一些问题。”平时都只是观战看热闹的梦璃突然发言,把菱纱的道歉瞬间化作“零功效”,还在菱纱目瞪口呆下笑得云淡风轻,“而且,是‘一起住’还是‘同居’,要看的是天河和紫英的想法吧?如果这么无法确定,这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天河向来心直口快,什么时候变得磨磨蹭蹭、瞻前顾后?”
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别人说出的话更加收不回,菱纱只能提心吊胆地看天河反映,直到他像吸水的海绵一样慢慢坐直身子,动动嘴、挠挠头,才总算觉得事情有转机。
“我……也想直接问,但是……好像会害紫英……不好意思。”
喂,这话什么意思?
梦璃掩唇轻笑:“不是天河不好意思吗?我还认为是天河不好意思问。”
“老哥总说我的脸皮跟山猪皮一样厚,不会不好意思。”
你绝对不好意思了,现在就脸红了。
“麻烦你多少培养些羞耻感,你是不是现代人啊?”光在心里数落不够,菱纱还是觉得说出来舒爽,而且这么一说,刚才的尴尬也没了,“回到正题上。耍你玩是不对,我也不会狡辩,不过小紫英如此无动于衷,老实说极其诡异。再怎么他也该是男人吧?”
“我也是男人。”
“好,你去展开攻势。”
“攻势?做、做什么?”
“脸都红了还装!刚才是谁说自己脸皮厚的?这不薄得很吗?”
“别、别扯脸……”
“总之呢……”梦璃第二次从旁观者的位置走出来,第二次发言,“我认为紫英是遵守着自己的同居守则同居的人。”
因为明天是周末,所以每个频道几乎争先恐后地播出综艺节目,天河坐在茶几旁的软垫上把遥控器按了个遍,荧幕上的色泽全部欢乐得晃眼,而身后沙发上的紫英正处在另一个空间看着文件,耳朵上挂着耳塞,MP3的音乐更给他罩上一层“防护膜”。
还认为即将周末会热闹一点,会和往常吃饭洗漱各自睡觉的情况不同,结果却是把寂静无声的时间拉长而已。
确实不同,但是这种不同好难受。
好无聊。
天河把电视关了,爬上沙发,躺下,头枕在紫英大腿上。紫英没说话,也没动,化身成很职业的枕头。
这样子,真的是同居吗?或许正如一年前紫英提出的一样——一起住,真的只是“一起住”。
头上有小小的搔动感。发丝被轻轻卷起,因为短而柔软,卷到一半又滑回原位,接着被拨弄搔挠着发根,感觉到的是指尖的温度,然后再度被卷起,又再度滑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甚至是出于兴趣。
纸张翻动声,震起的细小微风,把发梢撩起。
看到细长的手指探到额上,捏着额发,搓着发尾。
转头、抬眼。
“紫英?”
“吵醒你了吗?”
很难得见的微眯了眼笑,显得睫毛很漂亮的笑。
“没睡。还早呢。”翻个身,好能仔细看紫英的脸,“紫英在听什么歌?我也要听。”
取下一边的耳塞,指尖撩起天河的鬓发,将耳塞轻按,平静而舒缓的旋律沿着耳廓汇入耳蜗,听不懂的英文歌词,大学三年每周都会听到的歌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会哼唱。紫英在身边,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其实都不太记得自己吃了什么,因为总是偷偷分神观察紫英,想着要怎么理解他,起码要理解他为什么喜欢这些歌曲。
但是直到现在也不理解,就像不知道是“同居”还是“一起住”的现实问题,怎么想也没有答案。
不过,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我觉得能和紫英在一起就很高兴了。”
真没追求,但不是不敢追求。
“早上起来能看到紫英,出门上学前能和紫英说话,晚上回来一直到睡觉紫英都在我旁边,让我觉得很得意。”抚上紫英的脸颊,端正的五官,自己喜欢上一个多漂亮的人,“我们性格爱好都不一样,紫英的事情我也很多不明白,可是紫英却说要和我……‘一起住’,我……稍微得意洋洋,没关系吧?”
一年前提出一起住,直到紫英大学毕业安定了工作才实现,那一年里天河一边兴奋一边害怕,怕紫英改变主意,怕那只是随口说说。即使是“一起住”也没关系,当时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同居”。
现在却计较起来,真是……
紫英低下头,天河能看见他眼睛里自己的影子。
紫英弯下腰,天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脸上。
紫英说:“天河。”
天河的唇上有温热的摩擦感,是唇畔相触。有温热的湿润感,是舌尖舔舐。有按压感,是吻。
文件滑落到地上,耳塞连着两人,音乐还在黑色的线间流淌,紫英的唇侵入天河的口中,舌尖顶上上腭,滑到最深处,在连同呼吸一起钩着天河的舌而出。
“紫、紫英?”
紫英的拇指按上天河的唇角,抹掉溢出的唾液,手掌滑下,顺到脖颈。
“我们是同居啊,天河。”
“咦?真的?”
猛然坐起身,不敢相信地看着紫英,紫英笑了。
“脸红了。”
手臂再度环上来,吻落在脖颈间,有少许啃咬的疼痛,紫英又用舌头舔掉那让天河缩紧身子的刺激。
“明天是双休日,所以没关系。但是,其他时间不要诱惑我。”
紫英的手已经伸到衣服下面,掌心摩挲皮肤,身体渐渐发热。冬天,没开暖气,却会发热。
双休日?
诱惑?
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
原来这就是紫英的同居守则。
不管怎么诱惑都不为所动,看不懂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其实他是遵守着自己守则的同居人。
“笑什么?”
“没什么。”
“难道明天有事?”动作停了。
“没、没事!”赶忙抱紧。
这种时候要是停止,就算脸皮比山猪皮还厚……也不顶用。
而且,自己也有自己的同居守则,也是不说出来,紫英绝对不明白的守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