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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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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昭这是第二次见到宴青,他今日一身紫袍,一对入鬓的剑眉之下不松不紧的覆着一条白绫,有着优美线条的薄唇微微弯起,笑容透着丝丝寒意。
宴青径自在崔氏的右侧主位落座,闻言立即收了笑容。
“怎么?听太夫人这话,好像不太欢迎我来?”
“不是……我……”
崔氏正欲要解释,想到屋内还有苏玉昭这个外人在,不想让她看了笑话,嗫嚅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呵。”
宴青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牌位丢在桌面上,随后从袖兜里摸出了用彩色糖纸裹着的饴糖,慢慢拆开糖纸,将饴糖含入口中,他修长的双腿交叠,靠坐在椅子上,神情倦懒没个正形,偏生他有一副好皮囊,怎么看都是一副美男的模样,竟若是换做旁人,这样的坐姿只能以难看来形容。
苏玉昭看多了京中贵公子,纵是纨绔之流也不失大家风范,而宴青堂堂一个侯爷,却总是带有市井之徒的痞气,若不是她知道晏家也是个富裕大户,她还真以为宴青自小是是在市井之中长大的。
“我听说六弟媳要给太夫人敬茶,我正好顺路便将他也带来了,新妇给公婆敬茶这种事情,可少不了这位,太夫人你说是吧?”
崔氏听完这一番话,忽然明白了什么,立即将桌面的牌位扶正,饶是她已经心中有数,但当她看见灵牌上的名字时眼皮还是跳了一下。
“啊?对,侯爷说的都对。”
苏玉昭悄悄瞅了一眼,瞅见上边那一列竖排的字里头赫然有“宴弘开”这三个字,她也跟着眼皮一跳。
她曾听二哥哥说过,当年突厥与大栎的战事胶着,细作潜入京中将宴弘开掳至边疆,以此威胁宴青退兵让出城池,却不料宴青不但没有答应,反而不曾有只字片语就果断的一箭射死了宴弘开,据说那一箭威力巨大,穿胸入墙将尸体牢牢钉在了城墙上。
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究竟有怎样的仇怨,宴青竟连自己已故的父亲的牌位都敢不肯放过,这个时候还要拿出来羞辱。
宴青并非是崔氏所出,他连自己的生父都敢杀,难怪崔氏一见宴青就害怕。
“我听说,这桩婚事是太夫人打着我的名号去苏府提的亲?”
崔氏听出了他的恼怒,捏着帕子擦拭额间的冷汗,哈哈干笑两声道:“提亲这事是我安排下边的一个婆子去的,许多细节我并不知晓,不知那婆子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侯爷?”
“哦?太夫人没亲自去提亲吗?”
“没有,我那日身体不适,这才没去。”
“哦~太夫人这病得真巧,那就是说在外头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的不是太夫人,而是那个婆子自作主张了,这等刁奴可不能留着过年,不知太夫人将那婆子处置了没有?”
崔氏神色骇然,满目惊恐的看向宴青,磕磕巴巴的问他,“处……处处置?”
宴青叹气,靠着椅子悠闲的呷口热茶,热茶入口,茶水与口中的饴糖混在一起,香香甜甜的。
宴青嗤笑道:“看来是还没处置,不如我这个当儿子的替太夫人处置了吧?”
言罢,吕天璟便从屏风后边拖出了一个穿金戴银的婆子,看那身金光闪闪俗气的打扮便知晓是个很得宠的婆子。
“太夫人,太夫人你可要救救我呀!我都是按您的吩咐办事的啊!太夫人……”
太夫人吓得面色惨白,连忙朝那婆子怒喝:“住口,你胡说些什么?”
那婆子身材微微发福,被吕天璟拎着后领在地上拖,一直拖到了庭院里才停下。
苏玉昭自小生活平顺,苏家也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她吓得禁声坐在原处,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听到此处她才惊觉,原来宴青对她嫁入忠勇侯府冲喜之事并不知情,当然,她也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宴青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他不过是因他人打着他的名号办事而恼怒,打算杀鸡儆猴给崔氏看。
晏家的事情苏玉昭不想参和,她怕宴青疯起来会迁怒自己,自打他进屋的那一刻起,她就安安静静的,尽量让他忽视她的存在。
“太夫人,她说事情是你命她干的,是真的吗?”
崔氏没料到宴青会拿此事发难,她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
“没有的事,定是刁奴怕被罚胡乱攀咬的。”
崔氏为了自保,想也没想便将事情全部推到那婆子头上。
晏景淮见状,也连忙为自己的母亲说话,“二哥,我母亲素来是个和善的人,逼迫他人嫁给我这样的事情她断然做不出来。”
宴青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般忽而哂笑了声,脸上的神情分明不信,却道:“行吧,那我就当全是那婆子的错,毕竟主仆一场,太夫人可要去见那婆子最后一面,顺便道个别?”
最后一面?
“你……你要杀了她?”
崔氏不可置信的看向宴青,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怎么着也闹不出人命,没想到宴青竟会如此生气。
崔氏最后还是往庭院走去,她心中有愧,每一步都是千斤般重,那婆子依旧在喊求饶喊救命,不知崔氏同她说了什么,她便安静了下来。
“啊……狼!狼!有狼!”
崔氏忽然尖叫了起来,疯了般往屋内跑。
随□□院里传来了一阵高亢的惨叫声。
苏玉昭抬眼向庭院瞧去,便见到不知从何处跑来了两头体型健壮的灰狼,正在庭院中疯狂撕咬着那婆子的身体,不出半刻钟,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被撕咬成尸块,血水和碎肉在皑皑的雪地里显得十分醒目,令人触目惊心。
苏玉昭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的极度恐惧让她的眼眶滚出了晶莹的泪珠,她是被吓哭的。
崔氏也被吓得瘫软在地,她背靠着厅堂的门槛,骇然的看着庭院中的那一片狼藉,说不出半句话来。
宴青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他在吕天璟的搀扶下施施然的起身离去,一言不留,那两头灰狼仰颈朝天嚎叫了两声,宠物般乖巧的跟在他们身后。
“……”
苏玉昭在此之前也只是在书上看过关于狼的描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的狼,而且还是两头凶狠的大灰狼,她缓了两日还是没缓过来,夜间睡觉时,总会害怕那两头狼忽然出现,像那日般将她撕碎。
“姑娘,别怕,我瞧着那两头狼是忠勇侯豢养的,那日肯定是得到了忠勇侯的命令才会那般,并不是见人就咬的,”
白露和云霜一直在安慰她,可她还是会觉得害怕,晏景淮似乎也是被吓到了,回来后便病昏在榻,郎中和丫鬟忙里忙外的照顾他,苏玉昭也不是照顾人的料,这两日索性跟白露她们一起睡在耳房。
“姑娘,大夫人遣了丫鬟过来说要约姑娘去她屋里玩六博。”
“都这么夜了,大夫人怎么还来闹姑娘?”
白露摇头,“谁知道呢?要不我去回绝了吧?”
云霜正在铺床,闻言便点头让白露赶紧去拒绝了大夫人的邀请。
“嗯,去吧,我也懒得出门。”苏玉昭正捧着一本游记看,漫不经心的直言不想去,这位大夫人是晏家长子晏景潇的妻子白氏,晏景淮醒来后也来过几回,苏玉昭认得她,却也不熟,不过是见面时互相点头问好的关系罢了。
白露出去了很快又折了回来,步履微乱,神色惊慌。
“姑娘,那丫鬟说玩六博只不过是个由头,其实大夫人是想告诉姑娘,咱们的二公子失踪了,这事可能与忠勇侯有关。”
苏玉昭一惊,手中的游记滑落掉在地上,屋内三人都无心去捡。
“二哥哥?忠勇侯把二哥哥怎么了?”
“她没说,只说这两日咱们苏家和程家都在寻找二公子的下落,还说有人看见二公子和忠勇侯的人走了。”
忠勇侯!!!
苏玉昭一听到忠勇侯就禁不住的害怕,她想了想,起身便往门外走去,吩咐白露,“快,去套车,我要回苏家问问是怎么回事。”
白露立即拉住了苏玉昭,“姑娘,现下天色已黑,六街的鼓早就敲过了,忠勇侯府在道政坊,而咱们苏家在永宁坊,今晚是回不去了。”
苏玉昭这才想起大栎朝有严行宵禁的规矩,只要时辰一到,各坊的坊门就会下钥关闭,六街鼓歇则行人绝,街道上禁止行人,只能在各自坊内行走。
“不然咱们去苏姨娘那问问吧?”
苏玉昭看向说话的云霜,她记得这位苏姨娘,她是苏家旁支远房的一个庶女,早年间家里受难,她父亲苏云嵩曾帮过她,后来不知怎的就嫁给宴弘开当了妾室。
苏玉昭嫁来苏府那日,祖母曾告诉她,若在晏家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去找这位苏姨娘,或许她念在父亲曾帮过她的份上会帮忙一二。
“对,咱们去找苏姨娘,问问她是否知晓二哥哥的事情。”
云霜给苏玉昭披上翎羽大氅,随后三人一道去了苏姨娘处。
刚踏入苏姨娘起居的院子,苏玉昭疑心她们是不是走错了路,眼前的这个院子很是逼仄,比苏家下人住的地方还小,不像是主人住的庭院。
院中有些乱,还堆了些干柴,让本就不大的院子更显得窄小,里边仅有两间瓦房,烛光微幽。
苏玉昭领着白露和云霜一同往屋里走去,迎面有一个绿衣粉裙的丫鬟正端着一个木盆往外走,看见苏玉昭便惊讶的喊了声。
“六夫人?”
“我们姑娘是来找苏姨娘的,苏姨娘可在屋内?”
丫鬟听了白露的话,点头应了声在,立即放下手中的木盆,转头往屋里喊,“姨娘,六夫人来找您。”
“进来吧。”
屋内的苏姨娘喊人进屋,苏玉昭一进去便看见苏姨娘正在教晏家七姑娘晏淑蓉刺绣,见她进来,两人同时将视线投向苏玉昭。
“侄女来了?快过来坐下。”
苏姨娘年近四十,衣着打扮十分朴素却风韵犹存,拉着苏玉昭坐下,晏淑蓉则是立在一旁倒了杯热茶给她。
苏玉昭没心思喝茶,也没心思寒暄,便直接言明来意,苏姨娘愣了愣点头说确有此事。
“我前日和蓉儿去西市置办年节用的东西,路上遇见你大哥苏羽,是他亲口跟我说的,我见你这两日被侯爷吓得不轻,就没敢将此事告诉你。”
“……”
竟是真的!
苏玉昭从苏姨娘那里出来,想着与宴青仅有的两次见面,每一次都是很血腥的场面,她不禁心生寒意浑身发颤。
二哥哥在宴青手上……
她甩甩脑袋不忍多想,“忠勇侯住在哪个院子?”
“姑娘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要去见他。”
白露和云霜一惊,轮番的劝她,可还是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