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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幅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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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洋洋洒洒,在平地上落了死水坑,映照着车灯霓虹。
仿若佛国世界大三千,如梦似幻。
虞晚章脚上穿着黑色哑光系带皮鞋,手里捏着的白色大伞相当于手杖,支撑着她的重量,伞尖无意识地戳着地面。
她拿了传单后,应珈楼不动声色,只是低垂的睫毛如流萤扑扇,捏着柄黑色大伞,转身离开。
这条马路前段是个高高耸起的缓坡,她眯着眼睛看着那些人越走越远,直至那把青黑色的大伞也消失在雨雾里。
车站里的人都坐上了车,只剩下她一人。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H城,在这里,她谁也不认识。
就像今晚她打定主意不回去,那她又应该住在哪里。
她今天起得很早,中午在学校也没有午休,眼皮困得快要垂下来。
帆布包里又传来熟悉的铃声,不知疲倦地响着。
她打开一看,贴着书本的手机屏幕上是另一个电话号码。
虞晚章没有多想按了静音。
在车站里又多待了十几秒,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她拖着最后一丝还算清醒的理智朝东边走去。
***
提岸和应珈楼在半道和柴施主分别,两人走得慢慢悠悠,本不长的距离硬是花了点时间才到方朴酒店。
远远就见到酒店门口立着位瘦条少女,长发黑衣,看起来十分精明能干。
原本一路上打打闹闹的提岸看到她便立马收敛性子,表情也难得一见的正紧。
“怎么现在才来,都不看看几点了,饭菜都凉了。”
提岸心里一悚,双手合十:“喜儿姐姐。”
只有应珈楼一脸温和,也不当回事。
喜儿睨了他一眼:“肯定是提岸小和尚你,拖拖拉拉,现在才到。”
哪里又是他。
提岸圆溜溜的眼睛暗自瞥了眼应珈楼,明明是师兄拉着他慢慢走,他本来还想早点吃到喜儿姐姐买的点心呢。
这下都是他的错了。
师兄还嬉皮笑脸打马虎,也不帮他解释解释。
提岸看了眼喜儿两手空空,肯定是没有把上次说要给他买最火的网红糕点放在心上。
喜儿姐姐还这么凶。
我还是快点溜,回庙里吧。
他略微有些心情低落,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转身走了。
应珈楼被喜儿拉着回酒店。
虞晚章走得快,正好瞧见到这一幕。
她怕被小沙弥看到,特意在路边背对着他,等他走远了才转进酒店。
酒店装修古朴典雅,带有泳池庭院,光看酒店外围一圈暖黄地灯,一晚的价格就不菲。
入住的客人似乎不多,她转了一圈也没见到应珈楼的身影。
大概是她来晚了,应珈楼已经入住,或者说他之前就办了入住手续,直接回房间了。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脑袋空空的,毫无头绪。
虞晚章打开手机订房软件,查到了方朴酒店的页面,看了眼最便宜的房型,一晚也要3000。
之后她打开支付宝,看了眼余额,只剩下1000出头点。
连最便宜的房型边角都碰不上。
她大概是这个圈子最穷的有钱人吧。
正要打算离开的时候,电梯叮咚一声,喜儿风风火火从里头快步走出来。
她很瘦,特别是那张脸,一两肉都没有,看着就刻薄不好相处。
酒店门外进来一对中年夫妇,手上还拿着行李箱,看着是来H城旅游的正要到前台办入住。
虞晚章徐徐跟过去。
“我已经在下午的时候就和你们打过电话说浴室的花洒有问题,而且不止一遍,到现在都没有解决,这是五星级酒店该有的服务标准么?”
喜儿先发制人,她的嘴巴极快极利,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十分唬人。
在前台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又继续道:“我们住的还是顶级套房,是你们老板请我们少爷来住的,要不是家里最近装修,不然谁稀罕来住破酒店。”
虞晚章不知道喜儿这番话有没有唬住前台,反正是把自己跟过来的这对夫妻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这对夫妻狐疑地看了眼对方,前台才有危机意识。
好一顿安抚,送喜儿上了电梯,他们还是心有余悸。
虞晚章专注地看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楼层,一时之间忘了神。
“小姐,请问您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吗?您的房间号是多少?”前台人员以为她与父母走散,好心提醒。
虞晚章摇摇头,说了声自己走错了才离开。
***
虞晚章是在一家便宜的连锁酒店醒来的,房费连方朴酒店的零头都算不上。
更准确地说她彻夜未眠,因为床板太硬,因为半夜她听到窸窸窣窣奇怪的声音,好像有老鼠在啮咬。
就在彻夜未眠的整个晚上,她想起房间里还存着她过年时候几千块的压岁钱。
红彤彤的纸钞,她当时没有存到卡里。
打车回应善家已经是早上8点。
按以往,这个时候家里的保姆要去买菜,而应善已经去公司的路上,家里没人,她回去正好。
应善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他是做工程的,在H城高档小区有几套房产。
尽管她回屋拿东西的理由正大光明,虞晚章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做贼。
确认家里没人后蹑手蹑脚地快步跑到自己房间。
好像身后有豺狼虎豹追着她。
她的房间相对小,布局装修也简单,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头有个红包。
新年刚过不久,红包颜色依旧是红艳艳,包着鼓鼓囊囊的钱。
这是她今年刚搬到H城,叶知美女士和她爸爸以及应善给她的钱。
虞晚章打开,略微数了数,正要放进书包里,眼皮忽然毫无征兆地跳起来。
心脏忽然高高吊起,后背汗毛直立。
是不好的兆头。
空荡荡寂静的屋子滴答一声电子声,有人来了。
伴随着一声粗哑男人的声音,她的心又骤然往下落,好像在做云霄飞车。
她的房间在12层,不可能从窗户跳下去,晚章打算不出声,等男人走了之后再想办法溜走。
显然老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就在她提心吊胆猜着应善现在在屋子哪里的时候,房门忽然从外头被打开。
她一直蹲在地上,双脚发麻,像个小白兔被吓到。
“原......原来你在这啊?”
男人说话磕磕绊绊,松散的眼睛泛着红光,满身酒气,看样子是喝了一晚上的酒。
“嗯。”虞晚章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口腔干涩。
“昨天我......给你打了一晚上的电......电话,你怎么都没有接?”
就像虞晚章有应悦平的电话,应善也有她的电话。
在没有先给她打电话的情况下,应善就给叶知美女士控诉她还没回家。
其中的深意很难不让人遐想。
就像是应证她所想的,应善继续说话大舌头:“家...家里就我和你...本来我还想着带你出去吃吃玩玩。”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虞晚章走来,带着酒精的口气喷在她脸上,让她恶心。
他拍了拍晚章的肩膀,继而按住;“晚章啊,你是不是怕应叔叔啊,不要怕,我就是你爸爸啊,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以前你亲爸做不了的事,我都有能力摆平。”
他越贴越近,几乎把虞晚章逼近柜子和白墙的夹角。
虞晚章紧抿双唇,冷硬着一张脸,脸上更加没有血色。在应善扑过来的那刻,她找准时机,矮身从侧边快速逃跑。
待在这里的每一刻都让她头皮发麻。
她以为应善会追上来,幸好那边来了个电话,似乎还是个重要电话,应善对答如流,又好像刚才身上的酒气喝醉说胡话都是假装的。
直到从电梯下来出了小区的大门,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来不及细想,她先去银行把钱都存到卡里,之后打车去了方朴酒店。
一路上她都有点心不在焉,发呆,神游太空,兢兢战战,真像个被吓到的兔子。
尽管她面上毫无表情,惯常的冷脸。
订房软件上会显示每个房型分布的楼层位置,她看到最便宜的房型也有可能在8楼,和昨天她看到喜儿上去的楼层一样。
虞晚章下定决心,订了这个房型。
在前台的时候她又换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好一阵求情,前台才愿意把8楼最后一间最便宜的房型给她。
酒店被子都经过消毒杀菌,虞晚章进了房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过了好久身上的恶寒才消退。
她紧紧抱着自己,眼神幽深冰冷。
***
可能是因为前几日不辞辛苦的宣传,又逢周末,灵谷寺的客流量比往日多上许多。
提岸忙了一上午,错过了中饭时间。
寺里有规矩,过点不食。
意思就是过了饭点就不能去食堂吃饭。
这可就苦煞提岸了。
提岸做贼似的从厨房偷出两个馒头,找了个没有游客的地方,坐在青石边上偷偷啃馒头。
每啃一口,心里就愧疚地念上一句阿弥陀佛。
稀疏阳光落在他清淡眉眼上,骨相柔顺。
这样偷偷吃东西的时间实在是让他心里煎熬。
还是快点吃完吧。
“小师父,请问寻敦煌的馆藏怎么走?”
清亮的声音在提岸身后陡然响起,他吃了一惊,干冷的馒头噎在喉咙。
他下意识地往后转。
灵谷寺地偏面积小,好在建筑古朴,回廊曲折,周边设有不少假山池塘,很有古代园林意境。
提岸带着客人七转八拐,推开雕花大门,里头应珈楼正襟危坐,眉眼柔和,正在自弈。
提岸声音洪亮:“师兄,你看谁来看你了。”
应珈楼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