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世》小月山主君

3、红颜泪

　　方清澜从熟睡中醒来，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天色还未亮，他动作轻巧的坐起身来，怕把身边熟睡的人儿惊醒，他轻柔的把她枕在头下的手臂抽出来，替她掩了掩被子，在她的额头轻轻的落下一吻，便起床穿了衣衫传在外面守夜的丫鬟准备洗澡水。屋里燃着她最喜欢的梨花沉水熏香，平日里的的时候这味道闻起来倒是清馨典雅，可现在在这屋子里还有两人一夜春宵过后所留下的暧昧味道，使得这梨花沉水香的香味变得浓重而又性感。屋外丫鬟来传话说隔壁屋子已备好洗澡水，告诉他已经可以去沐浴更衣了。临出门时又朝芙蓉帐里睡得香甜人儿望了望，确定她没有被丫鬟传话的声音吵醒后才轻轻阖上房门。

　　须臾，他便穿戴整齐，一副文雅清冷的贵公子形象中又有些风流才子的韵味，回来时透过轻纱帘幔发现她已经醒了过来，简单的撘了件外套在身上，也不穿好，香肩半露，大腿亦裸露在外，只盖住了半个身子，头上随意用一根白玉兰花簪子绾住了大部分的长发，就那么斜躺在贵妃椅上手中拿着细长精致的烟斗，朱唇轻咬住烟嘴慢慢的吸吐着烟雾，本来大而美丽的双眼，此刻正魅惑的半眯着，似乎很是享受的样子。方清澜挑开纱帘来到贵妃椅前坐下，顺势把她搂抱在怀里，她邪邪的笑了下，十分自然的倚在他的怀里长长的吸了一口烟，缓缓的吐在他英俊精致的脸上，他也不恼，只在烟雾中盯着她朦胧的脸蛋看，待她吐完嘴里的烟，便毫不客气的吻了下去，细细的品尝着她嘴里带有些烟味的香甜，直吻到她呼吸不及时才不舍的放开，转而把她抱得更紧，头搭在她的肩膀上，时不时得吻下她那光滑白皙的脖颈，好不惬意。两人没有言语，只是互相依靠着享受这静默的时光等待天明。

　　许久，眼看着窗外泛起鱼肚白，他就要走了，要去上朝，要离开这里。但是，这次却怎么也无法对她说出要离去的话语，因为以后，他都不会再来这里了,正有些焦虑的把玩着她落在肩上的一缕发丝。忽听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如珠玉落盘的声音一样好听，优雅：“听说你的父亲给你找了门好亲事？”手上的动作因听到这句话而停顿了下“........”沉默了良久，才低低的回了声“嗯。”复又开始把玩她的发丝，他本来不想让她知道的，可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她呢？她是大骊国的镇国公主——阎瑾莲，身份尊贵，手段厉害，在先帝诸位皇子夺位中，一步一步扶持自己的同胞弟弟登上皇位，所享有的权利除皇上外无人可比。

　　“祯玮侯府的嫡千金？”

　　“嗯。”

　　“呵呵~~~身份虽然比你这外姓亲王的世子低了少许，可倒也门当户对。”

　　“嗯。”他知道她想听什么话，为了她留下来，不娶那个侯府千金，只陪在她身边。可是，他没有办法做到，所以不会说这样的话。世人都知道，镇国公主曾许诺太后一生不会婚配，也不会有自己的子嗣，只一心辅佐皇上，因为她的权利太大，大到可以不用经过皇上允许便处置任何一名官员，一旦她成了婚，她便会分心在自己夫婿的身上，为自己的夫婿考虑，有了自己的子嗣，更是只会一门心思想着孩子，有了私心，就会和皇上离了心。虽然太后的要求很过分，也不讲理，但是她到底是答应了，只因她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所谓的阖家幸福。从小生长在皇宫，见过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先帝的冷酷，先帝后宫中女人的悲凉，甚至那些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也多数没有活到成人。于是她从小性格刚强，满腹算计活到了现在，还帮她弟弟登上了皇位，做了有史以来最为尊贵的公主。然，她许诺不会婚配，却没说不能有男人，身边的男宠短则几月，长则几年。男人不管有多少女人那都是实力的证明，最多说是风流，而女人有过这些个男人，即便她是镇国公主，这浪荡的名声还是落在她的身上。人前不敢议论这位公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敢从自己的嘴里传出公主的一点不好。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公主有多厉害，要不是她不太喜欢处理政务，恐怕这皇位也是她来坐的，更何况公主会在身边养男宠，那也是给太后的要求给框住了，公主虽自己也不想成婚，却也不想孤老一人，起码公主没有□□到在自己府里养一堆男宠，皆是走了一个，过段时间又会再出现一个。所以朝廷内外，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那是公主的隐私不去过问，也不去反对。

　　方清澜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个，他只知道在她还只是先帝众多儿女中一个普通的帝姬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了她，那年她十二，他十四，那是在一场宫宴中，戏台上锣鼓喧嚣，台下众人亦是看得开心，只有她，平静的看着台上的那些戏子，脸上没有喜悲，眼神空洞，彷佛她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一样，那时她的样子，便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中，而后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他的目光总会追随着她。后来边疆不宁，他随当时还是将军的父亲征战，一去十年，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端坐在朝堂之上，御座之旁。新皇为了安抚奖励平定边疆的父亲，封父亲为羲和亲王，大骊国唯一一个外姓亲王。也是因为那次觐见封王，她注意到了在父亲身边的他，他心甘情愿的成了她的裙下之臣，而和以往不同的是，方清澜并不希望自己被归为镇国公主男宠一类，因为他是羲和亲王的世子，他背负着家族的希望和逃脱不了的责任，就像公主为了皇室不能成亲，他亦不可能丢下整个羲和亲王府只围绕在她的身边，他必须承袭父亲的爵位撕战沙场，他必须穿上朝服为吾皇效命永保羲和亲王府的安定荣华，他也必须成亲娶妻延绵子嗣一代一代的将家族继承下去。爱，并不能战胜他们所遭遇的问题，也不能让他们轻松的卸下所有包袱，他们的身上，都有着太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但她还是保护了他，她隐瞒了和他的关系，弄了一个表面看上去是她的男宠，实际上只是她的家臣的人在她身边混淆世人的眼睛，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其实真正在公主身边的人会是他。而他则依然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世子，淡漠文雅，谦虚有礼，眉眼间也会有一些少年将军的英气，都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大臣贵族想把自家还未出阁的女儿嫁给他，在他和祯玮侯府的嫡千金定下亲事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自然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亲事是父亲定下的，他无谓呼喜不喜欢，只要父亲觉得好，那便是好的吧……只是，他有点不想让她知道罢了，怕她难过，怕她伤心，怕她生气。他将她视若瑰宝，小心翼翼的宠着爱着，但到最后还是要做出离开的选择。

　　方清澜用力抱了抱怀里的爱人，正要起身离去，就听见她再次幽幽的开口：“你要走了？”

　　她的声音就像拥有魔力一样，使他的动作停住，看着她，手掌抚摸上她精巧的脸颊，眼里有浓浓的不舍和爱恋。她眯着眼睛，像一只小猫一样的在他的手上轻轻蹭了蹭，青葱一般的小手易抓住了抚在她脸上的手，睁开诱惑力十足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这次走了，便不再回来了，对吗？”

　　“嗯。”仍然只是单音节的回答，他从不是会能言善辩，花言巧语欺骗她的人，况且，也不需要他多做什么解释，她都明白，不是吗？

　　方清澜见她又垂下双眸，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看得他有些心疼，想要低下头去吻一吻她的眉眼，安抚她难受的心情，却又见她两手攀上他的肩膀，嘴唇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我是一个专情之人，却不是一个长情之人，你在，我便全心全意爱你，但你若离了我身边，我便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你可想好了？”

　　听到她的话，方清澜心中隐隐作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仿佛不用力一点的话，自己便会后悔，便会不顾一切的留在她身边。离开时回头望去，见她坐在贵妃椅上双手撑在扶手处低着头无法看清表情，那样子无助急了，就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小女孩，往日叱咤风云的镇国公主形象不复存在。方清澜死死揣紧自己的拳头，忍住想要奔过去拥抱她的冲动，转身快步离去，不再回头。

　　两个月后，方清澜成婚，来观礼的，除了王侯将相，名门望族，连皇上和镇国公主竟都来了。大家都在议论，羲和亲王府真真是不得了，只是世子成个婚都能把皇上和镇国公主请来，这样的荣宠，当今朝堂无人能比啊！方清澜没有因为这样的议论而感到高兴，或者得意，他只担心的朝公主望去。人群中，阎瑾莲静静的立在那里也正望着他，两人视线交汇，与这热闹的气氛不同，两人静静的对望着，眼里都有些悲伤，她的眼里更是些有些湿意。有泪从她眼角滑落，划过她的脸颊，划过她朱红色带有些许苍凉笑意的唇角，滴入他的心扉，形成一抹炙热而无法痊愈的伤，痛得他难以呼吸。便是很久很久之后，方清澜始终无法忘记那时那张精致妆容的红颜上挂着的泪滴，每每回想起时，心口处便隐隐作痛。

　　“新娘到——”外面的喜婆高喊了一声，喊住了方清澜下意识走向她的脚步，身形微微一颤，呆了半响才反映过来朝门口走去，不敢再去望她一眼。他要去迎接他的新娘，那才是要和他度过这一生一世的人，他和公主的一切终将在这时结束。

　　迎娶，拜堂，洞房，父母欣慰的脸，宾客欢闹的脸，妻子娇羞的脸，一遍一遍在方清澜的脑子里面回放，显得有些不真实。第二天清早醒来的他看着身旁熟睡的娇妻，有些迷惘，彷佛昨晚成亲的人不该是他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冒出了这个人是谁？公主去哪里了的想法。不过方清澜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回想起这是他刚过门的妻子，抬手习惯性的想要替身边的人掩掩被子，手却僵在半空好一会儿后放了下来，转身下床叫丫鬟进来梳洗整装后便去上朝了，完全没有理会他新婚的妻子醒来后看他的眼神。

　　自那之后方清澜与阎瑾莲之间再没有任何交集，便是偶尔的相遇，方清澜也只能遥遥的看她一眼，然后站在众臣里低头行礼让道，高呼公主千岁。而她，还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不容侵犯，尊贵无比，身后浩浩荡荡的公主仪仗无不显示着掌权公主的威严，从他身前经过的时候目不斜视，只淡淡的说一句“免礼”后就飘然离去，丝毫不做任何停留。镇国公主的身边还是会在不同的时间段陆续出现不同的男宠，如她所说，她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不会为了谁就停滞不前，只是，那些男宠的模样，都和方清澜有几分相似罢了。不知这是安抚了谁的心？还是谁的话骗了谁？但不可改变的是他们彼此之间亦然陌路，彷佛以前发生的种种只是一场倾尽芳华的梦，梦醒过后，便再也找不到两人相关的牵绊，毕竟，他们看似在相同的空间和世界生存，看似有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实际上，他们隔了千山万里，隔着自身的责任和残酷的现实。

　　他们的故事，终究如戏如曲一般，唱完谢幕，无人问津。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