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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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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话说到一半,邢岳就知道自己完了,全完了。可他还是倔强地把后半句也说了。然后他就彻底凉了。
人凉了,心也凉了,充血的脑子也凉凉了。
他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项海的表情,手里的勺子不知怎么的就被掰成了90度。
呵呵,就他妈这样吧。邢岳继续折磨着那只勺子。
从下一秒起,项海就会把他这个狗玩意儿拉黑,远离他这个垃圾人。就像方乔说的,他就自己撸到天荒地老就得了。
他沉默,项海也不说话。可总不能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对不起。”邢岳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对不起项海,对不起。你,你就当我是条疯狗吧。”这会儿他的嗓子更哑了,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不想听。
“你先坐会儿,我,我去把饭盒腾出来。”
邢岳把饭盒拿进厨房,把剩下的汤倒在自己的一只大碗里,然后就对着水龙头开始刷饭盒。
这时他的眼前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幅画面,就是一座大坝在开闸泄洪。积蓄已久的洪水就像被引爆了一样,毁天灭地地喷了出来。
操!不就是开了个水龙头么,哪来的洪水啊?这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
说好的泪点一米八八呢?
邢岳关上水龙头,把刷了一半的饭盒扔在水池里,抓起桌上的烟和火机,转身去了阳台,又把阳台的门在身后关上。
这算什么啊?这他妈算什么啊??
徐局还说找自己聊聊,有什么好聊的?不就是翻了一眼旧档案么,自己招谁惹谁了?
可人家项海又他妈招谁惹谁了?
凭什么啊?我都挺努力学习了,成绩也挺好的,凭什么你们就连我去哪念大学都不知道?
我他妈算是个父母双全的孤儿么?还是一只散养的哈士奇?
不过你他妈又凭什么拿人家项海撒气啊?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人家是你什么人啊?
邢岳趴在阳台上,一边抽着烟,一边一下一下地抹着眼睛。
可眼泪这东西吧,就跟打喷嚏似的,你越想控制它爆发得就越凶。才抹掉了一串儿,新的一串儿跟着就下来了。以至于到了最后,邢岳就顾着左一把右一把地蹭眼睛,连自己到底为什么哭都忘了。
操。这实在太没面子了,这是老爷们儿干的事儿?跟条疯狗似的把人家项海给骂了,然后一扭头,自己倒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跑一边抹眼泪去了。
人家可还叫你哥呢,是不是该改口叫声“邢姐”?
唉,眼睛火辣辣的疼,眼皮也一定肿了,因为视野都从宽屏变窄屏了。
现在这副德性,更没脸去面对项海了。
不过说不定人家已经自己摔门走了呢?那可就太好了。
烟抽完了。邢岳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吸到多少,鼻子里像塞了两块大石头。他蹭了蹭发烫的眼睛,这才拉开了阳台的门。
可惜,项海没走,也没有坐在餐桌那,而是站在厨房的水池边,刚刚刷完最后一个饭盒。
听见开门声,项海朝那边看了一眼,就把水龙头关上,拿毛巾擦着饭盒上的水,“邢哥,在你家抽烟必须得去阳台是么?”
“不,不是,随便,想在哪抽在哪抽。”邢岳现在的嗓子简直就像是砂纸糊的。
“我操。”项海也被这沧桑性感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他把擦干净的饭盒搁在一边,给自己点着一支烟,靠在了水池边。
“饭呢?还有鸡腿呢?”邢岳的视线四处乱扫,“刚才剩的那些放哪了?”
“倒了。”项海看着他,“垃圾桶里呢。”
“操。”邢岳好一阵心痛,他本打算搁冰箱里明天接着吃呢。
“操谁啊。”项海吸了一口烟,“想吃我再给你做。”
“啥??”邢岳呆若木鸡,不是,呆若木狗。
“至于么邢哥,”项海叼着烟笑了,“就一顿饭呗,还给你馋哭了。”
“操!谁,谁他妈哭了?谁啊?谁啊?”虽然理亏,但气势不能输。邢岳立刻瞪起了桃子一样的狗眼。
项海歪着头,又长长地吐出一道烟雾,直扑向那对通红的眼睛,“以后馋了就说话,我7*24小时接单,免费,都不用你拿眼泪换。”
“你他妈...”
“还自称一米八八呢,”项海眯起眼,“邢哥,我看你泪点最多一米五。”
.......
邢岳感觉自己被项海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给羞辱了,不过他一点脾气也没有,相反还挺受用?甚至希望项海把他羞辱得再狠一点儿。
可项海还就不羞辱了。
他一边往袋子里装饭盒一边打哈欠,“邢哥我回去了,都快三点了,再等会儿天都亮了。”然后拎起袋子就往外走。
“哎项海!”邢岳把他叫住。
“嗯?”项海回过头。
“那个,咳,你把我拉黑吧,微信上边。”
“为啥?”项海皱起眉。
“你也看见了,我这人,挺他妈操蛋的,不配活在你微信里。你也用不着不好意思,就直接给我拉黑得了。”邢岳也不看他,偏着头去看冰箱。
“不是,邢哥你咋想的?”项海本来都困得有点儿迷糊了,这下又被他给气乐了。
“你欠着我搬家费不还,还在这占领道德制高点,让我主动给你拉黑,你这圈钱的手段挺高端呢。”
“我操。”邢岳这才记起这茬,“我现在就还,多少钱,我现在就转给你。”
然后他就开始在身上乱摸,“哎,我手机呢?”
“你自己慢慢找吧。”项海拎着袋子,出去穿上鞋,推开了大门。
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邢岳才清醒过来。急忙抓起钥匙追了出去,“哎等会儿,我送你!”
项海没走出多远就被邢岳给撵上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凌晨三点,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树叶动也不动,这一方天地之间就只剩了他们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邢岳感觉自己这一天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似的,这会儿终于平稳地归了位。
可眼下越是平静,他就越觉得对不起项海。
将心比心,如果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极有可能他会当场把桌子掀了。当然了,打根儿上起,他也做不出大半夜亲手做了饭再给人送去这种暖心的操作。
可项海就做到了,然后人家也没掀桌子。不但没掀,还默默地把饭盒给刷了。
单就这份好脾气就是自己比不了的。更何况人家又那么会做饭,还是搬家小能手,连徐局都夸他了。可自己呢?除了比人家多吃了六年...外卖,好像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都没有。
沉重的负罪感浮出水面,他是真的搜肠刮肚地想补偿给项海些什么。可泡在水里的负罪感冷冷地说,“精神上人家比你富足,物质上,你他妈还欠人钱呢。”
邢岳狠狠地踢开了路上一颗小石子,可好死不死,正打在与他一步之遥的项海的腿上。
“哎?”项海回过头,又低头瞅了一眼,“过分了啊邢哥,你骂我也就算了,咋还打我呢。”
“对不起对不起!误,误伤,绝对是误伤!”邢岳嘴都不太利索了。
“啧,再说对不起,我就真给你拉黑。”
于是邢岳就不说话了,把手插在兜里默默地跟着。他还真怕项海给他拉黑了。
先前主动提出让项海拉黑自己,其实就是赌项海大概率会不忍心。这么摆在明面儿上,回过头项海应该也不好意思再悄悄拉黑自己吧?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继续明目张胆地苟活在项海的好友列表里。
啧啧,这小心机,跟失了宠的后宫嫔妃似的。
“邢哥,你一般下了班都怎么吃饭?”项海一边走一边问。
邢岳家的大冰箱就那么空着,项海就猜到他应该很少在家里吃饭。
至于今天为啥主动给邢岳送饭,他自己也有点儿说不清。或许是因为手头的材料都是现成的,或许是因为听见邢岳哑着个嗓子说,打算喝瓶水,啃个面包凑合一顿就算了。
在外面跑了一天,就这么凑合着哪行啊。
他也看出来邢岳今天是心里有事儿,不然不会哭得那么厉害。这饭菜就算再好吃,总不至于真给感动得泪流满面吧。
可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这个泪点高达一米八八的男人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呢?白天李莫的眼泪都没他这么汹涌。
好在邢岳自己就收住了,要不然小姑娘还可以哄一哄,他这一款的,还真不好弄。
“外卖,或者在外面吃,有时候也吃食堂。”
“从来都不做饭?”
“也做,煮个面什么的。我煮面煮的还挺厉害的。”
项海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煮面煮的厉害是个什么概念。不过看邢岳的表情似乎对这个技能还挺自信。
“总吃外卖多不健康啊,你也学着做点东西吃呗?”
邢岳直接摇头,“不行,没那技能。我觉得这玩意应该是遗传的,我家就没这基因。我算是我们家最会做饭的那个了。”
项海有点儿震惊了,这是啥家庭啊?难道说他们一家人就靠点外卖活着?
“你知道么项海,就今晚那个汤,我总共就喝过两回。上一次还得追溯到十年前,那时候我还上高中呢。”邢岳挺平静地说着。
或许是刚才释放的那一波眼泪,把积蓄在心里的各种不良情绪都给溶解并带走了。就好像一只撒了气儿的高压锅,随时都可以掀开盖子。他现在甚至不介意给项海展示锅里头煮得稀烂,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那些东西。
项海转过身,然后就一边看着他一边倒退着走。
就一碗汤,也要等上十年?
他觉得这大概就是邢岳的泪点所在吧。十年前的那碗汤一定对他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否则今天也不至于如此触景伤情。
喝进去的是五味杂陈的汤,置换出来的是稀里哗啦的眼泪。
不过,自己到底该后悔给他煮了这碗汤呢,还是该庆幸煮了这碗汤呢?
“是么。”项海把脚边的一颗石子踢向邢岳,“那一回也给你喝哭了?”
“操!”邢岳立刻就站住了,“能不能别提这个了?能不能给我留点儿脸?”
“啧,邢哥你能不能小点儿声,三更半夜的,那边灯都给你喊亮了。”
邢岳赶快往旁边瞅了一眼,发现那边一个单元门口的声控灯还真亮了。看来自己这肺活量还可以,就扯着这劈了的嗓子,还能兴风作浪呢。
项海低着头笑了半天,然后又抬起头来说,“以后邢哥你就别总吃外卖了,想吃啥告诉我,我给你做。我还挺会做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