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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没有确定情侣关系却睡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的关系,被世间称作“炮|友”关系。
我和直哉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
但这个称呼不算特别准确,因为比起“友”,大多数时候我们更像是敌人。
这并不奇怪,他是我最讨厌的那种自大男人,而我,则是他最为鄙弃的没教养的放荡娘们。
然而水火不容的我们两个,却从高专时期就一直保持着关系了。说起来还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出生于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咒术家庭。由于血脉稀薄,已经连续三代没有降生过身具术式的孩子。所以当我出生时,对家中的老人来说,那简直就是桃太郎从桃子中蹦出来一样的惊喜。
虽然我的咒力量平平无奇,术式更是没什么价值,但他们还是把我视作全村……啊不全家的希望。
可惜事与愿违,大概是因为被溺爱着长大,我逐渐变成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老辈们提起便会捶胸顿足的熊孩子。
要说有多熊呢,也没有多熊。只是比起去做咒术师,更想去做个摇滚歌手而已。
反正咒术界人才辈出,我这种平庸资质的人多一个或是少一个都无所谓。我也没什么拯救他人的伟大使命感,我更想用我的破铜锣嗓子去撕碎他们的耳膜。
幸运的是,二十七岁的我确实实现了儿时的梦想——由我担任主唱的乐队蒸蒸至上,即将举办一场大型演唱会。
不过,可能我骨子里还是不够摇滚。我没有魄力与家庭决裂,所以同时还在做着咒术师的工作。
我从小就是个半吊子,所以那时才会在中学毕业后按照他们的安排,进入了京都咒术高等学校,然后遇见了直哉这个倒霉男人。
要是我当时去的是东京分校,应该就没之后的这些屁事了。
咒术师大多是些个性鲜明的人,其中也不乏怪胎。所以我以为培养咒术师的学校也会包容许多,却忘了里面也有不少世家子弟。
和我同一年入学的直哉就是典型。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被他那俊秀的面容骗住了。
但在同一个教室共处了五分钟后,我感到自己积累了整整五百年的烦闷。
那时他也才16岁。从他身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世家恪守礼仪,但骨子里非常傲慢无礼。
他像打量着玻璃窗里的猩猩那样,少见多怪地将坐在旁边位置的我上下一番。
我毫无怯意,大大方方地被他扫描。因为就算是猩猩,我也是最漂亮的母猩猩。
“你是什么来历?”
他问我,一脸的不屑。
我白了他一眼,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与身份。
“从没听说过。”
高高在上的少爷显然没听过我的十二线家庭。
“那您又是什么来历?”
我问。
“你没听说么?禅院直哉。”
……真是令人不快的语气。
出生在咒术家庭里,我当然对禅院家早有耳闻,深知那是何等历史悠久而实力雄厚的家庭。能够和其中的一位成员,而且还是直系成员成为同窗,确实让我感受到了些许冲击。
但我对他毫无兴趣。
“噢!禅院啊……”
我故作惊讶地重复一遍。
“对,禅院。”
他点点头。
我转回去,不再搭理他。
但他大概是看我非常不顺眼,一定要隔应隔应我。过了一会儿又听他说。
“听你的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还适应这里的气候么?”
……欸?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了?
我感到疑惑。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位京都少爷的说法风格有多阴损,毫无防备地掉进了他挖好的坑里。
“挺适应的。”
“哦?看你穿得这么清凉,我还以为是怕热呢。”
“……哈?”
“还是说,是希望男人多看看你呢?”
我攥紧拳头,勉强忍住了把他那张俊脸锤凹的冲动。
恼火之余,我在想,这人究竟是哪个世纪的老古董啊?
我只不过是把胸口的扣子打开几个,裙子挽上去了一截,多打了几个耳钉和唇钉而已。
而他呢,校服熨得笔挺,扣子扣到最上面,就连袖口的扣子都扣好了,真是一副少爷模样。
据说京都夏天的气温还挺高的,我非常期待他中暑的样子。
比起衣装不整的我,外表体面的他骨子里却恶劣得要死,笑眯眯地看着我愠怒的神情。
真想把他那漂亮的外壳撕去。
我狞笑着在心中暗想。
我和直哉就这么交恶了。我们在理论课上对彼此阴阳怪气,在实战课上激情互殴。
令我感到愤恨的是,这家伙不仅出身良好,就连术式都是万里挑一。
不过好消息是,我的术式勉强能克制住他。我的能力是穿透物体,能够穿过墙壁和地面,反之,也可以在遭到攻击的时候穿透对方的身体,让他无法击中。
就算直哉他速度再快,只要打不着我,剩下的也就是耐力的比拼。
我平时是个胜负欲不怎么强的人,但这一届的学生只有我和直哉,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想离他远点都做不到,看着那张漂亮但神情倨傲的脸,我愈发觉得不爽,愈发想要狠狠地收拾他一顿。
也正是从那时起,在京都校众师生的心中留下了我和他关系十分恶劣的印象。
然而诸位老师没有选择把我们隔离开来,反而说什么“将来你们也会在任务中遇到不合拍的人,所以要从现在开始学会和讨厌的人合作”,然后想方设法地增加我们共处的时机。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几乎怀疑是我的家人私下贿赂了老师们。因为在入学前他们就嘱咐我靠近直哉,想让我这只野鸡努力扑腾到树梢上,变成凤凰。
但我的怀疑落空了。老师们只是自以为很有远见而已。
结果就促成了每次任务都是我和直哉的固定搭配。
我和他坐在前来迎接的车辆后座,像是两个相斥的磁极那样,各据一端。但就算这样也还是觉得离得不够远,恨不得把身体贴到车窗上去。
对于厌烦的人,我向来是保持沉默,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可直哉的嘴可能是借来的,闲着就亏了,非用它说点什么来隔应隔应我。
我不想在车上像小孩子一样和他厮打,但他说话真是非常讨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的耳濡目染,拐弯抹角却又不失刻薄。最终我总是忍无可忍,在到达目的地和咒灵打起来之前,在车后座先跟他打一架热身。
但有一次我们实在打得太厉害,影响到司机的驾驶,差点闹出了事故。乐岩寺校长把我们狠狠训了一顿,还使出了终极大招——请家长。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直哉的父亲,也是现任的禅院家家主,禅院直毘人。
我以为他会像电视剧里的豪族家主那样板着脸,结果竟是个性格豪放的人。
那时候他才六十岁出头,是个有着成熟魅力的伯伯。对于我和直哉打架这件事他不但没生气,看见我之后还哈哈大笑着感叹“就是你把我家小子教训了一顿啊”。
他身上带着不怎么好闻的酒气,但我不觉得讨厌,反而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对他产生了好感。
家里人让我勾搭直哉,但我对他爹倒是更有兴趣。
可这悄悄萌芽的好感却让我在下一秒经历了更为深切的尴尬。同样被请来的我的父母找到了直毘人,向他卑躬屈膝地道歉,还拽着我,让我深深地向他和直哉低下头。
不必这样,直毘人说。但我的父母仍不肯停下这丢人的举动。
我甩开他们的手逃离了现场。
后来我之所以会直哉稍微放下抵触,可能也是因为从对他父亲的好感和好奇开始的。
成年后我对直哉提过这事。他咧着嘴嫌弃地打量我,好像我变成了一个他全然陌生的人一样,说道:
“……你该不会是心理变态吧?”
我向他袒露心声却遭到白眼,恼羞成怒地呛道:“是呢,不然我怎么会跟你这种狗男人搅在一起。”
从那天起,我把他在LINE的备注改成了“狗男人”。
不管怎么说,经过乐岩寺校长的教训和请家长的风波之后,我变得老实了。
下一次任务时,我预测直哉会重提我那天被逼着向他低头的尴尬,以此取笑我一番。
为此我不仅做好了绝不生气的心理建设,还想到了一个妙计——我带上了耳机,以此隔绝他的冷嘲热讽。
可等到他从另一边车门上车,直到车子开始行驶,他只是对像刺猬那样贴着车窗的我说了声“下午好”。语调听起来漫不经心。
接着他一直没说话。我免于受到他的垃圾话攻击,可这份不同寻常的死寂同样让我感到窒息。于是我扯出耳机塞上,开始听歌。
这时,坐在一旁的直哉忽然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毫无征兆地,他向我这边靠过来,扯掉了我一边的耳机,塞进耳中。
我叫了一声,一半是因为讶异,一半是因为不满他擅自拿走了我的耳机。
同样的乐曲流入他的耳中。那是一首重金属摇滚乐曲,正充满力度地奏响吉他,主唱在嘶吼着。这种艺术形式对于直哉少爷来说想必是太超过了,我看到他挑起了一边的眉尾。
我猜他会嘲笑我喜欢的音乐,可他什么都没说,舒服倚着靠背,继续听了一会儿。耳机线的长度让我们不得不离得很近,我能听到从他那边漏出的杂音。
“……还不赖嘛。”
我还听到他这样说。
从他的表情中,我能感觉到他说的是实话。
我很想问问他为何会突然不再找我的茬,还向我靠近,好奇我在听什么音乐。
可我没有问他。只是看了看他的侧脸,忽然发觉他的睫毛很长。
这个发现让我感到很意外,但我的目光只停留一瞬,没有继续观察他。
因为我预料到,如果自己在他身上发现越多出乎意料的细节,就会越发地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