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之周（随笔）》周晚欲

23、我曾练过九阴白骨爪

　　21世纪刚开始的那几年，我的年龄是个位数，完全不用为作业发愁。
　　每天在家里，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电视。动画片看的不多，那时候《哪吒传奇》《虹猫蓝兔七侠传》等动画片是在我妈我姐不看电视的时候，才能轮到我看的。
　　我妈看各种大人看的剧，我姐看台湾偶像剧，她俩都喜欢看武侠剧。

　　所以在那个没有电脑和手机的年龄里，我不识周迅，却认识“黄蓉”，不认识高圆圆和杨幂，却知道“周芷若和郭襄”。
　　我看过最多的武侠剧，就是金庸（谁让他写的多，又本本好），可我是在长大后，才知道那些剧都是金庸小说改编的。

　　那年夏天，电视里突然冒出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她嗓音哑哑的，叫一个傻小子“靖哥哥”。
　　在酷女孩还不流行的时候，金庸就赋予了黄蓉“酷”的本事。你只看她说的这句话：靖哥哥，我死后你要答应我三件事：一，我允许你为我难过一阵子，但不允许你永远为我难过。二，我允许你再找一个妻子，但她必须是华筝，因为她真心爱你。三，我允许你来拜祭我，但不能带着华筝来，因为我毕竟还是很小气。
　　太酷啦！
　　与之相比，靖哥哥就是个呆逼，可是呀，尽管他们如此不同，可谁又能否认他们相配呢。

　　打狗棒我曾用竹竿做过，降龙十八掌的功夫班里每个男孩都会练，有桃花的地方就会有疑问“妈妈，这是不是桃花岛？”
　　我有个秘密，我曾练过九阴白骨爪。
　　九阴白骨爪对我来说是功夫的启蒙，梅超风的指甲太漂亮了，我留不起来，就去小卖部买五颜六色的指甲套。别的小朋友在过家家的时候，我自己拿个破日历本，让妈妈写上《九阴真经》，闭关修炼。

　　后来，在《倚天屠龙记》里，我又见识到这门功夫。
　　高圆圆版的周芷若没有给我黎姿的惊艳感，却让我心疼。
　　那年夏天，坐在电视机前的我，就这样看着她把凤冠上的一颗珍珠碾碎，她说：“我周芷若不雪今日之辱，有如此珠！”
　　我只能忿忿骂一句：“这个张无忌真讨厌！”
　　我喜欢赵敏啊，她就是那种“我爱了，你随意”的酷女孩，也喜欢善良的小昭，倔强的阿离，还有“问心有愧”的周芷若……所以我曾经那么讨厌张无忌……

　　《倚天》我最开始看的不是苏有朋版，而是李连杰的电影版，那时候看下去实在不是因为剧情，而是里面的女人真的太他妈好看，小昭、赵敏、还有周芷若，好看到我做梦都会梦见自己和她们一起练武功。
　　黎姿的周芷若太美，以至于后来我再看她演的赵敏的时候，都有点恍惚：这个人怎么能把周芷若和赵敏都演的这么好？

　　金庸笔下的女子都太让人爱了，但其他的书里尚能挑选出一个最爱，可周芷若和赵敏，我常常挑不出来。
　　就像小龙女和郭襄，尽管，现在我会选择郭襄，但在当时我是挑不出来更喜欢谁的。

　　无论别人说李若彤的小龙女多美，刘亦菲的小龙女在童年遥远的时光里，都是一个美梦。
　　她睡的床，她“唰”一声就能飞出的白布，简直就是神话。

　　而郭襄，因为郭襄，对杨幂总是想念的。
　　16岁那年，风陵渡口，一见杨过误终生。
　　后来在《倚天屠龙记》里灭绝师太说，她的师父、郭祖师的徒儿叫做风陵师太。郭襄之性之情，以至于打出她名字，都是隐痛。

　　杨过在郭襄16岁的生日宴会上送她三份贺礼，名动武林，他曾给了她三枚金针，许诺给她三个愿望。
　　她曾在拿出最后一枚针的时候，跟着他跳进了绝情谷。

　　郭襄和杨过的最后一面，是杨过拜别时。后来我特意找了书来读：

　　“杨过朗声说道：“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说着袍袖一拂，携着小龙女之手，与神雕并肩下山。
　　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呀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

　　这样的爱而不得还有很多很多，比如自杀为杨过换解药的公孙绿萼。比如翠羽黄衫的霍青桐。
　　比如《白马啸西风》里固执的姑娘李文秀，《白马》是我看的第一本金庸，至今能背下来那句话：
　　江南有杨柳，桃花，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比如金庸笔下少有的不那么美的女孩子，程灵素。
　　她替胡斐冒死吸毒，说：“我师父说中了这三种剧毒，无药可治，因为他只道世上没有一个医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来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我……我会待你这样……”

　　她太透彻，以至于看书的人太放不下。
　　后来我读到胡斐对苗若兰说“现在相逢还不迟么？”苗若兰说“不迟。我很欢喜。”的时候，尽管那么喜欢这一段，但还是在为程灵素意难平。

　　《天龙八部》整个就是一部意难平。
　　神仙姐姐王语嫣，音容笑貌栩栩然的钟灵，外冷内柔的木婉清，毒辣恣肆的阿紫，四海列国千秋万代也比不过一个阿朱……
　　她们都是熠熠生辉的女子，每一个人拎出来写，都写不够。

　　而乔峰，他是最悲的英雄，天地之大，无处容身，唯有自杀。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我窝在家里看完了所有的金庸。

　　《连城诀》窗槛上的花，还有放花的人。
　　《书剑恩仇录》里那个让我想象到含香的香香公主，那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碧血剑》里的金蛇郎君夏雪宜和温仪比主角更颤动我，我想多看一些，可那终究是个遥远的故事。

　　“我叫杨不悔，我娘说，这件事她永远不会后悔！”
　　“范蠡，你的胡子中有两根是白色的，真有趣，像是我羊儿的毛一样。”
　　“我今生娶不到你，我就是乌龟王八蛋！啊不，再多加一个蛋，乌龟王九蛋！”
　　“喜欢吧，看一眼是如此，过一辈子也是如此。”

　　我看完这些书的时候，才一一对上号，原来我曾经也看过这些电视剧。

　　《笑傲江湖》想留到最后说，至今，《沧海一声笑》一响起，还会心跳加速。
　　东方不败，令狐冲，任盈盈，岳灵珊，林平之……
　　各有因缘莫羡人。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江湖，尽在金庸笔下了。

　　然而创造江湖的人，却要与我们别于江湖。
　　人们说，我们已经开始失去了。
　　我发现，好像我也是越来越怀念过去，怀念用竹竿做的打狗棒，曾修炼过的九阴白骨爪。
　　于是只好说一句土气的话：
　　与尚在的人，且行且珍惜。

　　——周晚欲
　　2018-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