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启事》情癫

29、第二九章 作贼心虚

　　“怎么回事儿没伤着你吧？”王言焕才听了一句人就疯了：“医院？儿子你不要紧吧！？啊？”

　　“没事，但是我朋友有事，他流了很多血。”说起来还是有头皮发麻的感觉，一宿没睡，立青很疲惫地报告着情况：“爸，你再给我打点钱。”

　　脱离了生命危险，护理却一步也不能少，营养也要恢复。王言焕很赞同：“是，是，我马上打，你要多少都行。不对，我不能光打钱，我还得过去，他救了你，我跟你妈都要过去，告诉我地址，我们准备一下，马上就飞过来！”

　　“好。”这时的立青绝不会知道，他会为这个字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挂了电话，王言焕赶快吩咐助手订机票。他慌张地跑到若惜的房间，敲响了门：“若惜，若惜！”

　　敲了一阵，他才反应过来，若惜不在家。

　　后天是杨兴隆的忌日，每年她都会回乡拜祭。

　　没办法，只好自己走吧。也好，省得她担心。

　　即便隆重得像过年，他仍会觉得这份心意远远不够。立青是珍贵的宝物，是他的心脏，没有被损坏，是别人不要命的见义勇为，他只怕报答不够，又怎么会心疼钱。

　　只是不管他花多少钱，也不可能平抚伤口。

　　“你爸要来？！”听到这句话，如跌落云端的萍姨神色已昏：“真的？”

　　“是啊。”被她抓住手臂的立青感到有些疼，却是不明所以：“阿姨你怎么啦。”

　　因为激动而颤抖着的萍姨无法言语，泪水冲上她的眼睛，她急忙抬手抹去：“没关系，是我紧张了，立青，你爸什么时候过来。”

　　“明天吧。”立青想着王言焕在电话里提到的：“明天上午十点多下机，到医院大概十一点。”

　　“好的。”萍姨看着立青安静的面容，忍不住伸出手去：“你费心了，明天，回家休息一下吧。别过来了，我把钥匙给你。”

　　她说完就去摸口袋，立青却阻止了她，带着羞惭的神色：“是我带来的麻烦，我还没有说对不起，阿姨，谢谢郭健救了我。我当然要守着他。”

　　“但是，那样你会看到你爸……”泪水又透出眼底，萍姨拿微颤的手指摸住他的臂膀：“孩子，你不担心你爸……你爸会难过么。”

　　终是不忍说实话，心内百转千回，口中亦是欲言又止。立青只当她劳累过度，以致失态，他很坚定地回道：“不了，我爸，也会很感激你们的，阿姨，是我不好。”

　　他鼓起极大的勇气，说完这一句便陷入了沉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萍姨能够一再包容至此，但她无疑是一位伟大的女性，立青无法不对她肃然起敬，满怀真情。

　　上了年纪的人，阅历会使他们变得更加隐忍，虽然郭健也很能忍，却没有办法掩饰得这么好。

　　盼到中午立青去买饭，郭健才向妈妈倒出心里话：“妈，王言焕要来，怎么办！？”

　　“镇定点。”妈妈神情自若地坐在床边，两边的病友都在午睡，她把声音压低：“孩子，这是天赐良机，能见到他，也许这是天意。我们一定要把握机会，等他送上门来，你千万不能走露马脚，知道吗。”

　　“可是康弟他怎么办。”郭健想起妈妈说过的：“他显然什么都不知道，杨阿姨也许什么都没说！”

　　“没错，她肯定不会说的。可是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郭健，挺起胸膛，像个男子汉，现在是仇人上门，你往哪里躲，你还要不要骨气？郭健，你害怕了吗？”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担心。妈妈，如果康弟真的知道，他会怎么样，我不敢想象，我害怕，真的！”郭健抓着妈妈的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血在往外涌的时候，他没有抖，在急救室面对手术刀的时候，他没有抖，可是，此刻却被无形中的想象折磨得直发抖，他害怕，一切都像宿命般地行使着轨迹，他怎能不怕？

　　为什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完全相像的情形，是这样相似，相似到近乎重演，怎么可以这样？

　　送走了妈妈，睡在床上，无可躲避的时刻，他又想起了梦。

　　无数的碎片，凑不出完整的情境，没有谁能够明确让他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郭靖，杨康，真的是这样吗。可是杨康会暴露是因为比武招亲，那时的杨铁心，至少还活着。

　　立青的爸爸却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样的落差，他可以接受吗。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王言焕甚至比完颜洪烈做得更彻底，立青怎么可能受得了，如果他知道，他怎么受得了？

　　不管输液，郭健懊恼地抬起手来，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输液针因为他的动作，偏了，溜出血来。

　　回来看到这些的立青立刻摁敲了传呼铃，正在午休的小护士没好气地跑过来：“怎么啦。”

　　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却这样没耐性，也许只因没有感情，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立青忍到她离开，才对郭健说：“我喂你吃饭吧，今天买了鸡腿。”

　　郭健喜欢吃鸡腿。

　　被这样照顾，本来是应该很高兴的，他却因为心事无法欢欣。

　　立青把方巾压在他的颈间，掏出勺子。

　　不知不觉想起了念慈。不是静慈，一字之差，差得就很远。这个想法，令他的眼皮不由自主地猛烈跳动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

　　曾几何时，他也这么照顾过静慈，可是为什么想起的却是念慈。

　　牛家村，刚刚生产几个时辰的念慈正卧在榻上，一床薄被，掩住她的身体。

　　“康哥，我自己来好了。”黄蓉炖的鸡汤很入味，却是很烫，念慈担心杨康会伤到手，况且，产房没有男人进入的规矩。

　　“不，我来。”养尊处优的人虽然不会照顾人，但念慈是妻子，即使不习惯也要做到很好。杨康很坚持：“我以后都要照顾你，不习惯怎么行。”

　　“康哥。”这句话听来像是赌气。然而木已成舟，穆念慈纵是为他惋惜也别无他法：“你这是何苦，郭大哥他绝不是……”

　　“不要再说。”一字一句恍在昨日，立青的手开始发抖。

　　到这一句，后面的他迫着自己不许再想。

　　床上的念慈穿着浅色的紫衣，露出粉白的面容，略嫌浮肿，双目轻颤，隐约含泪。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要再想了，不要！

　　郭健看他脸色已不对，却还在坚持，不禁开口：“康弟，你怎么了？”

　　“不要再叫我康弟了！”这个称呼，像魔咒般地总是将他扯入恶梦里，立青突然发现症结。

　　对，没错，都是因为郭健老叫我康弟，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一直想起杨康，陷入这样的混乱里，肯定是有原因的，难道是因为它么，是么？

　　无理取闹的答案让他陷入失力。刚刚发火的情形虽然只有一瞬，却是余威犹在。站在门口的区克勤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坚城的电话他才刚挂，走出门口又拨了回去：“那你们什么时候到，确定是十一点？那我去订旅馆？”

　　“我和叔叔没什么，房间你给订得好一点。还有，立青他真的没事吧，别是为了怕我们担心不说实话。”

　　“真没事。一点儿伤也没有。”区克勤顿了顿：“伤都在别人身上，放心吧。没事。”

　　“好吧，你在那边多帮忙啦，我替叔叔谢谢你。”在上网的坚城翻着网页：“好我先挂了，这边有事。”

　　给郭健买的礼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王言焕还在纠结钱的事怎么办。

　　听坚城说这个年轻人不贪财，可是不感谢人家是不可能的。

　　那给多少合适，三千，五千，一万？

　　坚城沉默了一阵，说了实话：“叔叔，我觉得你给多少都不合适，能把命都不要的人，你给他钱，是我就不要。”

　　“说得对。”王言焕羞愧起来：“那怎么办，他家里有大人吗，要不我给他爸妈送点礼，他们喜欢什么？”

　　“我没问那么详细，这样吧，区克勤的号码在这儿，你自己问好啦。”什么都用钱解决的叔叔，坚城一直以来习惯到有些厌烦，却还不好正面冲突。

　　“哦。”王言焕把他手机抓过来，拨通了：“小区，你告诉我，那个郭健他的家庭情况。”

　　“我也是才认识，不好问啊，好像就一个妈，没见他爸。叔叔你怎么不问立青呢。”

　　“我跟他说要给钱吧，他又跟我发脾气，说这个朋友不爱钱。”王言焕想着，感到奇怪：“底下的我就不敢问啦，哎，小区，他们什么认识的，感情这么好，我怎么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就算是死党，也不敢保证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能做到郭健那一步，说起来，已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区克勤的脸色悻悻地：“伤很重，我亲眼看见的，全都是血，叔叔，要不你真的别给钱，给钱反而不好。”

　　“好吧，我给带人参去。他还有什么心愿没有。”王言焕想只要是个人他就有抵挡不了的诱惑，就不信不能打通他的心，还了这个情：“他家里困难不？你说吧，他想要什么，不管多贵，都没关系！”

　　“叔叔……”怎么说得郭健好像要完蛋似的，太夸张了。区克勤皱皱眉：“叔叔，你不要太紧张了，其实，你能过来就挺好的，礼物什么的，你先过来再说不好吗？”

　　“等等。”在说电话的王言焕看见报纸上的房屋广告，突然有了灵感：“我知道了！好，再见！”

　　挂了电话，他去拍坚城的肩膀：“帮我查查，嘉兴最近有什么新楼盘，快点！”

　　大包小包只是表面的锦上添花，不如一把钥匙给力。

　　虽然肤浅了些，但是一套房子，总算够贵重了吧，虽然立青的价值是它远远不能比的，但是，唯有这样做，他的心才能平衡一些。

　　如果还不够，把那个人带到身边来怎么样，给他一个好工作，后半生衣食无忧，这样够了吗。

　　想得太远的王言焕有点手足无措，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驰骋商场的城府早已修炼得通透，为什么这一刻，慌得这么乱。

　　是因为命运触动了他的珍宝吗。还是，这个年轻人本身就代表着危险？

　　不得不承认，听说他姓郭，王言焕的心里就像走进了一根针，跟着他的血脉游走，不见踪影。

　　他慌乱，恐惧，可是找不到它，也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