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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西汉 二 ...

  •   吴家是个没落士族,有两女,一嫡一庶。
      庶女名叫乔杺羽,亲母是家中婢女,得吴家家主宠幸,生了孩子后才抬的身份。
      可即使如此,母女两人在府上的生活也不见得好过几分。
      到底是骨肉血亲,按理说乔杺羽也不至于过的像个下人,可就在她出生时,吴府设宴,引来了一道人。
      道人修为高深,随手卜了一卦,道:“二小姐虽有福气,可惜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吴家老爷自此再也不待见这个二女儿,又惧卦象经验,竟让她随了母姓。
      连带着下人也将其看轻了三分。
      算不得可怜,只因一直就是如此。
      母女性情都绵软,不争不抢,倒也过的安然无忧。

      这一日,一位姓邵的大人,将拜帖递进了吴府,让这没落士族一下子热闹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忙,仆人们忙着收拾庭院,主人家忙着收拾自己,该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配饰,行怎样的礼,都万万不能错。
      要知道,这位邵大人可是跟随高祖皇帝打过江山的人物,深得陛下信任,吴家自然不敢怠慢。
      就连吴家家主也赶忙将弃置多年的各类诗书翻出来囫囵吞枣一番,以求充实自己,达到腹有诗书,谈吐不凡的境地。
      在这般鸡飞狗跳,轰轰烈烈的准备过程中,这位天子近臣邵大人在晌午进了府。
      一众婢女小厮齐刷刷跪了满地。
      乔杺羽就躲在人群后偷看,为了心里那莫名其妙的猜测。
      不出所料,正是今早在河边遇到的那个男子,想来他只是在那里垂钓,却被她与家姐当成了船夫。
      邵大人模样生的温文尔雅,通身的矜贵,可细细瞧着,身体却似是不大好,此时盛夏,旁人都是一头汗,偏他额上光洁,比冷玉还剔透一分。

      父亲笑着亲自引他入席,她与家姐在屏风后一同落坐,
      隔着屏风,乔杺羽便瞧见,这位不苟言笑的邵大人,在看到盘里的蒸鱼时,那双形状好看的唇角弯了弯。
      乔杺羽抬手捂在自己心口处,只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跳的这样快过。
      她想起曾经念过的诗经。
      只有一句,她印象十分深刻。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怎么会不喜欢呢?
      可倘若不是喜欢,那就一定是爱慕,就像是一坛藏在树下的烈酒,只等某日大雨倾盆,雷火劈落,便在风雨里与树俱焚。
      你哪个都救不了,只能眼看着它烧完,得到一大堆焦黑的木炭,掺进了酒香,就朝朝暮暮再也无法分离了。
      一番闲谈,她这才知这位大人此番来访,乃是为了接她们姐妹二人进宫选秀。
      父亲自是欢喜,两女进宫,若能被陛下选中,再诞下皇子,他们吴家也算是光宗耀祖,
      听闻此言,她在心中苦笑,再然后,便低下头去。

      次日,她与家姐一同坐上牛车,赶去皇城。
      那位邵大人则坐在前面一辆牛车上,偶尔传来几声轻咳,让人听着揪心。
      那个叫沈燎的人呢?究竟会不会做下属,主子咳成这样,也不说上前询问一身,再不济,递杯热茶总会吧。
      她生着闷气,可一转眼,却瞧见家姐同样望着窗外,带有忧色的神情。

      邵青从没这么难受过,这具身体早些年在战场上受过伤,如今多走几步就累,吹阵凉风就咳,也幸好有沈燎随身侍候,若不然,凭他这脆弱不堪的身子骨,只怕要早早入了土,去享受地府的阴风了。
      半月后,一行人就入了长安城。
      吴家两位小姐被邵青安置进自己在城中的别苑,又派了侍卫日夜把手,外男不入,以待十日后秀女大选。

      乔杺羽自小就知道家姐生的极美,尤其是那眼尾的一抹红,像是缠绵的春水,只一眼就能让人沉醉其中。
      她也知自己的容貌与家姐有六七分相似,可珠玉在前,谁又会去看她这根狗尾巴草呢?
      就连那位邵大人也是如此,他望向家姐的眼神总是柔和的,含了温和笑意。
      十日后的秀女大选,她在毫无疑问中落选了,然而她并不失望,因为家中父亲送了信来,让她在邵大人身边做个丫鬟。
      用一个并不受宠的闺女,去讨好当朝天子近臣,父亲很有想法。
      邵青折了书信,置于桌上,好一会儿沉默,最终在她惴惴不安中,叹息道:“如此,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他自是知道,若真遣了这姑娘回去,只怕不出半月就会被寻个人家,草草嫁出去。
      除了神女,邵青面对起旁人,一向冷淡几分,这次却不知为何心软许多。
      想来是这姑娘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瞧着可爱罢了。

      于是,乔杺羽便从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再到落选的妃子,最后变成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笨手笨脚,初次给主人洗衣裳时就扯破了一截袖口,再次给主人添茶时又打翻了杯盏。
      邵青并未斥责,让她慢慢学。
      沈燎却已是一脸惨不忍睹,道:“你这样蠢笨,也不知大人为何要将你留下,莫不成是府上米多?”
      乔杺羽涨红了脸,气的一天没吃饭。
      邵青听闻此事,让沈燎去给她道歉,沈燎只得从命,可那道歉的话却说的呆板无趣,毫无诚意,也不知是哪个门生给他打的草稿,让他念成这般模样。
      沈燎扬着下颌背完书,扔给她一个油纸包,嫌弃道:“从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丫鬟,喏,邵大人让我给你买的,还不快吃,若真饿死了后日的花灯节就别去了。”
      这人嘴真毒,从不盼点人好的。
      但乔杺羽却极欢喜,她才不在乎沈燎说什么,她欢喜的是邵大人让他带来的吃食,油纸包一打开,香味扑鼻的一只烤鸡。
      乔杺羽撕了鸡腿吃的不亦乐乎,还不忘招呼沈燎,沈燎敬谢不敏,翻了个白眼回去复命了。
      她心情颇好,甚至还有些感谢沈燎与自己吵架,饿了肚子固然难受,但是有邵大人送的烤鸡啊。
      她便是这样没出息,且不知羞的女儿家,揣着龌龊不堪的心事,在心上人面前小心翼翼的闹性子。
      只为试探自己在他心里有几点分量,倘若他面上欢喜,她就得寸进尺一分,若他恼怒,她便立即做个知节守礼的小丫鬟。
      但邵大人一向好脾气,从不曾恼怒。

      邵青善吹笛,一曲后,回首看向廊亭外,轻声道:“出来。”
      院中一时寂静,夕阳将树影拉扯的老长,半晌,一个娇小的身影带着一脸忐忑走出,手上还拿着一根鸡腿,在他的示意下步入廊亭。
      “大人怎知……奴婢藏在那里?”她吃东西时分明很小声。
      冰凉细腻的玉笛在指尖转了一圈,邵青瞧着面前娇怯如兔儿一般的女子,眉眼低垂,复又展颜微笑:“你应该再站的远些,让我闻不到肉香。”
      乔杺羽微微红了脸,她正吃着就听到了笛声,那笛声真好听,她听的入了神,不知不觉中,就寻了过来,未免惊扰大人,遂躲在树后,岂知,会因为手上的鸡腿暴露。
      一时间,悔之晚矣。
      “好吃吗?”邵青问。
      乔杺羽点头,她也曾吃过瑞贤楼的顶端菜式,也曾尝过福荣坊最软糯的芙蓉糕,可再一比较,都不如邵大人送的烤鸡好吃。
      见她点头,邵青不禁柔和了眉眼,给她倒了一盏茶,“坐过来,吃完了喝点茶,解一解油腻。”
      身为丫鬟,让主人家给她倒茶,乔杺羽怕是第一个,可此时她已顾及不了这么多,她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邵大人清润的眉眼间,呆呆的坐了过去。
      邵青却再未看她,而是执了玉笛抵在嘴边,吹奏起来。
      又是一曲悠扬小调,乔杺羽吃完了鸡腿,喝完了茶,托腮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只觉得时光再走慢些,或者,就停在此处更好。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至,凉风入体,邵青捂着唇轻轻咳了两声。
      乔杺羽连忙起身倒茶,可水温已经变凉,不能喝了。
      正在无措间,沈燎捧着衣袍入院,
      他看向乔杺羽的目光很奇怪,就像是在一片茫茫大雪中瞧见了一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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