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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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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宫中经过了这一番闹腾,一干人等也是彻底没了睡意。
寝宫里,太后靠坐床榻,却挥退了众人,只留下楚瑜一人。
这情形多少显得有些怪异,楚瑜由此难免一阵阵心虚,紧张得头都不敢抬,心中怦怦直跳,脑中也迅速将自己以往做过的说过的可能冒犯了皇族的事情一一过了一遍,千思万想究竟是哪一件让皇太后知道了心中不快。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打量他的太后终于开口了:“过来,孩子。”
声音分外慈祥。
楚瑜呆了呆,禁不住抬头看了皇太后一眼,见她眼神温善,却更加糊涂了,还是依言慢慢走上前,在太后面前跪下。
太后细细望着他,伸手轻轻为楚瑜正了正衣冠,笑道:“适才你们所言,哀家都听见了。也听明白了。”
“哈?”楚瑜一愣。
太后笑了笑,提示他:“在官家来之前。”
楚瑜蓦然想到那时对话,登时傻了。
莫非,他要昌平直呼他名字的那些话,也被听去了?极有可能啊,不然太后干嘛单独留下自己说话?她想说什么?她会说什么?
楚瑜又开始胡思乱想。
便只听太后在那里笑道:“非是哀家有意偷听,只是当时哀家人虽已清醒,却是动弹不得,连眼都睁不开。直待官家来了之后才勉强可睁眼。”
事已至此,楚瑜也只有立刻伏身叩首:“太后恕罪!”
太后却不忙着唤他平身,而是看了他一阵,淡然道:“哀家问你,你与昌平,究竟到了哪一步?”
楚瑜一颤,慌忙抬起头:“太后明鉴。昌平公主清清白白,是微臣……是微臣胆大包天,纠缠不休。公主从不理睬微臣。”
太后静静地看了他一阵,忽地淡淡一笑:“你道哀家老了,就当真老糊涂了么?你与昌平明明是情投意合。”
楚瑜呆了呆,决定无论如何先保护下昌平再说:“公主真的没有……”
但太后很显然并无耐心听他辩解,淡然打断他的话:“你将你们二人相识过程原原本本道来。切莫隐瞒夸大,哀家自会派人查实。”
真真姜是老的辣啊!楚瑜全身一阵冷汗,低下头,遂将与昌平公主相识经过以及至今,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太后一言不发细细听罢,沉默许久,道:“是以说来,你两日前方知晓昌平乃是陈世美之妻。”
“是。”楚瑜垂首。
“你既知如此,为何还要对她纠缠不休?”太后眼底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这……”楚瑜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道,“公主而今,已是单身……”
“单身?这说法有趣,倒也形象。”太后玩味此言,微微一笑,“但即便如此。她毕竟是一国公主。而今既嫁了,也便是嫁了。虽则驸马已死,但她到底是嫁过了人。公主出降,岂能一而再再而三?”
楚瑜呆住。
太后淡然道:“哀家看你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也不忍教你失望。不若如此,哀家在王族中为你挑选一名郡主如何?”
楚瑜沉默不语。
“八贤王膝下有一女,年方一十八,貌美如花,正当妙龄。不若哀家就做主将她许配与你如何?娶了她,你一样还是驸马。”
楚瑜沉默了许久,抬头看着太后,然而眼神却是灰败颓丧:“太后,昌平公主,当真不能再嫁?”
太后微微颔首:“不能。”
“谢太后。”楚瑜低下头,轻轻地叩首,而后便自不动。
“八贤王之女亲事,你这便是应下了?”太后问道。
楚瑜摇首:“多谢太后美意。只是楚瑜,只想要昌平公主。”
“她虽是公主,却是一个寡妇。”太后提醒他。
楚瑜黯然道:“微臣知晓。太后放心,微臣决不让太后与公主为难。公主若不能再嫁,楚瑜不娶便是。只盼一事,容楚瑜在公主身边当值,能常常见到公主,楚瑜也心满意足了。”
这话令太后吃了一惊:“你……你宁愿如此也不肯另娶?”
楚瑜点点头。
“好孩子,不妨听哀家安排。赵宁乃是八贤王掌上明珠,皇上对她也甚为宠爱。娶了她,你同样飞黄腾达,前途无量。”太后叹道,“哀家岂忍你这样好孩子孤独终老?”
楚瑜微微摇首:“太后容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微臣并非为了荣华富贵才想与昌平公主相守。不论她是公主还是平民,于微臣而言,古往今来,宇宙万千,她却只是唯一。”
“世人千万以亿计,微臣闭上眼,都能从人群中找出她来。如此唯一之人,又岂是荣华富贵可以比拟?”
楚瑜顿了顿,低声道:“非是她,微臣不会如此朝思暮想,非是她,微臣不会这般心驰神往,非是她,楚瑜也不会再是楚瑜。到时纵受太后美意,亦必负太后所托。是以,太后美意,微臣唯有心领而已。”
太后怔怔地看着他,良久,轻轻叹道:“真真是造化弄人。倘若你早些出现,何至于我家玉儿要平白受这等委屈?铡美案一出,成全了开封府,成全了秦香莲,那陈世美纵然罪有应得,然我家玉儿又何辜?世人都道我家玉儿娇纵蛮横,这又是大大地冤枉了她呀!莫非就因她是公主,生在皇家,就该平白受这等委屈么?”
说到这里,不由便含泪道:“先帝当年最疼爱的便是昌平,谁曾想,官家好心为她指姻缘,竟是如此结果?”
眼见太后难过,楚瑜不由慌了,跪行上前安慰道:“太后莫难过,凤体要紧。况且,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太后摇摇头,长舒一口气叹道:“不错,都过去了。只是但愿哀家这回没认错了人。”
楚瑜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太后是说……”
太后轻轻拭去眼角泪水,笑道:“适才是哀家试你。昌平此事,哀家自会说服官家。你且放心。只是昌平经那一事,多少心灰意冷,你若有意于她,还得自行说服才可。只消她应允了,此事便包在哀家身上了。”
楚瑜闻言大喜,激动地连番叩首:“多谢太后恩典!多谢太后恩典!”
………………
而与此同时,楚青正与昌平公主在寝宫外的回廊上聊天赏夜,两人自然都不晓得楚瑜跟太后在里面,已经擅自将昌平的终生给定了下来。
许是夜色清朗,也让昌平放松了不少,与楚青之间的聊天看来更像是一对闺蜜好友在闲聊。
“太后为何将楚瑜独自留下?”楚青忧心忡忡道。
昌平笑道:“不必担心。少待楚瑜便可出来,届时你再问他不迟。”
楚青听昌平这里已经管楚瑜直呼其名了,不免偏过头看着她,意义不明地微微一笑。
昌平被楚青笑得一阵心虚,慌忙撇过头,岔开话题道:“展护卫的师父不是曾反对你们的亲事么?后来怎样了?你拜门送礼时,他可曾接纳?”
楚青怔了怔,笑道:“楚瑜倒是什么都不瞒你。后来其实也没什么,孟老爷子早就不反对了,不然也不会把巨阙还给展昭。所以我们去拜门送礼的时候,老爷子也接纳了,也像模像样地训示了展昭一番,说什么要好好待我之类。倒是让展昭意外了一把。”
“哦?说说?”昌平公主甚是好奇。
楚青笑道:“孟老爷子生性执拗倔强,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展昭曾以为我们拜门,他可能连门都不肯开。是以后来老爷子如此坦然接受,倒令展昭有些不知所措。”
昌平一想到展昭不知所措的样子,不免扑哧一笑:“展护卫不知所措,这想来便十分好笑了。”
楚青想起那时展昭目瞪口呆傻兮兮的样子也不免笑了。
其实她也晓得,孟老爷子如此给面子,多半还是因为自己的师父平常老人的缘故,孟家三兄弟的武功受过师父点拨,对于师父一直深怀感激,既然得知自己就是平常老人的弟子,自然也不再为难。
算起来,还是因为师父的关系才帮自己解了难题。
楚青轻轻一叹,相处五年,师父于自己和弟弟,许是真被当做父亲一样的存在吧。教习练功时一丝不苟,闲暇下来又会与我们恣意笑闹……
楚青遥望远天,不自觉微微一笑。
昌平笑道:“怎么,又在思念夫君了么?”
“哪有。”楚青脸色不免微微发红,旋即叹道,“本来不曾想,但经你这一提,却忍不住开始挂念,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哪里,事情查得可还顺利……”
昌平看楚青那略略怔忡的神情,抿嘴一笑,正要取笑两句,却忽见楚瑜从里头走了出来,眼角竟是掩饰不住的喜色,遂奇道:“你怎了?遇到何事如此高兴?”
楚瑜笑嘻嘻道:“太后找你进去说话。”
“母后找我?”昌平怔了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母后找我,你又为何如此喜悦?”
楚瑜当然不敢说原因,眼珠子一转,便立刻挤眉弄眼,哭丧着脸作弄道:“莫非要这样才行?”
“去!”昌平又好气又好笑,心知是母后情形好转,自己也更加安了心,遂玩笑地啐他一口,“回来再同你计较。”这样一面说着,一面便转身走进寝宫。
楚瑜望着昌平的背影进了寝宫,遂喜滋滋地转过头,却发现姐姐正盯着夜空发呆,不由诧异道:“姐你在想什么?”
楚青一叹:“还能想什么?我担心你姐夫那里,究竟进展如何了。”
“姐夫啊……”楚瑜想到此事,登时也一阵担忧,与姐姐一道撑着下巴,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
并不像理想中的那样,那个时候的展昭,根本没有心思呆在某个地方看着星星伤春悲秋思念娇妻。
实际上,他现在整个人脑子乱哄哄的,忙得要死。
三人接到了任务便一路飞奔,终于赶到了白沙镇,刚到那里三人却有一时茫然了。说起来,究竟九尾狐的那个仇家是谁,住在何处三人仍然不得而知。
眼看调查将要陷入僵局,三人一时无计,便骑着马沿途缓缓而行,权作歇息。
“展大哥,而今我们该怎么办好?”张龙问道。
展昭沉吟了一阵,一面整理着思绪,一面缓缓叙道:“既有中毒则必有求医,既然中毒之家不止一户,此事于白沙镇必为大事。依师父所言,这白沙镇百姓中毒,应是九尾狐试毒所致。这些百姓中毒情形不一,轻重各异,时候也不同,但所有情形中,太后中毒最为凶险,足可见最后中毒的一家,必定是中毒最深之人。”
说到此,他断然道:“是以此人,也极有可能是九尾狐的仇家。他所中之毒,亦与太后最为接近。”
张龙赵虎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过了一阵,赵虎懊恼道:“若毒莫愁还在镇上就好了。他必知晓那家中毒最深。偏生他又追赶九尾狐去了。”
“不怕,”既然分析到了这份上,展昭反倒镇定了下来,“找镇上最好的大夫一问便知。既然中毒最深,必定遍请名医。镇上最好的大夫也定然被请过。”
虽然是深夜了,但或许是近来中毒之人颇多的缘故,镇上的医馆竟大多都开着门,三人并不费力就打听到了白沙镇最好的大夫,找了个托辞登门一打听,果然得知中毒百姓都聚居白沙镇聂家村,而中毒最深的,乃是其中一位名叫聂文玉的教书先生。
那大夫正好与聂文玉家相熟,提及此事不免一阵感叹,令展昭颇为惊喜的是大夫甚至还提到聂文玉的发妻柳如霞竟是二十年前叱咤江湖的双刀侠女,而夫妇俩育有二女,长女聂小红更是尽得柳如霞真传。
如此看来,究竟谁是九尾狐的仇家,谁最有可能入宫盗宝,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展昭三人再不敢耽搁,便问明了路,又一路纵马疾驰,往聂家村方向奔去……
而此时,已将近后半夜了。
太医李玄回到太医馆,房内的灯始终无法熄灭。
尽管心中明白张尧佐说的不差,然而李玄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按照张尧佐所说去做。
书案上端端正正地摆着文房四宝,房间里却丢了一地废纸。
张尧佐说的话,反反复复在他耳边回响,让他拿起笔又放下,放下笔又拿起。草草写了几行又揉成一团丢了。
终不能成!李玄长叹一声,将笔搁置在一边,负手在屋中来回踱步,无奈之下推开窗,头顶星空璀璨,清朗宜人,恍惚之间,竟仿佛回到幼时跟着师父学医的光景。
当时情形,至今历历在目。自己那一副稚子模样,因为默写师父撰写的医规出了错,而被师父打手心,罚站,背诵三十遍:
“医者父母心,先有仁心,而后有仁术。仁术成,医术乃成。”
“医者合天道,心不正则意不定,意不定则药不灵。药不灵则遭天谴。”
最后遭天谴三个字让李玄蓦然一颤,惊醒了过来,这才发觉四周夜深人静,灯影摇晃,而自己已然浑身冷汗涟涟。
可是……他又随即想到张尧佐的那一番话,尤其也是最后一句:“皇上着老夫查将下来,太医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可教老夫为难啊。”
怎么办好?怎么办好?自己一世行医修为行善积德,莫非就要毁在此事之上?
但是,此时依然离宫,再返回与官家说明?
事已至此,恐怕再提无益了,更何况张尧佐此时也必定在附近安排人手监视,倘若被他觉察自己有所动摇,必定抢在自己之前上官家那里倒打一耙。如此一来,自己便是百口莫辩。
但若不说……不说……
李玄一阵烦躁,关上门窗,心中叹道:张尧佐阴险毒辣,倘若事发,他岂肯为我担当?到那时我这一家老小岂非照样性命堪忧?
既然如此,不若赌上一把!看看究竟是你张尧佐命大,还是我李玄命大!
李玄心一横一咬牙,当下起笔疾书,在处方笺上刷刷刷写下了方子,罢了,拿起方子轻轻吹干,反复细细查看了一番后,终于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