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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傻白甜? ...


  •   吃饱喝足,张山甫伸了个懒腰,问道:“你这么早回来,准备住哪?”
      其实狄咏的计划是今天先将小书僮安顿了,然后他回无闻寺住,现在遇到小哥哥,肯定计划要改变,就假装道:“我很惨的,回家这几天,阿爹要考验我的武艺,搬出兵器与我过招,我根本不可能打过他,你瞧我手臂的青印子,还有我后背,全是淤伤,都是被我爹打的。”
      就抚起衣袖让张山甫看。
      果然,衣袖之下,手臂上一条条泛青的痕迹。
      “为了不留在家里继续被阿爹揍,我就提前回来啦,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好惨的。”就开始卖惨博同情。
      张山甫上当了:“不如,不如你去我那里住吧。”
      狄咏的内心已经开始跳舞了,高兴得无以言喻,表面还装做:“不太好吧,会不会挤到你!?”
      张山甫立即泛愁:“实不相瞒,因为钱袋掉了,没钱付房租,掌柜说要扣我的书抵房钱,你去我那里住,可不是白住的,你得替我把这几天的房钱付清,我那些书不能卖的。”
      狄咏赶紧道:“好啊好啊!房钱我来付,你不用管这事了,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张山甫站起来,竟然主动牵过狄咏的手,一指外面道:“就在前面不远,咱们走回去吧。”
      狄咏当场全身僵直,他觉得不会走路了,他的手被小哥哥抓住了,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他迈不开脚了好吗?
      张山甫查觉他走路的样子很奇怪,问他怎么了?
      狄咏道:“坐久了,腿麻了,你走慢点,再慢点,我缓缓,哎哟,腿麻了……”
      张山甫:“……”
      客栈老板见到这个没钱的家伙竟然带回一位身穿皮袄的贵人公子,当即眼睛都瞪直了。
      狄咏豪气地将钱拍到桌上:“掌柜,这位爷是我哥,他的房钱我来付,这钱够了吗?”
      客栈老板点头哈腰:“够了够了,当然够了。”
      狄咏的下巴微点,然后牵着张山甫的手,直接上了楼……
      进屋门一关,狄咏赶紧道:“小哥哥,你怎么不穿件披风呢?外边这么冷,你这一趟走回来,手又凉了。”
      张山甫看着他的皮袄:“我有两件貂皮袄,一件灰色,一件白色,我看到街上有老伯在卖女儿,我就把皮袄给他,让他典当换钱,不要卖女儿了。”
      狄咏当场:“啊——”三观被刷新了好吗?他就没见过有人将自己随身衣物,还是这么贵重的皮袄随手给人的。
      “那什么,小哥哥,你可能不太了解,那些所谓卖儿卖女的老人,有很多并不是真的穷人,你不该把这么贵重的皮袄给他。还有一件呢?你不是有两件皮袄吗?”
      张山甫眨眨眼,天真无邪道:“两件都给了。”
      狄咏叹道:“所以,客栈老板只识衣裳不识人,他就以为你是穷人。若你穿着貂皮袄住店,他根本不敢说这些话。”
      张山甫嘟着嘴,不高兴的样子,径直走到床边,和衣卧倒:“我就知道,你们巴结我,无非是看在我爹的份儿上,若我不是张太师的儿子,你们根本就不会把我当回事。”
      狄咏脱下皮袄,认真道:“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别人或许是这样,但我是与众不同的,无论你是谁,我都待你一如既往。”
      张山甫拍拍身边的空位:“你要不要躺下来,床很软的,现在天都黑了,早点上床休息吧。”
      狄咏一怔,尤如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张山甫等了一会儿,见他不为所动,就道:“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不是,我在想,我打地铺算了。”
      张山甫显得特别孩子气:“打什么地铺呀?这么冷的天,你睡上来,我们一起睡,挤在一起很暖和的。”
      狄咏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幸福不要来得太突然好吗?他觉得无法呼吸了。
      张山甫也不再跟他说话,而是被窝一卷,直接滚进床铺里面,缩成了一团。
      狄咏一直在那里磨磨蹭蹭地,摸索许久,终于是和衣而卧,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太脏了,小哥哥这样纯白如纸一般,怎可染指?
      他脑袋里的那些龌龊又卑劣的念头,简直是对小哥哥的不尊敬好吗?
      这一整晚,狄咏都没怎么合眼,因为自他上床不久,小哥哥就自动靠过来,窝在他身边,脑袋靠着他的肩,睡得很香,还伸手抱着住,真把他当暖炉了。
      就在黑漆漆的房间,狄咏觉得渡过了生平最快乐的一个晚上,虽然俩人什么事也没发生,同床共枕却是手也没握住,但他觉特别满足。
      ……
      次日清晨,第一抹阳光照上窗台时,狄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因为他感觉到小哥哥动了,难道是要醒了吗?
      张山甫揉揉眼睛,睁开看了一眼,然后二话不说,竟然就起身了。
      狄咏特别惊诧地问:“小哥哥,你昨晚睡得好吗?”
      张山甫伸了个懒腰道:“还行。”
      一边说,一边爬下了床。
      狄咏简直看呆了,竟然没有起床气??过年本应该睡懒觉,怎么也没起床气呢?
      张山甫自顾自地走到窗边,拉了一下门口的铃铛,不多时,店小二就送来热水,给房中的客人洗漱。
      狄咏也凑过来洗脸,问道:“小哥哥,你的作息有点与众不同,竟然醒了不赖床,一翻身就起床了,你就不想多睡多会儿吗?”
      张山甫理所当然地说:“赖床有用吗?赖到底还是要起身,我还要看书呢。”
      然后坐到桌前,开始看书。
      狄咏心想,我小哥哥的脾气真是特别温和,随即想到自己以前那副德行,他小时候曾经因为睡觉的时候被下人吵醒了,大发脾气,把房间里的摆设都砸坏了。然后他对自己说,小哥哥的品格很高贵,我与他结交是很有易处的,因为我能从他身上学到别处学不到的东西。
      他想起小王爷说的话“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品味。”心里暗自得意,那当然,我品味好,眼光好嘛。
      狄咏要出去买早餐,张山甫应了一声,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他已经在专心看书了。
      不多时,狄咏买回了热食,顺便去小书僮住的地方,把马车牵出来了,车上装满了他带来的稀奇玩意儿,包括很多干货食品,都是他的父亲张罗的,送给他的师父无知方丈大师。
      他早就把师父抛到脑后,他要让小哥要先挑,只管挑自己喜欢的,爱挑多少挑多少,就算全部拿去也行。
      然后狄咏同学怀里兜着热食,快乐地上了楼……
      轻唤了两声,张山甫还在认真看书,狄咏道:“小哥哥,待会儿凉了再吃要拉肚子的,先吃了饭再看书吧。”
      张山甫这才放了书本,扭头看着他,接过食物的时候,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狄咏:“……”
      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他不喜欢听到小哥哥说这声谢谢。
      张山甫吃了几口,停下来看着他,不理解他的情绪为什么就变了呢?
      狄咏道:“小哥哥,我想很认真地跟你说一件事。”
      “你说。”
      “那什么,你以后不要对我说‘谢谢’这两个字行吗?”
      张山甫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狄咏抓抓脑袋道:“我知道小哥哥是世家公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你对所有的人都谦和有礼,福伯来接你放学,你甚至还要替福伯提东西,福伯给你端茶递水什么的,你都要对福伯说一声谢谢。”
      张山甫继续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一直不理解这是为什么,明明你是主子,福伯是家奴,为何家奴替你办了事,你身为主子,还要朝家奴说谢谢呢?后来有一天,我看到二师兄也对他家的小书僮说谢谢,然后我就开始思考,是否文化修养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就会变成这样,然后我也朝小书僮说了声谢谢。你猜怎么着?”
      张山甫摇摇头……
      “我家小书僮感动得差点哭出来,我一直认为他替我办事跑腿是理所当然的,从来没对他说过这些话,我第一次对他说谢谢,所以他就感动得差点哭了。”
      张山甫微微点头,轻声道:“家奴也是人,不是猪狗牲畜,是人就有人的尊严,说谢谢是理所当然的。”
      狄咏正色道:“这次过年,我回家后,也向那些给我端茶递水的家奴说谢谢,然后我阿爹听到了,我爹竟然瞪圆了眼睛,这些礼节阿爹并没有教我,阿爹只是告诉我,对下人要厚道,不要随意打骂下人。以前从没有人教过我要对下人说谢谢。阿爹看到我跟下人说谢谢,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谦受益,满招损。悲怜弱小是人之常情。”
      狄咏顿了顿,又道:“可是我这样做了两天,就觉得很烦,因为服侍我的下人太多了,我要对每个服侍我的下人都说一声谢谢,那真是太累了。你懂吗?小哥哥,你对身边的人都这么好,别人为你办事,你都要说谢谢,你不累吗?”
      张山甫沉默半晌,轻声道:“习惯了。”
      “是的,你都习惯了,可我不想这样,我想做那个在你眼中不一样的人。”
      张山甫:“……”
      狄咏清清嗓子道:“小哥哥,我不想做你身边普通的人,我不想听到你对我说谢谢,我乐意为你办事,但我有要求,不要你对我说谢谢,因为你对所有的人都说谢谢,那是你的礼貌和习惯,但我不要这样,我要你坦然接受,从此后不准对我说谢谢这两个字,行吗?”
      张山甫:“……”
      俩人互相看着对方,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狄咏真诚地说:“小哥哥,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看到你之后,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别人。”
      张山甫默了默:“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上次说过,我记性很好,你不用一直说,我都记得这件事。我就想问一问,你所谓的喜欢,是哪种喜欢?是普通朋友一样的喜欢吗?还是因为想通过我,让我父亲……”
      狄咏打断他的话:“不是因为你爹,我知道你爹是当朝一品太师,我从未想过让你爹替我谋求好处,我再说一次,我喜欢你,与你爹没有关系。总之我也说不清楚是哪种喜欢,肯定不是普通朋友那种喜欢,而是特别喜欢,喜欢得要死的那种感觉。我说不明白,你能听懂吗?”
      话说了一大段,太烧脑了。
      “既然不是普通朋友的喜欢,那是断袖之癖的那种喜欢吗?或者是龙阳之好的那种喜欢?”
      狄咏开始茫然了:“你上次也跟我说袖子断了,这次又问我是不是袖子断了?这是什么意思呀?龙阳又是什么?我听不懂……”文化程度太低了。
      张山甫:“……”
      俩人沉默半晌,张山甫就开始跟他解释什么叫袖子断了,断袖出自《汉书.董贤传》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
      龙阳之好出自《战国策魏策》魏王与龙阳君同床共枕,甚为宠爱。一日,魏王与龙阳君同船钓鱼,龙阳君钓得十几条鱼,竟然哭了起来,魏王惊讶的问其缘故,龙阳君谓初钓得一鱼非常高兴,后钓得越来越大,便将小鱼丢弃。由此思己,四海之内,美人颇多,害怕魏王宠爱其他的美人,必将抛弃自己,所以流泪。魏王为了不让龙阳君伤心忧虑,下令举国禁论美人,违禁者满门抄斩,以表其爱龙阳君。
      都怪狄咏没什么文化,这两个典故,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
      狄咏好像听懂了,但他竟然怂了,他不敢承认自己的真正意图,因为害怕从此小哥哥就不理他了。
      “我觉得更能准确一点的理解是: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我对你的喜欢,就是伯牙与钟子期之间的那种感情。”只敢说这样委婉的话。
      张山甫就笑了起来,低声道:“抱歉我误会你了,其实关于断袖和龙阳之类的,我只是书本里见过,我觉得奇怪,为什么两个男人会有这样的情爱呢?听到你三番四次地说喜欢我,还说是一种讲叙不清楚的喜欢,我就想到断袖和龙阳,是我误会了。”
      狄咏看到他小哥哥的笑容,竟然呆住了。
      “我也羡慕伯牙和钟子期,也期盼一位这样的知音,可是你不行,就算对你有好感,也觉得你不合适。”
      狄咏有点急:“为什么不合适!?”
      “你我的思维方式不在同一层面,你能听懂吗?”如果还听不懂,能当做他没讲过话吗?
      狄咏不敢再继续追问了,他知道,小哥哥是阳春白雪一般的人物,而他,是又土又没啥文学修养下里巴人,要将俩人硬拉在一起做知已,太难了。
      他想起了什么,推开窗户指着下面的马车,道:“小哥哥,这一车的东西,你尽管挑,挑到喜欢的,都拿去,如果全部喜欢,可以全部拿去,当我送你的礼物。”
      张山甫靠过来,一起看楼下的马车。
      狄咏就开始介绍:“我阿爹带兵征战,沿途都能找到许多稀罕的物件,这车里装很多干货,什么山珍菇苞,什么海味干贝这些,都是可以吃的。还有一些布匹和棉被。”
      张山甫奇道:“这么大一车,全部是给我的吗?”
      狄咏刚才已经说了,让他任意挑选,如果喜欢可以全部拿去,然后他小哥哥自动跳过中间,问是不是全部给自己的,狄咏肯定不可能改口,当即应了。
      “当然啦,全部给小哥哥。”
      张山甫微微笑了笑:“谢谢。”
      狄咏伸出手掌,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发出“啪”的一声。
      张山甫赶紧问他:“你怎么啦?”
      “我说过,小哥哥不要当我是普通的人,我想做不一样的人,你每次对我说谢谢,就尤如打我的脸,于是我就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提醒自己,我还做得不够好,以至于小哥哥不拿我当自己人。”
      张山甫哭笑不得:“我说谢谢,也是习惯成自然,并不是拿你当外人。就因为拿你当自己人,我才收下了,否则我根本不会要的。”
      狄咏得寸进尺地说:“我不管,我喜欢你,你就是我的伯牙和钟子期,你不能对我说谢谢,否则我会很难过的。”
      张山甫:“……”
      狄咏继续不依不饶地说:“小哥哥,我知道你很优秀,我还不够资格做你的知已,但我会努力的,你不能拒绝我这样大好青年的一颗上进的心。你对所有人都客气,对所有人都说谢谢,但请你不要这样对我。”
      张山甫看到说得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傻里傻气的,我不说谢谢,那我说什么呢?”
      狄咏眨巴眨巴眼睛:“你就说,我知道了。就行啦。”
      张山甫竟然捂嘴笑起来,乐道:“我知道了!”
      狄咏也跟着笑……
      突听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位三十多岁的汉子,他是负责收夜桶的客栈小二。
      客栈小二熟门熟路的样子,弯着腰,双眼盯着地板,径直走到后间,将夜桶取出来,再试图轻手轻脚地搬出去。
      张山甫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天了,显然是比较熟悉这位客栈小二,就温和地问他有没有吃早饭。
      那客栈小二恭敬地说:“我从不吃早饭。”
      狄咏看了一眼桌子,他买了许多早餐回来,他们只吃了很少,大多都剩下了,他觉得小哥哥这么问客栈小二,肯定是想把桌上的早餐全部赏给他吃。
      张山甫又问:“天气这么寒冷,你为什么只穿单衣呢?”
      客栈小二已经搬了夜桶出去,再搬了一只干净夜桶进来,就答道:“做活时要出汗,穿多了不好,热了不好。”
      张山甫待他放好干净夜桶,对他道:“过来坐坐,我们聊聊。”
      客栈小二就低着脑袋,三步并做两,猫着腰,坐到桌边。
      狄咏微微皱了鼻子,内心生出一股厌恶的情绪,这什么人呀,一个倒夜桶的下人,这般低`贱的身份,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平起平坐,还坐在桌边,要赏他吃剩下的早餐可以让他打包带走呀,不用坐在桌边吃吧。
      他觉得小哥哥真是滥好心、是傻白甜,根本分辩不出善恶,见人可怜,就使劲对人好,他真想一脚将这人踢出去,快点滚,滚得愈远愈好。
      他的鼻子已经有点不舒服了,因为曾经跳粪坑救人的经历,让他对粪肥的味道特别灵敏,他闻到客栈小二身上有一股粪肥气味。
      张山甫招呼客栈小二坐下后,并未让他吃这桌早餐,而是跟他介绍:“这位是我十一师弟,名叫狄咏,也在国子监读书。他人挺好的,也很随和,你不用怕他。”
      客栈小二这才抬头,正眼看了狄咏,道:“狄师弟生得一表人才,真是人间龙凤。”
      狄咏的内心全是翻白眼,心想你谁呀,你一倒夜桶的奴仆,竟然敢喊我狄师弟,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个什么东西?
      但心里这么想,可不敢表露出来,毕竟他现在端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能破坏了形象,当即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勉强朝这人嘴角上提,假装笑了一下。
      张山甫对狄咏介绍道:“这位师兄曾经在国子监读了五年。”
      狄咏听了,瞪圆了双眸,吓了一跳好吧,难怪敢喊他一声狄师弟,原来是师兄啊!
      怎么国子监出来的学生,竟然会干倒夜桶这样的低`贱工作吗?
      然后狄咏认为这位师兄肯定是读书不行,又考不上功名,既然不能走仕途,那么倒夜桶,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张山甫不知道狄咏内心的弯弯绕绕,而是心平气和地与这位师兄聊天,问他最近看了哪些书,又问他的家人情况。
      狄咏坐在旁边,百无聊耐的样子。
      那位师兄神色平和地说:“现在没时间看书了,下个月内人就要生产,我乘着现在能做,就多做点,多存点钱,只为孩子能过好一点。”
      俩人又聊了几句,张山甫主动伸出手,一把握这位师兄的手,柔声道:“你跟我来,我带你看样东西。”
      狄咏看到俩人互相握住的手,眼睛都瞪直了,心里开始泛酸水,这位师兄,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我小哥哥要牵你的手?你跟我小哥哥什么关系?我的天啊,我小哥哥只在这里住了几天,怎么就被你勾`搭上了?你晓不晓得,我昨晚跟小哥哥睡一张床的,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好吗?
      狄咏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
      张山甫将这位师兄牵到窗边,指着窗外的马车,道:“这一车的东西,我全部给你,里面有些土特产和布匹棉被什么的,你待会找人来搬走,能用的就自己留下,不能用的,可以卖掉换钱。”
      那位师兄也看呆了,这满满一车的物资,会不会太多了?
      张山甫朝他微笑:“你记住狄咏的模样,这车东西是他送给我的,我便做了顺水人情,全部送你。要让孩子多读书,才能改变你们现在的生活。”
      那师兄突然双眸含泪,双手颤抖着握住张山甫的手:“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真的,谢谢你。”
      狄咏更急了,哎,怎么这位师兄竟然不知道我小哥哥叫什么吗?那么反推过来,你真的是师兄吗?真的在国子监读过五年书的吗?我小哥哥是不是被人给骗啦。
      那位师兄又掉回头来,想来握狄咏的手,狄咏赶紧道:“不用谢我,真不用。”老子才不想跟你握手呢。
      师兄尬在当场,他又掉头问张山甫:“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方便告诉我吗?”
      张山甫随手指了一下花盆里的杂草,道:“你说你自己是一颗杂草,迎风落地随意生长,落到肥土长得壮,落到瘦地长得稀。我便告诉你,我也是这颗杂草,你别看我现在穿着锦服,其实我与你没什么不同,甚至我还不如你呢。”
      那师兄抹了一把眼泪:“你怎可不如我?我如今混到这个地步,靠倒夜桶讨生活,还有什么比这更糟呢?”
      “大丈夫能曲能伸,勾践可十年卧薪尝胆,你以自由之身倒夜桶,又怎么样呢?”
      那师兄一怔,竟然笑起来,拍拍张山甫的肩:“对,你说得对极了,我现在以自由之身倒夜桶,就算我立即死去,没有遗憾的。”然后竟然开怀大笑起来。
      俩人又聊了几句,师兄才离开。
      张山甫还仔细吩咐他,如果客栈的人为难他,不让他搬车上的物资,就让客栈老板来找来他,他会为师兄做证,这车物资全部归师兄所有。
      狄咏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其实内心已经酸死了。
      早餐都吃得不安生,原本可以和小哥哥一起安安静静地聊天,聊人生,聊理想什么的,却被这个不知道姓名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倒夜桶的人打扰了,之前的气氛都没有了。
      张山甫坐回桌子上,看着狄咏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了?”
      狄咏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道:“小哥哥,你会不会被人给骗啦?你见有穷人卖儿卖女,就将貂皮大衣随手送了,还一送就是两件。你见倒夜桶的店小二可怜,就将一整车物资送给他。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你想像的那样单纯无害。有些人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长大,他们善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太容易上当受骗了……”
      张山甫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太容易上当受骗了!?这句话真是最大地讽刺。这天下间,也只有你一个人会这般说我。”然后正色道:“我告诉你,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刻意让你看到的,你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狄咏努力认真想了想,不太懂,就摇摇头。
      “既然你不能理解,那你就死记硬背下来吧,你记住我说的这句话,你说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刻意让你看到的。”
      “小哥哥,你真是很傻很天真,这个店小二,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知道你是国子监的学生,于是编造了一段相似的经历,无非是想博得同情,你呢,就这么傻,竟然把这一车物资全部给了别人,当真舍得啊。”
      张山甫听了就有点不高兴:“我且问你,如果今日换做你,你会怎么做呢?”
      “如果换做我,将这桌剩下的饭菜打赏给他,最多再赏两个钱。”
      张山甫哼笑一声:“最大的伪善,就是把旧衣裳和剩饭施舍给穷人,却把高档礼物送给不需要的富人。”
      狄咏:“……”
      “我原以为你与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你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狄咏吓了一跳,难道辛苦建立的形象,会因为这件事而崩塌吗?立即示软道:“小哥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错了,这些道理以前也没人教我,你教会了我许多,以后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张山甫的神色温和下来,笑了一下:“还剩这么多,中午热一热再吃吧,我要看书了。”然后就坐到窗边的桌上,看书去了。
      狄咏看着这么大桌剩下的食物,有一种想全部打包甩掉的冲动,但他忍住了。
      剩食全部丢掉,是他的习惯,但是现在他与小哥哥一起住,同居生活第一天,绝不能因为生活方式不同而拉爆,要么他听小哥哥的,要么小哥哥听他的,显然后者是不可能的,那就中午热一热再吃吧。
      其实俩人和平共处下去,并不难,只要一方做出托协,从最初狄咏做出了托协开始,从此就奠定了他要一直托协下去的地位和关系,愈往后走,愈没有商量的余地。
      狄咏并不是心疼这一车物资让他小哥哥像赏大白菜一样赏给下人,他只是介意别人与小哥哥特别亲切的样子。
      以前他吃二师兄的醋,认为二师兄时常与他小哥哥眉来眼去,因为俩人之间眼波流动,总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在里面,经过昨晚与小哥哥同床共枕,他以为可以名正言顺地上位,却,又杀出个客栈店小二。
      他觉得小哥哥是傻白甜,属于只会读死书,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懂,又很好骗的那种人。
      现实却相反,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傻白甜!?
      当他以为别人是傻白甜的时候,其实他自己才是那个傻白甜。
      内心戏太多的人,注定活得累,狄咏就是表面看着没事,内心戏已经演得翻江倒海。
      情敌这么多,怎么办呢?
      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将他小哥哥守得更加牢固,就怕被人给抢跑了。
      张山甫倒是内心无波澜的样子,端坐看书,就是一整个上午,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直到狄咏安排了将饭菜重新热了,再点了几个小菜,张罗了一桌,唤他吃午饭,张山甫才放下书本……
      也是习惯成自然,张山甫刚说了一句“谢谢”,狄咏又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张山甫想起了,立即就不说话了。
      狄咏又反复强调,不需要小哥哥对他说谢谢,否则每说一次谢谢,他就会抽自己一耳光。
      张山甫沉默,然后笑道:“好,以后我不说了。”
      狄咏这才跟着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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