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番外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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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见城的城主结婚了。
这件奇闻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关东诸国，消息传得这么快的原因主要有三：
一是因为人见城那位病恹恹的城主独身多年，虽然长了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容貌，这么多年却一直不近女色，不论旁人怎么劝都无动于衷，清心寡欲得仿佛要随时出家。
二是婚礼举行得过于匆忙急迫。山中的积雪还未融化，距离春暖花开的时节尚有不少时日，不管是哪家待字闺中的姬君都受不了在这种寒冷荒敝的时节成婚，但等关东诸国的众人反应过来时，人见城中的婚礼都已经结束了。
收到消息的人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的世界白茫茫一片，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
在前两件事的衬托下，第三个原因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独身多年的人见城城主急匆匆举行婚礼，娶的既不是邻国的姬君，也不是显赫家族的女子。因为仪式办得匆忙，结束也迅速，周边诸国的使者没来得及送上贺礼，因此也未曾见到婚礼上的新娘。
独身寡居十几年的人见城城主，一娶妻就娶了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诸国的探子查不出什么消息，那名女子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他们忙活半天，只挖出了不少关于那场婚礼的奇谈。
比如结婚仪式上，人见城的庭院里那棵枯萎多年的梅花树开花了。垂枝梅在雪中盛开得灿烂流丽，许久未见的景色被城中的众人视为吉兆。担心城主会孤独终老的家臣们松了口气，春天来临时，人见城仿佛仍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
冰雪融化，树木吐露新芽的时节，邻国的使者姗姗来迟，向端坐在大厅尽头处的城主献上祝福与贺礼。
鸦黑的长卷发如云雾没过菖蒲色的肩衣，人见城的城主温和地垂了垂眼帘，对俯伏在地上行礼的身影说：“请起身吧。”
那名使者慢慢直起身。他是邻国最年轻有为的臣子，再加上容貌出色，又擅诗词歌赋，经常得到周围人的钦佩夸赞。如今抬头一看，却蓦然生出了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怎么了？”人见城的城主语气温雅。
大厅外此时响起了脚步声，急匆匆的声音好像小孩子奔跑的步伐，那个身影没有任何礼仪可言地掀开垂落的御帘就钻了进来。
“阴刀！”
使者吓了一跳，按在地上的手无意识缩了一下。
梅花的幽香在空气中摇曳浮过，闯进来的人影提着裙摆健步如飞，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嗖的一下就跑到了人见城的城主面前。
在别国的使臣面前被直呼其名，不管怎么说都会生气才是。面对这无法无天的行为，坐在席垫上的城主只是笑了笑，温柔地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他张了张口，本来想呼唤熟悉的名字，声音涌到嘴边转了一圈，看了一眼大厅内的使者，将对方的名字藏了回去，转而柔声道，“你怎么来找我了？”
作为一只梅花妖，她向来随心所欲惯了。这才意识到大厅里还有别人，她转过头，看向那个愣在原地的陌生人。
脸倒是长得还行，就是表情有点呆。
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断了重要的会议，她心虚了一下。
“……是别国的使者吗？”她轻咳一声，抬头挺胸。
使者回过神，再次低身行了一礼，正要开口。“今天就先到这里。”温淡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不待那位使者反应过来，这次的会见已经草草结束了。
御帘垂下，脚步声远去后，大厅变得安静下来。小梅靠坐在阴刀身边，望着之前那位使者离开的方向。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不会。”阴刀神色温柔，“你来得正好，我正想结束。”
“刚才的那个人是谁？”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听他这么说，她一拍手，想起来了。
小梅微微别开目光，声音似乎小了下去：“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人类的时间流逝得太快了。她觉得自己只是什么都不知晓地睡了一觉，一睁眼却发现已经过了十几年。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不小，她今天本来待在房间里描摹他的字迹，描着描着忽然就想瞅他一眼，确定他还一切安好。
他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和妖怪比起来虽然太虚弱了，但三十多岁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
她真诚地说：“你最好看。我就是想来看你一眼，确定你没变。”
“是吗？”阴刀笑了。
周围顿时好像拨云见日，被御帘遮住的大厅都霎时亮堂起来。
她抬起手。可恶，好耀眼的美貌，连妖怪都承受不住。
他抱住她，将她拢到怀抱里，脸颊贴上她的鬓发，缓和下来的声音又轻又柔：“我也一直在想你。想快点结束这边的事，快点去见你，小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隔了什么千山万水。其实那只是正殿和后方之间几条走廊的距离而已。
小梅：“……”
小梅：“如果我是蛊惑人心的妖怪，那我可太成功了。”
偏偏这个城里的人还不阻止她，有时候看到她耽误阴刀工作，周围的人还会露出特别慈祥，特别理解，甚至是充满鼓励的表情。
身为城主的阴刀身体不太好，不能持续工作太久。回到房间后，小梅尽职地将他按到床上，让他午睡休息一会儿。
战国时代的人没有什么午睡的概念，但对于上辈子模模糊糊的记忆告诉她，午间休息是很重要的。
给三十多岁的人盖上被子，她还没直起身，阴刀拉住她的手，柔声说：“别走。”
“……你需要睡一会儿。”
“我不想睡。”
听听，都听听，这是身为城主的人该说的话吗？
小梅环顾四周，发现侍女们不知何时早就退了下去，消失得干干净净之前还不忘关上和室的隔扇。
……有你们这么卖自己城主的吗？？她可是妖怪喔？虽然不会吃人，但也是来路不明忽然就从城里冒出来的妖怪喔？？？
“小梅。”阴刀握着她的手腕。人类的那点力道，妖怪轻轻松松就可以挣开。“我想多看看你。”
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那你看吧。”
小梅觉得自己想了个好办法。看着看着人就会睡着了不是吗。但阴刀的「看」和普通的「看」不同。他长长久久地望着她，凝视她的目光专注无比，既柔软又黏稠，根本舍不得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将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送给她。
……她又不是那种收集眼珠子的妖怪。
小梅破功了：“怎么了？”
“你不愿和我在一起吗？”阴刀的声音有些落寞。
这又是哪一出？？
“不……不是，我怎么不愿意了？”她睁大眼睛。
“你我明明已经结为夫妇。”阴刀轻轻垂下眼帘，手中的力道却没有松开，“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做夫妇的事？”
“……”
“你以前明明都愿意的。”他补充。
她僵住了。
“……”
不要忽然和妖怪求丨爱啊！
——虽然很想这么大喊，但显然她是知晓礼义廉耻的妖怪，是遵纪守法，有明确道德观的新时代好妖怪。她该怎么和他解释，他才能够明白她的苦心？
他本来就体弱，都过了十几年了，她以前有顾虑，现在就更有顾虑。再说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了吗？
“我希望你过得充实一点。”她觉得自己说的话已经足够委婉，足够聪明。
“啊。”阴刀发出仿佛叹息一般柔软的声音，浅褐色的眼眸映出她的身影，窗外现在正是早春，两人成亲没多久，以世人的眼光来看，现在正处于春日一般明媚的新婚时期。
“可是我作为我自己，真正所求的，也只有这一件事罢了。”
十几年前的人见阴刀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这句话让她异常真实地意识到了流逝的时间。
“不行吗？”他问她。
“小梅，我想和你成为真正的夫妻。”
人见阴刀面色苍白，俊雅的容颜尽管如玉石一般美丽，却少了点鲜活妍润的颜色。
窗外绽放着春花，柔软的花瓣沾着露水，缓慢无声地从枝头一片片剥落下来。
和室的角落围着屏风和几帐，香炉里染着昂贵的熏香，香气如云雾摇曳，混入湿润靡丽的气息，隐约含着一股梅花的暗香。
鸦黑的长卷发散落开来，仿佛靠在窗边欣赏春色的身影，仰首看着枝头盛放的春花。
“小梅。”
她应了一声，捧起他的脸，轻轻亲吻他被汗水打湿的鬓发。
白皙的玉石泛起潮红的颜色，美丽如天边晕染的云霞。人见城的城主恍惚地望着她，浅褐色的眼眸仿佛沾着水雾，她几乎担心他发起了烧，安抚般地亲亲他，随即拂开湿漉漉的黑发，手指贴上他的脸颊，非常认真地测了测他的体温。
阴刀握住她的手，滚烫的呼吸落到她的手心里。他的呼吸和声音变得很奇怪，她知道鸟类到了求偶的季节，会发出特殊的歌声吸引心仪的雌性，但从来没听说过人类也有这种本能。
“别走。”他将脸贴在她的掌心里，声音压抑着颤抖，似欢喜又似哀愁，“不要停下来。”
心脏一紧，她忍不住开口：“不要对妖怪说这种话。”
阴刀抬起头。
“也不要，”她顿了顿，按捺住心底蠢动的念头，“在妖怪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很多妖怪的食谱上都有人类。
太危险了。她心想。
一瞬间涌上来的不知是妖怪狩猎的本能，还是强过这份本能的浓烈爱意。两者也许并无不同，和黏糊糊，想要吞吃、又想要融合的愿望糅杂在一起。
阴刀让她坐下来。他抱住她的腰，紧紧将她按在怀里。
经历过漫长的严冬，春天的景色非常动人。
“小梅。”他好像只是想喊她的名字。
说起来，这还是他为她取的名字。
阴刀亲吻着她的头发，颤抖着亲吻她的面颊，鼻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垂下的眼睫。
“记住我。”
他像小孩子一样祈求着，天真得近乎蛮不讲理。
“一直记住我。”
阴刀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手掌托着她的蝴蝶骨，鸦黑的长发蜿蜒而下，他细细地喘着气，眼睫闪动时，扫过她的锁骨处的皮肤带起一阵密密的痒意。
“不要把我忘了。”
“……”
她说好。
他满足地笑起来。哪怕满足无比，这个人眼中的笑意依然清浅朦胧。
“好高兴。”阴刀亲吻她的肩膀，动作近乎虔诚。
“我们终于可以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了，小梅。”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番外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