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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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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那既然随我处置,我可否请你吃酒楼?”梅津追上去问。
魏越奇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乞丐,旋即挑眉点点头。拿着他的钱,说请他吃酒楼。有意思。
酒楼。
“公子,你吃什么?”梅津来到此地,束手束脚地。怯生生地问魏越。
魏越料她也没吃过,反倒是来了句:“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而后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
梅津什么也不懂,净让店小二宰了。点了许多贵的。吃饭时,梅津说了一通话,魏越只在一旁听着,旁边的人皆投来异样的眼光。
魏越一身华服与梅津一身破衣烂衫,实在是不像一路人。期间魏越听梅津说她曾念过书,“你竟念过书?”
“是,前些年山下曾有个老先生免去了我的学费,让我在书院里学习了三四年。只是后来,表哥让我在家帮着嫂嫂务农,不许再念书。”梅津意犹未尽地盯着魏越眼前的一块糖油糍粑。
魏越注意到之后,将自己眼前的碟子与她眼前的碟子换了个位置。
以往在家中她哪里吃过这些东西,此时糍粑一到跟前,梅津如视珍宝地夹起一块满意地丢进嘴里,像只小毛猴,两面脸颊餍足地鼓动。
“你可知其为何免你学费?”
梅津坦诚地摇摇头:“先生只说自己想要继承一位志同道合的友人的遗志:教人学为好人。”
当初梅津被表哥锁在家中,老先生曾多次拖着蹒跚的步伐来山间,试图劝梅津的表哥放梅津去书院,皆无功而返。她透过门缝看见老先生暗淡离去的背影时,难以抑制地心痛。
那是她安逸读书时代的终结。
那也是她第一次,对表哥生了难以磨灭的怨恨。
“教人学为好人”
魏越听闻此言,身心皆猛地一怔。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同样有此志向之人。那位大人于魏越,也有着同样的善意。
魏越印象里的大人温文儒雅,和光同尘;能与父亲相对而坐,于棋盘上逐鹿天下;亦能与父亲秉烛夜游,畅所欲言;无论哪次来魏府,身上都带着一样他喜爱的小玩意,闲来无事便耐心地教魏越与大哥魏澜习字读书,知史明理。
儒雅一词,好似是流淌于其骨血间的。
他是父亲的挚友,亦是魏越的恩师,魏府的恩人。
只是他们许久未见了,魏越多年寻找皆杳无音信。如今难得有了一点消息,惊讶地魏越顾不得翩翩公子的仪态。
一把放下筷子,情绪起伏跌宕:“你可知他那位友人是谁?如今身在何处?”
梅津也讶然于魏越这骤然的转变,老实谨慎地摇摇头。
这个结果魏越心里已有数,想要找到一个刻意躲藏起来的人,谈何容易?
他并没有太失望,只是复又执箸,“吃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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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一回之后,梅津再去赌场,便多了一丝期许。总想着,今日是否会碰见魏公子呢?
想及此,梅津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去赌场的次数,也难以察觉地增加了。
偶尔见到魏越,他永远都是站在一旁观看,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有时拿着一壶酒;有时托着一盘点心;有时什么也不拿,光看着。总是那副漫不经心,对于魏澜输或是赢满不在乎的样子。
若是恰巧魏越也看见了她,那他便会把手中的点心尽数丢给梅津;或是吩咐荷官给她上些吃食饮水。
魏越叫她小结巴,是因她面对魏越时,说话总结巴;而她唤他一声“魏公子。”
“公子,吃了吗?”
“没呢。怎的小结巴,要我请你吃酒楼?”
她摇摇头。
过会儿又问:“公子,来一把?”
“公子,你心情可愉悦?”
“公子,你瞧我说话不结巴的!”
……
公子公子,叫了好久一阵儿。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一个漫天飘雪的冬日。
梅津近来偶感风寒,在家中躺了数日。一连落了几日的鹅毛大雪,为天地覆盖上一层厚实的雪白大氅。那个深深的窄巷里是风儿喧嚣的好地方,它便在此肆意奔跑,钻入每家每户的门缝破窗内。
屋外犬吠正盛,屋内燃着劣质柴火,烟雾在屋内盘桓,呛得梅津更加剧烈地咳嗽。
“小蹄子,你不能小点声咳!隔壁张妈以为你得了痨病,近日来都不与我往来了。”表嫂一身风雪地从院子里走进来。
逼人的寒气惹得梅津忍不住瑟缩。
一进来手便厌恶地在鼻子前扇,扇走那恼人的烟雾。
梅津强忍着咳嗽嗯了一声,整个人都瘫倒在床上,爬不起来,虚弱地无力辩驳。
表嫂近来倒是忍着梅津这么个病人,不过梅津知道,她是因着听表哥说:魏越曾点名要过她。
指望着梅津再给她弄些钱回来。
只是自那一次之后,许久也没有动静,她也渐渐失了些耐心,看着梅津的神色里又复现出厌恶。
表哥咋咋呼呼地突然回来。那阵狗吠原是冲着他的。
但他一进来就被烟熏地往后退了三步,“咳咳,这烟熏火燎的,搞什么东西呢!”
“表哥。”梅津弱弱地叫了他一声。
他刚想去把窗户敞开,转念又想到了梅津这会儿生着病,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他顾不得这烟了,殷切地笑道:“梅丫头,你这身子这会儿可值钱喽!”
梅津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转念一想,是不是他要卖了她?
她挣扎着起身,说:“表哥,我,我病好了我就去赌场照顾你的吃喝。我……”
“妹子啊,往后我就不必你照顾了。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他拿出一张泛黄的纸。
梅津疑惑地接过,借着天光努力辨识这上面的字迹。
她难以置信地读到最后一行,换了好几口气来消化这纸上的字字句句。
这是她的父亲梅逸鹤与魏姓老爷于十五年前签订下的婚约。履行婚约之人注明了是梅氏小女津,与魏氏嫡子魏越!
末了还有两个红红的手印,以作凭证!
梅氏女,是她自己。那魏氏嫡子,是谁?
表哥难以抑制的狂喜,溢于言表:“你这小妮子,你爹有此等好东西留给你,你竟然只字未提!真是亏我养你这么些年。”
“这婚约,我从未知晓。”梅津试图劝说表哥,但表哥已经走出门去将这个“喜讯”告诉了自己的妻子。他恨不得告诉周遭邻人,要送梅津去高门大户。
梅津拖着病体,追到风雪交杂的院子里,说:“咳咳,表哥。这婚约的真伪尚未可辩,况且这魏越是为何人,我们也不知。上哪去找人家?”
表哥面色一变:“你跟我装什么装!魏越是谁你能不知,你成天在赌场勾引人家,当我瞎的?人家带走你的时候,我看你个臭婊|子高兴得很呢!现在跟我装不认识,晚了!总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劈在梅津心头。
魏公子便是魏越。
她一瞬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在仰慕之人的面前,总会让人格外自卑,担心如此差劲的自己,配不上那人。
而魏越会如何想她呢?痴心妄想?若是他早已心有所属,自己岂非不自量力,妄图鸠占鹊巢?
纷乱的思绪一股脑地闯入梅津的脑中。纵使她再想靠近魏越,也不想以这样的身份,这样不怀好意的理由。
她急忙换上棉衣,里面裹了一层又一层厚衣裳,甚至不管不顾地穿上了表嫂的衣裳。就这么冒着风雪,闯了出去。
表哥表嫂在后面骂她,可全被她抛之脑后了。
她如果逃了,那表哥表嫂拿的便是一张废纸。
是的,她不仅没有一点喜悦,反而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