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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跳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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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阳光炽烈。
闫启山的心却狂风骤雨。
紧赶慢赶地下楼,刚坐进车里,驾驶座上的女人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百里慕跟我说了,你又喝酒?”
闫启山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这一行喝酒难道不是常事?他那晚跟崔耀喝了也不少,身体有这么严重的宿醉感还是第一次。
毕竟是女孩子的身体,再说喝酒的确是不好的。他揣测着纪迟暮可能的应对方式,在后座乖巧地点头:“静姐,对不起。”
“唉……”女人紧绷的侧脸缓和下来,“公司给你定的初舞台选曲是《Silence》,衣服已经挑好了几套,待会看看效果。”
闫启山听过这首歌,虽然是在马路上。
那晚自己喝多了,用手机外放TIKO的人声专辑,据崔耀说还大声跟唱……
不好的回忆暂且不提。
白色捷达在车流中穿行,抵达静姐租好的摄影棚。
他对着三套长短各异,中心思想都是暗黑诡异风格的衣服目瞪口呆。
“静姐……初舞台,就穿这些?”
静姐脸上有些不自然。《偶像之名》已经办到第五季,十五年来诸多选手在这个舞台上光芒四射、暴风吸粉。走暗黑风的选手不在少数,服装如此朴素的倒不多见。
满是聚光灯的大舞台,穿着全黑的服装站在上面演出……
没有装饰不说,纪迟暮这幅身体的身材一马平川,即使选择打歌裙配短上衣,看起来也像初中生。
“公司一直让你专心演出,整的你还是一身学生气。”静姐摇头,“我选的时候也没考虑到舞台的问题。”
即使是在摄影棚里,站在布景前的纪迟暮都快要被背景淹没。真到了录制现场,偌大的舞台,小黑人站在上面,恐怕直接会被节目组忽略。
“这样不行,其他电音厂牌虽然也没有多少服装经费,但派的人有夜场演出的气质。”静姐将纪迟暮推进换衣间,让她把衣服换回去。
星灿娱乐,徐静一手创办的电子音乐厂牌,特点是重创作、轻演出。凡是沾点桃色的场子一概不去,清吧也只出演九十分钟,不喝酒、不超时、不喊麦。
旗下艺人除了纪迟暮和百里慕,暂时没有别人,因为穷。
大把大把烧钱做专辑,公司还出钱让她俩学乐理和编曲。
不得不让纪迟暮去选秀,也是为了回转现金流。此前纪迟暮几次晕倒、演出终止,徐静赔了许多钱,实在有些困难。
她也知道纪迟暮不想被推到台前,可若是不去,其他参赛的电音制作人收获大众关注,她在DJ榜单中的排名必然下滑。
作为她的大学学妹,纪迟暮在徐静眼里是特别的。百里慕尚未在DJ中混出名堂,纪迟暮就是星灿娱乐的主捧。
然而主捧却找不出一身初舞台衣服。
徐静背靠破碎镜面造景,长长地叹气。
闫启山并不知晓个中名堂,他充其量算TIKO的新粉,连专辑都没听完。
他看到静姐叹气,隐约猜到公司不大。
毕竟公司老板静姐开的还是低配捷达,普普通通的家用车。
他是个粗线条的人,连换了身体这种离奇的事情,都没让他觉得慌张。
俗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嘛。
“静姐,要不我还是穿这身吧。平常演出就这么穿,多少也算个记忆点。”
说着,闫启山拿出手机,正播放着TIKO的成名曲。
《TIKO》,以她的艺名作为歌曲名,曲风迷幻而富有节奏感,前奏的冰块碰撞声与副歌的人声采样都是亮点。
然而这首歌没有歌词,单纯的电子音乐。
“还有,关于初舞台……我想选这首歌跳舞。”
静姐扶了扶眼镜。
“跳舞?”她怀疑纪迟暮还没醒酒,“暮暮,你从来没跳过舞,还有两天就是选手面试,你要怎么准备?”
“静姐,相信我,能不能带我去练习室?”
白色捷达再度启程。
红灯亮起,徐静心情复杂地回头。
纪迟暮戴着耳机,埋头看手机上的舞蹈视频。
罢了,徐静并不强求她出道,甚至担心封闭录制时,纪迟暮又会抑郁厌食。
她拿了家里的钱出来开娱乐公司,全是为了这个被数学专业折磨摧残的小学妹。
签罢合同她就后悔了。怕纪迟暮回绝徐静全程没让她开口,百里慕跟她说纪迟暮喝了一夜酒。她心头一惊,本打算直接带她去跟节目组解约。
钱可以再跟家里人要,反正徐静的爸爸是江北市知名的企业家,学妹难过可不好哄。
没想到纪迟暮神色自若,完全看不出沮丧,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方才换衣服出来时,脸上还带着奇异的微笑和扭捏。
笑的像从没穿过裙子。
绿灯亮起,徐静嘴角抽搐,踩下油门。
直到踏进星灿娱乐公司大门,闫启山还在疯狂记忆女团舞的套路。
固然再粗线条,也知道用别人的身体贸然跳breaking,一定会被发现异常。
何况纪迟暮的身体真是虚的可以。他怀疑此刻的身体连基础的舞步都跳不来。
脑中的舞蹈知识汗牛充栋,革命的本钱只有几枚硬币。
闫启山恍然理解辰星的解释,他穿到纪迟暮的身体里,只能确保跳舞不会卡错点。至于动作力度幅度到位,和完整跳完一首歌,只能二选一。
纪迟暮的体质也太差了!
他躺在地板上大喘气,疲惫地迎上徐静的目光。
惊异、感动与担忧。
他对纪迟暮的好奇又多了一分。
“静姐、还可以吧?”
“很惊人。”徐静喃喃,“你什么时候学的跳舞?”
“呃……我一直都还挺感兴趣?”
纪迟暮累得呼哧带喘,徐静见状,没有再问。尽管她跳的并不出彩,有明显的自由发挥痕迹,一看就是第一次跳这首歌。
优点是除却卡点舒服,表情管理也出人意料。
《TIKO》,名为TIKO的女孩。她的内心有野蛮生长的劲草,永远带着倔强的眼神。
闫启山也不清楚自己如何揣测出这份眼神。
或许是辰星口中的“新手期”优待吧,当他全身心起舞时,从音乐之流的彼端,他看到了纪迟暮的身影。
湿漉的双眼,乖巧的脸庞,瘦削的身体。
破碎的、倔强的眼神。
徐静同意了纪迟暮的初舞台选曲。
彼时真正的纪迟暮正在同蓝发男人吵架。
崔耀坚持送她去医院:“启山,我确定你是喝多了,是我不该带你去酒吧。听话,你看你连舞都不会跳了,过两天导师录制面试要怎么办?”
纪迟暮不明白这个突然出现的蓝发男人凭什么对自己指手画脚。
“我不去医院,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我为什么不管,我是你发小兼老板!”崔耀觉得昨天闫启山还干劲十足,今天却四肢无力地对着镜子乱扭。他坚信闫启山喝多了,还没从醉酒状态抽身。他一边跟对方周旋,一边掏出手机要叫救护车。
“你到底是我发小还是我老板!”
纪迟暮脑子嗡嗡响。这种被人逼迫的感觉令她十分不自在,像是回到大三那年,别的人已打算好自己的出路,自己却被天天约谈——谈不及格的课程,谈之后的安排,谈未来几十年的道路。
满是束缚、全无自由的道路。
她尝试跟那些人解释,自己想做音乐制作人、不打算从事数学相关专业、会努力把挂掉的课补完。
却被一次次告知此路不通。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会。”
她拉开房间门,示意愣在原地的崔耀离开。
蓝发男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闫启山?
再生气也不会大吼大叫的闫启山?
我的好兄弟一定是喝多了。
崔耀被关在门外,默默握拳,头顶的碎发随风舞动。
十一月二日,18:30。
江北市主干道车流如织。
百里慕惊悚地看着纪迟暮一身运动打扮,走到门边。
把披肩发扎成马尾,额上戴着发带。
这是百里慕头一次见她这么穿。
青春洋溢,像女初中生。
“你……要去跑步?”
“对啊,要不要一起?我看附近公园还挺适合夜跑的。”
“你……不吃晚饭?”
桌子上散落着薯片果冻,还有鸭脖。
百里慕感觉纪迟暮以嫌弃的眼神瞥了一眼食物。
“这是你的晚饭?”
“好家伙,之前我们都是这样吃的啊?”百里慕难以置信的举起鸭脖,“这盒还是你买的。”
她看见纪迟暮抽抽鼻子,很没形象地挠头。
“那你吃吧,我去跑几圈。”
关门,下楼。
背着百里慕茫然的目光,闫启山踏上前往江畔公园的道路。
当然,是用跑的。尽管纪迟暮的身体沉重的让人难以相信她只有九十斤。
一米六八的个子是怎么长的?
闫启山承受着久违的体力不支,内心推演着纪迟暮的一天。
从手机闹钟设置来看,她每天都是下午一点起床。
刷牙洗脸收拾自己,差不多下午两点去公司。
在导航上搜了星灿娱乐,离这里地铁一个半小时。
三点半上班、晚上十一点演出。没有演出应该是在公司编曲?
从消费记录来看,凌晨三点打车回家,大部分时间是静姐开车送。
每天都在吃高热量食品,也不运动,却还是很瘦。
闫启山猜测她在公司的时候不吃饭,饮食相当不规律。这也能解释之前为什么会演出途中晕倒。
哇,真是看起来就容易生病的作息……
他费力地抬腿,尽可能保持正确的跑步姿势,慢跑进入公园大门。
这是闫启山第一次来江畔公园,之前他的活动范围局限于北坪区,位于江北市北部。江畔公园则是在江北市南部,被江水一分为二,可以坐船去对岸。
汽笛声振响。他转过头去看,对着扑面而来的江风,一艘轮渡正缓缓开过。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掏出一看,赫然写着辰星来电。
接通电话,AI女声再度响起:“闫先生,由于你积极适应新身体的行为,你获得了一次释放自我的机会。”
“释放自我是什么意思?”
“可以完成当前身体暂时做不到的事,比如跳舞水平恢复到身体互换前。”
“真的?什么时候用都可以?”
初舞台终于不用愁了!闫启山小碎步快跑,内心如脚步般雀跃。
“是的,当你决定使用这一机会时,请低声念诵‘Release my heart’,我会将机会兑现,时长五分钟。”
“释放我心……听起来真像美少女变身。”偶尔看动画片的闫启山如是说。
“事实上你现在就是美少女……为了成为选秀之神,继续努力吧少年!”AI女声突然变成燃系动画男主角的声线,热血满满地加油道。
闫启山成功被这份鼓励感染:“哦哦——”
电话挂断。
迎面而来的夜跑老大爷对着少女频频侧目。
少女讪笑着低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加速。
为了43小时后的选手面试,跑!都可以跑!
“你说他真的在努力应付选手面试?”
纪迟暮坐在飘窗上,抱着双膝看车流滚滚。手里握着手机,正打给辰星。
“是的,闫先生跟公司商量后,将选手面试的内容改成《TIKO》独舞。目前闫先生正在为增强你的身体体质而努力,避免面试时缺氧晕倒。”
“还剩不到两天,能增强到哪里去。”纪迟暮恹恹地靠在窗户上,感受玻璃的凉意。
“为了奖励闫先生积极应对,我给了他一次释放自我的机会。使用后五分钟内,他的舞蹈水平会恢复到互换前的水平。”
“哇——那我呢?他还能改初舞台的形式,我总不能去表演打碟吧?他被邀请的名头是舞蹈导师,十多年的基本功,又不是靠什么机会就能做到的……”纪迟暮声音越来越低。
并非逃避。她头一次在如此活泼有力的身体里生活,下午对着镜子跳的正欢,却被突然闯入的蓝发男子打断,还评价自己是“喝多了乱扭”。
将自称发小兼老板的男人赶走后,她从手机里搜索“闫启山”,找到他之前翻跳的舞蹈视频。
尔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在乱扭。
“机会不会凭空赠予。或许你要想想办法,纪女士。”辰星轻声开导道,“闫先生的身体对舞蹈本身的律动十分熟悉,只是缺少舞蹈知识支撑而已。或许纪女士要试着去模仿他。”
纪迟暮皱眉,慢慢坐直身体。
“难道做我自己就是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