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饭三顿

16、大胖小子

　　深夜，云璟从沉睡中痛醒，身后一片火辣辣的感觉，两条腿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试着稍稍动了一动，伤处被牵动，剧痛从下身传来，浑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他紧咬牙关忍住了从喉咙发出的呻吟，额头上起了一层汗。

　　云璟向窗外望望，月亮很大，却显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房间中不知道哪个角落，促织欢快地叫着。他打了个哈欠，感到乏得很，眼皮子重得抬不起来，可是身后的疼痛却刺激得他无法入睡，长时间俯卧的姿势也让他的胳膊、上身又僵又冷，嗓子里面干得要冒出火来，肿胀的喉咙压迫着呼吸。

　　“困……疼……”云璟挣扎着试图唤起脑中的睡意，想着睡着了也许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可疼痛的啃噬虽然让他浑身如针刺般受，但是始终维持着他意志的一丝清明，让他无法睡去。周围是那样安静，自己虽然醒着，却不知道可以干些什么消遣。云璟痛苦地捱着时间，希望黑夜早些过去，希望身上可以舒服一些。

　　白天的几出，似乎是一场噩梦，但是云璟清清楚楚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自己的青龙山庄杀死了自己的伯父，多了一个哥哥，挨了打……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自己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发生了。

　　云璟深深叹了口气：别的还罢了，青龙山庄的人杀死了伯父，将来自己可怎么面对爹爹，怎么面对这个新来的哥哥。“父亲想必很伤心很痛苦吧……”云璟想起了父亲那疏离的眼神，想起了父亲晕倒的那一刻，想起了父亲和哥哥抱头痛哭的样子，想起了父亲打翻的药碗，想起了父亲说不想见到自己时那冷森森的表情，忍不住用拳头狠狠地捶了捶床板。

　　小路子就在外间上夜。听到声音惊醒，赶紧进来问：“少爷要吃茶？”

　　云璟轻轻“嗯”了一声，小路子把枕头垫他身下，扶他仰起身喝了一杯茶，又帮他侧过身来睡，舒缓一下僵硬的身体。

　　换了个姿势，云璟感到舒服一些了，不知不觉渐渐睡去。

　　第二天早上，云璟还在床上的时候，云家长老院就云瑾能否入籍的争论刚刚开始。

　　“云家子孙，一经除籍，无重大立功事由，其本人及后代不得入籍。这一条是明明白白写在祖宗家法中的，云湘二十年前因为不孝被族长除籍，其后二十年没有任何于家于国有益的作为，又已经身故，自然其子云瑾不能算云家的人，也没有理由收入云家。”有了白纸黑字的家规的支持，云家长老们的反对很有力量。

　　“大哥当年并无任何不孝之举，父亲是恼恨他私定终身，这才赶他离家。大哥怎样待父亲诸位长老当年也是看到过的，大哥在家的时候，谁不赞大哥纯孝。大哥当年被除籍，诸位也同样惋惜。”云浩依然在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青龙山庄一战，由于云橙反叛被杀，长老院的实力远不如前，再不能与云浩抗衡，于是云浩才敢于提出家规所不能容的要求。但是没有想到，长老院居然仍敢于反驳。

　　“向来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湘不顾父母之命，与人私奔，便为不孝，更何况二十年来无认错之举。”长老云峻一边说着，一边似有意似无意地上下打量云浩，眼神中充满了暧昧。

　　云浩听到这点，一下子脸就涨红了。自己的婚姻不也是私奔的结果？只不过父亲承受不了再次失去一个儿子的代价，月儿贤淑文静，又生了儿子云璟，便不再追究此事。没想到长老们还惦记着自己的妻子也非明媒正娶之事。

　　“纵使大哥不孝，他的儿子到底是云家的骨血，他的儿子没有错，这一切都是大人做下的，我不能让他流落异乡，无所依靠。”云浩见无法为哥哥争得回云家的机会，便退而求其次，为侄子争取。

　　“云湘已然不是云家的人，他的儿子，怎么还能算是云家的骨血？云湘当年私奔的时候，怎么没有想着他将来的儿子？”云峻针锋相对。

　　云浩很少被人如此顶撞，这件事，是能够为哥哥做出的最后一点事情，却如此艰难，而长老院只是固守着家规，不知变通，也不给自己这个族长一丝颜面。云浩的脸沉了下来，正待发作，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长老云峰开口了：“若要云湘的儿子入籍，也不是没有办法。”

　　云浩正在焦虑之中，听了此话，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向云峰深深一揖：“七叔请讲。”

　　云峰吸了口旱烟，缓缓吐出，在凳子腿上磕了磕烟锅，慢悠悠地说道：“云家人领养的儿子，都算是云家的子孙。”

　　一句话，令云浩茅塞顿开。若是云瑾算自己领养的孩子，自然是可以入云家的，只是不知道云瑾是不是愿意。

　　叫了云瑾过来，没有想到云瑾听到这个建议，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应了下来。几位长老再无异议，便是反对声音最大的云峻也找不到再反对的理由。于是当即召集云家子孙，开祠堂，云浩带着云瑾向云家祖宗牌位叩头，云瑾改口称云浩“爹爹”。

　　云璟由于伤重，开祠堂的时候并没有叫他。等到云璟一觉醒来，小路子笑眯眯地告诉他，以后在家里要叫他“二少爷”了，因为“大少爷”另外有人做了。云璟皱眉：“伯父的儿子尚且躲不开，现在成了自己的哥哥，日后更是不知道如何相处了。”

　　云浩新添了一个儿子，感觉良好。原以为大哥日久不在家，孩子总会沾染上江湖气。几日来冷眼观察云瑾，竟是个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虽然和自己还不算熟悉，但是礼节上一丝不苟，每日晨昏定省，同云家规矩丝毫不差。云浩不由得小鄙视了一下云璟：虽然从小在云家长大，可是规矩礼仪是能省则省，从来不把自己这个爹放在眼里，倒是如今找到了一些曾经云橙当爹的感觉。

　　再试试云瑾的武艺，云浩更添惊喜。云瑾的武艺丝毫不亚于自己二十岁时候的水平，并且是正宗的云家剑法，内功也是云家子孙们独有的套路，相比之下，云璟继承的风子阳那种融合了各家剑法的武功，以及霸气却不规矩的内力，显得那么另类。云浩拍了拍云瑾的肩膀：“看来大哥对你没少费心思啊，就凭这功夫，说你不是云家人，没人信。”

　　云瑾仍然是一副谦恭的样子，没有任何得意之色：“爹爹过奖了，儿子的武艺比起弟弟，差得太远了。”

　　“他……他跟你不一样。”

　　云浩说着，又想起了云璟那中断了的教学，叫人：“阿宝，去把璟儿叫来。”

　　云璟由小路子搀扶着，苦着脸颤颤悠悠蹭到跨院，看着云浩心情很好，便近前笑道：“爹爹，恭喜爹爹，喜得贵子。爹爹什么时候发红鸡蛋？”

　　云浩撇撇嘴：“就会贫嘴。看你哥哥多懂事，以后凡事多向你哥哥学学，不要成天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云璟看看云瑾，想起了曾经的云铮——在云浩面前，也是一样的整齐利落，朴素中透着精干。只不过，云铮多了一份张扬，而云瑾却多了一份稳重。

　　云浩对云璟说：“我和你哥哥在这里演示云家的几套剑法，你用心在一旁学着，回头考你，若是答不上来，你仔细着。”云浩的脸一沉，周围的气压便低了几分。

　　云璟浑身一抖，背后渗起了一层汗，赶紧甩开小路子的搀扶，直一直身，走到旁边看着。

　　云浩对云璟的表现颇为满意：“儿子还是应该时常敲打着，才会长进。昨日打过一顿，今天便老实得多了。”

　　只是一个下午，云浩和云瑾练过几趟剑，云璟在一旁看着，便学得差不多了，自忖伤好后，便可以将这几套剑法练起，蒙过不知底细的人没有问题。

　　云浩接过阿宝递来的帕子擦擦汗，对两个人说：“屠龙大会，我本来想年轻一代乏人，所以只打算带着璟儿。如今看来，瑾儿的功夫也不差，瑾儿也跟着去吧，也长长见识。”

　　云璟心里一下子宽了很多。云家有人出战，那自己这个“风轻尘”，也不必想什么理由回绝山庄里那一帮极力鼓动自己参加大会的庄众了，只消带上面具作为风轻尘大大方方上阵就好，纵使将屠龙令让给云家，自己也能给庄众一个交代，忙说：“这样好，爹爹，让哥哥去吧，儿子正怕自己无能，给云家丢脸呢。”

　　云浩一听就明白云璟心里在想什么。凡习武之人，莫不想使武功精进一步。屠龙大会是个绝好的机会，有机会看到各大帮派的绝世功夫。云璟却说不想去，根本不是怕给云家丢脸，显然是不想作为“云璟”去了。

　　云浩有些生气：“云家待你有什么不好？哪里不如那老疯子？在这种关键时候，你甘心更名改姓作‘风轻尘’，代表那青龙山庄出战。云瑾一个刚刚进入云家门的人，都能为云家出力，你在云家呆了十几年，难道就没有感情？”

　　这些话也不能当着云瑾的面讲出来，云浩更觉得郁气无法抒发，盯了云璟一会儿，说道：“你必须去，不要忘了，你是云家人。”

作者有话说

　　无视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