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花》时崆

1、云二狗

　　“征兵啦，征兵啦！北国战起，征兵啦！”街上的孩童嬉闹着四处奔跑，喊叫声穿过街道。
　　屋内云悲秋收拾了几件行李便关门离去。
　　此去上京，不知何时归返。男儿当报国，可云悲秋不仅想着报国，还念着心里的那个小凤儿。
　　那是他八岁遇到的小公子。
　　大致是随着家人来游玩的，看着实在面生。
　　曾听凤小小的一只，看着稍大他一点的云二狗，伸手道“那玉是我的。”
　　云悲秋八岁还不叫云悲秋，他娘为了孩子好活，取了个贱名唤“二狗”。二狗两只眉头一竖，抱着胸冲曾听凤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这上面有你名字呢？”
　　曾听凤面色不改，道“有的，上面刻了听凤二字，取自《流莺》曾苦伤春不忍听，凤城何处有花枝。”
　　云二狗看不懂字，问了旁边记账的先生才讪讪地把玉佩还给曾听凤。
　　“你叫什么。”
　　“我？云二狗！”云二狗还有点自豪，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豪。
　　曾听凤说“真是瞎了你那好听的姓。”
　　云二狗“我娘说这名字好活。”
　　曾听凤不想听云二狗的乡野闲事，放好玉佩扭头就走。
　　“小凤儿，看你面生，新来的？”云二狗不知轻重，听得曾听凤肩膀都抖了一抖。低低道了句“不知规矩。”便直直走去。
　　云二狗对这小孩子起了心思，悄悄跟过去记下了曾听凤的住址。

　　“殿下，门外有个小孩儿，说是找您。”
　　曾听凤出门就看见叼着狗尾巴草开心向他招手的云二狗“小凤儿，这儿！”
　　旁边护卫唰地拔出刀，吓了云二狗一跳，狗尾巴草都掉了。曾听凤道了声“退下。”那护卫才齐齐退开。
　　云二狗低低地冲曾听凤说“你家护卫好凶哦。”眼神却不住往护卫身上看。
　　曾听凤道“你找我何事？”
　　云二狗嬉笑着来拉曾听凤“一会儿姑娘们在河里放花灯，找你去看灯。”
　　曾听凤侧头道“你们远远跟着即可。”两名护卫抱拳称是。
　　“小凤儿，你家在哪儿？”
　　“上京。”
　　“上京有好多达官贵人，你家也是来游玩的吧？”
　　“避祸。”
　　云二狗听不懂什么叫避货，货物有什么好躲避的“听说上京的小孩儿都读书，你也读？”
　　“略懂一些。”
　　“那些达官贵人都取字，你帮我取一个吧，等我长大了就用你取的字。”
　　曾听凤看着倒着走的云二狗，缓缓道“云中君不见，竟夕自悲秋。云悲秋。”
　　云二狗听不懂，但觉得好厉害啊，听起来大气恢弘，很符合他的将军梦！

　　河水平静，灯影绰绰，曾听凤坐在船头，看云二狗伸手探水，引起一道道波纹，打碎了一圈圈的光影，也打碎了二人美好的倒影。
　　“小凤儿，你以后做什么？”
　　“皇帝。”
　　云二狗挑眉，以为曾听凤瞎开玩笑，也笑着道“那我做你的将军，镇守边疆！”
　　曾听凤道“你更适合做侠士，游荡江湖，情义在心。”
　　“哈！”云二狗一笑，转了个话题道“我今天听了个有趣的故事。”
　　“讲一个小姐说，谁若能在我家堂前向我诚心表达心意一百天，我就嫁与谁。一位公子心念小姐，换着花样去了九十九天，风雨无阻，大家都认为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啦，可偏生第一百天没去。”
　　曾听凤仔细听云二狗往下讲。
　　云二狗有些不解道“旁人问公子，公子言，我去九十九天，是为表达心意，最后一天，则是因为尊严。尊严比得上情谊？要是我，真要喜欢谁，我会爱他一千遍，三千遍，一万遍，直到这辈子结束。你说是不是？”
　　曾听凤还是那副端庄严肃的模样，声音不起波澜“我会爱他九百九十九遍。”
　　云二狗疑惑“为了尊严？”
　　曾听凤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只道“我带你去北方看雪，去吗？”
　　“南方不好吗？我抓鱼可厉害啦。有机会带你一起南下抓鱼，抓最大的鱼。”
　　曾听凤眼眸微垂着看河里的灯“也好，江湖市井，流浪四方。”
　　云二狗不知从哪儿掏出两个红绳，拉过来曾听凤白皙的手给他戴上一个“那就说定了，你带我去北方看雪，我带你去南方抓鱼！”
　　红绳上有颗红豆，云二狗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许诺用的。曾听凤眼眸闪动，最终却也没阻止云二狗。

　　云悲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傻笑，也不知那小公子怎么样了，少时不懂事，这红豆，他有没有还留着。那萤火，他是否还记着。

　　那是个风微恙，星满天的夏夜。曾听凤在院子里习剑，忽闻墙上有动静，剑尖一转，直指墙头，云二狗直缩脖子，却紧抱着墙头没松手“为何不走正门？”
　　云二狗翻坐在墙上，咧嘴一笑道“你家护卫不在，没人帮忙通报，敲了半晌都没人来。”
　　“我是来找你去看‘星星’的。”
　　曾听凤没说话，只是收了剑转过假山，不见了人影。
　　云二狗托着下巴等他放了剑出来，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等到人，心底嘀咕这到底是来不来呢，就听背后曾听凤道“下来。”
　　云二狗心里一喜，想来个帅气潇洒的落地，却被墙砖勾了一下，二狗心道“完蛋完蛋，要摔个狗啃泥。”却没曾想被矮他一点点的曾听凤稳稳接住。
　　曾听凤难得地开了个玩笑道“就你这样，还做将军呢？”
　　云二狗也不尴尬，嘿嘿傻笑着掏出一个小糖人儿给曾听凤。
　　曾听凤垂着眸子吃糖人，长长的睫毛铺展在二狗眼前。
　　这两年间曾听凤就和小大人一样，只有给他小吃的时候，才会露出近人乖巧的模样。
　　云二狗拉着曾听凤的手往后山跑，乡野寂静，斑驳的月光影影绰绰洒在小路上，能听到虫鸣鱼跃。曾听凤从不表达自己心底的情绪，但云二狗知道他是心悦的。
　　“小凤儿，你能教我练剑吗？”二狗和听凤坐在一块石头上，山顶萤火舞动，与满天的星辰，山下的灯光融为一体。
　　曾听凤偏了偏头，云二狗回头，树林里微风吹过，什么都没有。
　　曾听凤拉着云二狗猫着腰往一边走。
　　山顶野草快有人高，两人钻在里面走了好久，曾听凤仔细听了听周围动静，才出声道“悲秋，剑法我只能教你一遍，你学不会便罢，若是学会，切记不可外传，不可显露，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十岁的云悲秋懵懂点头，仔细看萤火微光里舞动树枝的人影，一点一滴牢记心间。
　　“明日我便要回上京。”曾听凤猫着腰又带云二狗回去“等你满十六，就来上京找我，我带你看雪。”

　　“上京到了。进了城别乱看，别惹是生非，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遇见人别乱讲话，乱搭话，这儿可和你们家不一样，随便一个小孩儿身份都比你们高，知道了吗！”
　　“知道了！”
　　云悲秋没听到那官兵说了些什么，目光越过长长的队伍看到了城楼。长长的一道墙，最先头的队伍已经到了近跟前。
　　一匹骏马飞奔而来，官兵忙前去相迎，半晌又折身回来喊话道“三皇子殿下 体恤大家，在城门口迎接各位将士，大家走整齐了，眼神放前面别乱瞟！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小命难保！”
　　云悲秋挑眉，心道小凤儿不是说上京繁华，落雪很美吗？怎么听起来倒像是狼巢虎穴，猛兽窝寝呢？
　　远远看着那么小的城楼，没想到走近却那么高大宏伟。上面站着被众人拥护的一人，仿佛看一群搬家的蚂蚁一般看着行军队伍。
　　城门外免不了荒凉，城门内却是另一幅景象，宽宽的街道旁全是看热闹的人，一些胆大的女子扭着身子冲队伍里喊话，惹得汉子们脸红气燥。云悲秋心道，一样有街，一样有卖东西的小贩，一样有穿粗布衣裳的人，这上京和他那灵山小镇有什么区别？唔，还少了条河，那条坐船看花灯的河。
　　云悲秋透过那群陌生的脸，一眼看到偏边小巷里一个人影，他没看这边，有几个人正悄悄向他接近。
　　那人也发现了他们，转身与几人打斗起来。
　　街上乱哄哄的，都没注意到巷子里打架的他们。
　　云悲秋随着队伍快要错过去时，正看到那人背后也杀出一批人来！
　　光天化日，怎有这种事发生！
　　云悲秋在一众人眼皮底下嗖的就窜了过去。
　　曾听凤打着打着便看到一个小兵跑过来直直冲着他背后的人去了，伸手时正瞥到小兵手腕的那根红绳。
　　对方蒙了面，看不出来是哪方人士，只是见有人来，便相视一眼快速退走。
　　背后将领追进来喊道“你不想活了？进城前我怎么说的！你叫什么名字！”
　　云悲秋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虽然低着头声音却没太恭敬“云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