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岁》千鸟寄红笺

20、一岁一礼，多多欢喜

　　宫女排成一队，端着菜肴，稳步进去殿内，依次摆上了桌，景明殿是热闹的，有吟诗作对，也有细语闲聊。
　　主位是空的，从前也是，容璇不爱坐在上面，常是上了看台，在那坐着发呆，热闹一片，也是热闹一片，中间有宫廷乐师鼓瑟吹笙。
　　容璇从容谌姜遇那边回来，走在宫道上，公主生辰就是家宴，宴请朝中重臣也是常事，容璇留在哪边都可以，照着她的习惯也留不住。
　　这次不太一样，以容璇为主的这边，姜遇他们不会过来了。
　　众说纷纭也无用，容璇懒得想其中的变故，提着裙摆，微微放松了脊背，悠悠走着，身边无人跟着。
　　皓月当空，如白玉无瑕，明明根本喝不到酒，容璇倒是有些脸颊发烫，她选了一处停下，趴到廊下的扶手上，想吹一吹风，星光明耀，容璇侧着头看了一会儿。
　　景明殿的柱子雕花，扶手上也有纹路，涂的朱漆，比宫女们嘴唇上的颜色还要好看，容璇有些撑不住眼皮，慢眨着眼睛。
　　“在看什么？”
　　声音一出，容璇突然就有了精神，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或许是发觉自己有些翘首以盼了，容璇看过之后便转身看着廊外了。
　　季秋则略微慵懒地靠在雕花柱子上，微微偏头看着容璇的动作，“虚岁进一岁，人也沉稳了？”声音好听但语气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
　　他的漫不经心不尽是吊儿郎当，而是，他的言语是随意而出，他自己可以不看对方，似乎只是他觉得要说一句话，有头有尾，可以不要回答，语调轻缓带着调侃。
　　容璇抱着扶手，连带着下巴也撑在上面，“怎么样？”她原是不想开口的，但是这事对容璇更紧要。
　　“臣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给公主贺岁，第一要紧事居然是这个。”季秋走到容璇身旁，手肘撑着扶手，还特地弯了脊背。
　　是贺岁，还是想悠悠绕一圈，两个人心里都明镜似的。
　　容璇悄悄看了一眼季秋弯下腰的样子，身上的薄墨色圆领袍，显露出他的清瘦，也衬托出身体所有的恰到好处。
　　见此，心里自然是觉得季秋可做红颜祸水，愈想敬而远之。
　　见容璇不同自己闲聊，季秋难得有些受挫，微微低过头才道，“这里不方便说，我方才看见南国殿下出来之后，环顾周围，似乎在找公主。”
　　“嗯。”容璇声音压着，十分朦胧，季秋没听清，弯腰凑近，“怎么了？”
　　话末，容璇刚张开了嘴，就被季秋捂着嘴，推进了他们身旁只是空来装饰回廊的隔间，而后就是宫女们轻声细语的调笑。
　　大概就是长廊的每段都有的四方形凹间，少数摆了半人高的花瓶，这处并没有，也不像能藏住人的地方。
　　宫女一个夸着哪家大人的公子好看，一个夸着哪家小姐气韵不凡，一人一句，叠叠不断。
　　正是有了这些宫女，才会有难以断绝的绯议，次之的就是内监，都不是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把金银细软当做了再生父母，背地里能帮着干净坏事。
　　季秋把容璇护在里面，捂着容璇的嘴，止住了她方才就要说的话。地方不大，还是被堵在里面，让容璇很不自在，不觉间憋红了脖颈。
　　即便躲避的很快，还是有眼尖的宫女路过无意看见，却默不出声，偷偷记在了心里，她看不到容璇的模样，烛火昏暗没照亮容璇更细致的地方，重影和漏出的裙角却是一眼可见，只知道这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大家闺秀。
　　季秋则模糊不得，他严严实实挡住了容璇的身体和容貌，自己还是暴露在了烛光中，季秋的身量和骨相早就在宫道上偶尔见见中留下了记忆，他本就是人中翘楚，如何难记。
　　这样的躲避，赌成功的话，全身而退，不然，则只能保全一个人，容璇捏紧了季秋胸口的衣料，两人并不紧贴，还是留了空隙，容璇抬头去看季秋的情绪。
　　后者应当没想过这种时候，容璇会抬头看他，目光清澈，可盛星河，季秋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他把手掌上移覆住了容璇的双眼，遮盖了他见过的最干净的眼眸。
　　黑暗，比莫名来的快，容璇愣愣地眨了眨眼，睫毛刮着季秋的掌心，他却专心侧耳听着脚步声。
　　直到只剩下蝉鸣，季秋才慢慢抽回手往后倒退了两步，不至于烛光突然刺眼。“唐突了。”
　　容璇抓了抓脸，说不出什么不对，僵硬地同季秋擦肩而过，走了出来，“哥哥在哪边？”
　　季秋指着方向，“应该还在那处，”不等容璇应声离开，又连着再道，“公主放心，此事不会牵连公主半分。”
　　反应都是情理之中的，谈不得对与错，季秋能替容璇想过，便是一种温柔，容璇的手藏于袖中，暗暗摩挲。
　　“小事一件。”她知道自己声音有些逞强的意味，但还是开口想让季秋安心，再做回答也是无用，便捏着裙子提步离开。
　　“公主。”季秋叫住了容璇，后者停住了，但是没有回头去看，不过片刻，“生辰快乐。”
　　并不是精挑细琢的词句，短短几个字，有着无法讲述的惊艳。
　　容璇抬头，如常离去。
　　如季秋所言，谢锦确实是在景明殿在安静地站着，见到容璇过来，便靠近。“璇儿。”
　　复杂的事不能绕上心头，容璇抖了抖心思，笑着应答。
　　“璇儿很开心。”
　　“很明显吗？”容璇摸了摸脸颊，垂着眼睑。
　　“开心便好。”谢锦不去仔细地问过，他是知道容璇这个年纪，该随心自然。
　　两人结伴回了景明殿内，容泽专心守着残局解了良久，阿笙伺候一旁，见两人回来，容泽才追问如何破局。
　　“世子哥哥无所不能。”容璇笑着提了一句，容泽难得不受，“璇儿说的不对，怀瑜你笑什么，那是我的玩笑话。”
　　谢锦虽然笑了，但也专心帮着破局，帮人破自己的局，还是头一回，容璇戏话过后，也安静地在旁看着。
　　底下如同闹市，全无静音安坐的，容璇看过后便不想再看，李琰瞧见，还特地举了杯盏，引容璇看见。
　　旁人或许规矩地喝茶，但他肯定不会，姿态未免轻浮，容璇不想理会，移了半寸看向了李琰身边的那位姑娘。
　　身量清瘦，并不是媚眼含羞明眸皓齿的绝色，只是平常地好看，在那一群人中，安静地饮茶，十分突兀。
　　“那是秦家姑娘。”容泽抽空看了一眼容璇，顺着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随口提了一句又专心落下棋子。
　　容泽是个感情分明的人，见过一两面，确实不愿来往，也就不关心了，还有就是对江岸那样野心勃勃且不讨喜的十分厌恶。
　　凭着季秋撞见容泽去了江家这事，容璇不做猜忌。
　　容璇看过秦家姑娘，转目去看别处，女儿家都聚在一处，讲讲书画，讲讲丹蔻衣裳，容璇看着她们红润细嫩的指尖。
　　烛光照着有些晃眼睛，容璇扯出丝帕挡在眼前，光才柔和下来，她有些意外，这样看到的人，所有人稍微掩盖的棱角都变得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