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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54章 孤雁向北飞(2) ...

  •   “老爷。”
      夏缭轻若无声地走进了供奉沈瑛和商妩灵位的小祠堂,听陈录说,沈崎几乎日日来这处小祠堂,然而,他却根本没走进过曲氏的灵堂,沈弦和沈旻也没有,曲氏的停灵期满了之后,陈录只得依照吩咐将曲氏匆匆下葬了。陈录告诉她时,话里充满了叹息,似乎为曲氏不值。可他似乎忘了,当年是曲氏将她赶出府的,她怎么会可怜曲氏?
      “夏姑姑。”沈崎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终于还是唤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她是曾经跟在他母亲身边最久的人了。
      夏缭立刻轻轻一揖,退后半步,微低着头道:“夏缭不敢。承蒙老爷接我回府,让我有幸来看看太妃曾经待过的地方,我已经很满足了。只可惜……”后面的话,夏缭没说出口。可他们都心知,他们现在都去不了南王府,那也是太妃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夏缭无声地叹了叹,又躬身往后退了退。
      这时,沈崎的声音才又传进了夏缭耳中,“内宅曾经是曲氏在打理,曲氏如今死了,这一切,得烦劳您了。”
      声音如同无波古井里的水,带着一股仿佛从地底渗出的沉凉,听起来就让人觉得相当不舒服。沈崎,似乎既不像沈熠,也不像商太妃。刚才那一瞬间,他到底在想什么呢?还是依然只是在凉薄地算计?
      “是,有一件事,需向您禀告。”夏缭十分明白她回来的作用。她回来可以向沈弦报复,但不能瞒住沈崎。因此,立即接着道:“刚才,沈弦小姐私自去了怡宁院,我恰好路过,于是让人将小姐送回了锦瑟院。”
      “他们说了什么?”
      “夏缭不知。但是,沈弦小姐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我依例惩罚,她估计是想起了逝去的夫人,骂了我几句,另外,小姐似乎认为我回来就是为了向她报复,说了一些胡言乱语。我瞧着,小姐最近的情绪似乎有点容易激动。”夏缭几乎句句话到即止,却又几乎句句别有深意。说完后,她便不再开口了,只静静等着沈崎吩咐。
      “是吗?她最近的确荒唐了些。凡事既有旧例,您不必忧虑。”
      “可依旧,暂时不让小姐出府?”夏缭并没有提起怡宁院。
      “若她想出去,就告诉她,让她去为曲氏守陵。”
      “是。夏缭明白了。”
      夏缭如来时一般,悄若无声地退出了小祠堂。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提起曲氏赶她出府时,沈崎的不闻不问。
      然而,退出小祠堂后,夏缭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依旧站在沈瑛和商妩灵位前的那个背影,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冷笑,试问,一个连曲氏灵堂都没进过的女儿,又怎么可能想去为曲氏守陵?这沈府里,几乎处处都是凉薄无情的人。
      夏缭很快派人将沈崎的话转告给了沈弦,听闻沈弦一阵大吵大闹,锦瑟院着实不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傍晚,夏缭巡视着至锦瑟院外时,依旧能听到沈弦断断续续毫无缘由的嘶吼。
      “……浓翠……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我不要再被夏缭折磨……”
      “她凭什么……她竟然让人打我……她还亲自打我……”
      “爹爹……最可怕……最可怕……沈旻也是……所有人都是……浓翠,我们逃吧……我不要再留在这里……不要!”
      “……浓翠……你哆哆嗦嗦不说一个字干什么……你过来……我不打你……也不掐你……浓翠,你给我过来!”
      ……
      看来,沈弦的确是太容易激动了。而且,她也实在太不聪明了些,何必去探寻沈瑛死亡的真相?何苦承受自己无法承受的,害了自己。
      不同于怡宁院的那位,现在似乎倒学聪明了,暂时在蛰伏,变得安静了。那就缓一缓。
      接下来,她该去哪里看一看呢?
      或许,棠棣院?
      夏缭想,她不急。那位唐氏只是外人。
      毕竟,她回来沈府,总要让她的这双眼睛替商太妃慢慢看一看,她的后人到底在这沈府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夏缭眼里闪过一抹讥讽似的冷光,接着,她步履悠悠地朝曲氏院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姐,你听,有敲门声。”
      “会是谁?”
      只说了三个字,范岫脸上就似乎多了几分惶恐不安,她无助地看向披雪。
      披雪示意范岫暂时不要出声,接着,她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披雪拿着一个食盒重新走进了房间,脸上带着几分庆幸,“小姐,是送晚饭的。说是夏嬷嬷的吩咐,以后都这个时间送过来。”
      “夏……嬷嬷?”范岫迟疑出声。
      披雪放下食盒,眼中露出几分忧虑,“小姐,就是沈弦提到过的……”
      “是夏……缭?”范岫还记得这个名字。
      披雪点头,“听说是曾经那位商太妃身边的人,被夫人赶走了,夫人死了,老爷就将她接回来了。”
      “那我们……”范岫立刻有点急了,“我们该怎么办?她会针对我们吗?还有,会不会被她察觉?”
      现在范岫最担心的事似乎就是有人发现她和披雪要逃了,而在范岫还没忘却的记忆中,她从小时候起,就最怕深宅大院里那些“年长望重”的老嬷嬷了。
      披雪不敢断定,因此没有回答。
      范岫仿佛想起了什么,心中又渐渐升起了一股无法摆脱的绝望。
      “小姐……”披雪难得思绪有点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范岫,披雪自然也听说过那些老嬷嬷们的手段,特别是对于她们丫环来说,那几乎是恐怖的存在。对于这个夏嬷嬷,她也有本能的畏惧。
      “披雪,我们现在就逃吧!不管生还是死,只要逃出沈府……”再之后呢?范岫没说,她也无法说出来。
      “小姐,我们现在还得等。”披雪察觉到范岫话中的绝望,立刻稳了稳心神,低声道:“而且,不能让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另外,还有纪三小姐。我们不能让人察觉我们有联系。”
      “等就可以了吗?披雪,是真的吗?”
      “是。”
      披雪认真地点了点头。
      主仆俩终于再次镇定了下来。

      自从梧桐里大火事件之后,清都似乎慢慢恢复了宁静。
      纪流光每日依旧会去医馆,看望那些因那场大火受伤的病人。但她再没有出过意外。
      回到南王府,她除了陪爹爹和二姐姐外,偶尔同沈珝见面,依旧钻研医书,记下每日的行医记录,还有就是每日都听谢綝说“无趣”的沈府事。但是,纪流光却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范岫的消息了。范岫在沈府似乎非常不受关注,所以,事情也牵扯不到她身上,然而,她还是被困在沈府。
      因为范岫,纪流光最近时常会回想起,三年前,她和范岫在“流光会”的初识,还有她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三年前的范岫,可真是娇娇贵女。如今,她觉得她有时能感受到范岫的绝望。
      但是,爹爹和沈珝似乎都有另外的目的。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救出范岫的事,似乎急不得。
      每每想到此,纪流光总会变得忧虑。范岫似乎将所有希望都寄托给了她,她绝对不能让范岫失望。
      然而,那个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浮现呢?
      纪流光不会想到,当她为如何救出范岫忧虑万分的时候,沈府内,有一个人比她似乎更等不了了。

      “二哥,你能帮帮我吗?”这是沈弦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要我怎么帮你?”男声话里带着明显的嘲笑,但是,沈弦却似乎根本没听到。与沈弦说话的人显然是沈旻。
      此时,他们都在怡宁院内。沈弦趁着夜色,又一次私自来了怡宁院。
      “帮我离开这里!二哥,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快疯了!”
      “离开?离开之后呢,你要去哪里?去找徐昴吗?”
      徐昴,似乎已经是离她好远的名字了。明明不久前,她在那家首饰店里见过他。可她为什么感觉已经过了好久了呢?
      “你不想回答?”沈旻似乎依旧没什么耐心,话里的讽意依旧。
      “不……”沈弦慌忙回神,“二哥,只要离开这里,无论哪儿,我都愿意去。”
      “那你为何不去守墓?”
      “二哥,你……怎么知道?”沈弦似有点不可置信。
      沈旻语音一转,话里讽意顿时变成了冷意,“我的妹妹,你真以为我出不去,就什么不知道了吗?”
      “不,怎么会?”如果是这样,她又怎么可能会来找他?对,二哥,毕竟掌家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连一个府门都出不去?二哥不是她。
      “如果我帮你,你会怎么回报我?”沈旻满不在意地笑了笑,目光中透出几分可怜。又一个被沈府逼疯的女人,他的妹妹,竟然真的以为他会帮她?
      “你……想要什么回报?”沈弦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声音迟疑了许多。
      沈旻眼中似乎多了几分兴致,“哦,你真的要同我交易?”
      “只要你能帮我离开沈府。”
      这一次,不成功,她真的会彻底疯掉。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逃。
      沈旻邪魅一笑,极为蛊惑,“那么,成交。”
      但愿,你以后不会后悔。沈旻并不介意,让沈弦更加认清她的周围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沈弦与沈旻达成了协议,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然而,她却不知,早有人偷偷禀告了夏缭。夏缭听到消息,心中又一阵冷笑,却并未多说什么。
      而另一边,沈弦几乎一刻也无法再多等了。
      翌日午后,沈弦闯进棠棣院,想带走范岫,披雪自然不肯,三人争执不下。
      不料,夏缭突然出现在棠棣院。沈弦愤恨地看了夏缭一眼,只得只身离开。
      沈弦本想拉范岫作她的替罪羊,这下,她更加不想再继续待在沈府了。是夜,她再一次冒险去了怡宁院。
      第二天,沈府内蔓延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接着,一天倏忽而过。
      当夜,刚及人定,夏缭得到消息,沈弦和沈旻“成功”逃离了沈府。夏缭觉得,果然作死的人会更加疯狂。她含着一抹冷笑,立即派人将消息告诉了陈录,接着,两人一起诚惶诚恐地再次去了小祠堂。
      沈崎很多时候都在小祠堂,独自闭眼念珠,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沈府内,也从来没有人敢揣测。
      夏缭和陈录站在沈崎身后,夏缭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初,说话的风格也坚定不移,好似说得很少,偏偏每句话似乎都别有深意,淡淡几句,便将她因没及时察觉沈弦会再次私自去怡宁院,以致于出了如此严重的过错,让两人“逃离”了沈府的事“合盘”说出,她有未察之责,也有管事不力之错,话意委婉,又不卑不亢,实在深谙内宅处事之微妙。同上一次一样,话一说完,她便不再开口了,只静等沈崎吩咐。
      “这么说,他们俩已经离开了沈府?”
      夏缭暗暗看了陈录一眼,陈录立刻皱眉答道:“是。”
      若论错,当然也少不了他一份。可他怎么可能知道两位少爷小姐都起了那样的心思?夏缭推得干净,她不察,她怎么可能不察?内宅的事能瞒得过她的眼睛,为什么上一次她知道小姐去了怡宁院,这一次却没有及时察觉?内宅伎俩罢了,看来夏缭还记恨着夫人赶她出府的事,这是在挟私报复。想到此,陈录蓦地闪过了一抹精光,这件事,夏缭别想将错都推给他。如若不然,这内宅,她以后也别想管得那么轻松了。
      夏缭似乎已经从陈录的目光中洞悉了什么,两人眼神不过“拉锯”了片刻,夏缭忽然悠悠笑了,随即却又低头敛声问:“老爷,可要立刻派人去追?”
      夏缭,又抢了他的话。陈录心中生怒,正准备上前向沈崎建议,一抬头,却见沈崎已经转身,正沉沉盯着他,陈录立刻低下了头,沈崎的质问让陈录再也无暇顾及夏缭,“陈录,府内各门守卫如何?值班守卫换岗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如要出府,必须经由哪个门出府?需要什么印信?又需要经过什么样的查验,才能放人出府?如若你不清楚,那你恐怕不适合再待在沈府了。走吧,这里不适合你。”
      “老爷,陈录愿意派人找回少爷和小姐!”陈录额头冷汗直流,沈崎怎么可能放他走?他没用了,只有一个下场。沈崎总是这样,从他的话里,你只能感觉到压抑,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在没有人窥见的心中。知道这些,他怎么可能活?
      “是吗?你确定,你能找回他们?你别忘了,沈旻曾经做过很多疯狂的事,包括杀人。”
      听到“杀人”两个字,陈录心中一个激灵,立刻跪下,急道:“老爷,陈录……愿意,不找回少爷小姐,便不再回府。”
      “好。记住你的话。”
      陈录绝望应道:“是,老爷。”
      “随我来吧。”
      伴随着一阵念珠落地的声音,沈崎终于走出了小祠堂。
      这两个孽子,他要亲自去追回来!
      沈崎和陈录离开后,夏缭一直静默地看着散落一地的念珠。这一次,沈崎是真的生气了吧?可是,刚才,她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沈崎质问陈录,逼陈录“自愿”请死,从那张无波无澜的脸上,她竟然没有看出沈崎丝毫的怒气,直到沈崎最后毁了这串念珠,决定亲自去追沈旻和沈弦,他的愤怒才被她看到。她想,这一次,至少沈旻应该是满意的,沈崎竟然决定离开小祠堂,亲自去追他了。这一次,你终于超越了沈瑛。至于沈弦,沈崎可能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就如不久前,沈崎明明知道曲氏可能不想活了,他就没有阻止曲氏继续活下去。沈崎没有耐心了,那么,沈弦,你可要自求多福了,千万不要重蹈曲氏的命运。

      “三妹妹,时机到了。”
      喜不自抑的一句话,让正在掏药的纪流光惊喜地回过了头。
      纪流光看着正走向她的沈珝和徐昴,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忙问:“就在今夜?”
      沈珝看着纪流光格外溢彩明亮的眼睛,肯定道:“不错,就在今夜。”
      沈崎亲自去追逃出沈府的沈旻和沈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府之外的时候,就是他们救出范岫的机会了。此外,也是找出沈崎和谢家案有牵连证据的唯一机会。
      “三妹妹,你就在南王府静候佳音吧。其他的,交给我和嘉郎。毕竟,这里是清都,他是南王。”
      “好,我相信你们。”
      纪流光看着眼前并肩而立沉静笃定的沈珝和徐昴,心中无比确信。
      范岫重获新生的时机到了。

      “小姐,府内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院外不停来往走动的火光,披雪迅速熄灭了屋内的灯,暗地里紧紧握住了范岫的手。
      “什么事……怎么又出事了……披雪,我怕……”范岫几乎还是时时都处于一种紧张焦虑的状态中,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不自觉地莫名恐慌。
      “不怕,小姐。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咱们这里。我们再等等,再看看……”
      “好,我们不说话,就看着……”
      黑暗中,两个人紧握着彼此的手,默默地给对方以支撑,也默默着看着院外的火光不停地来了又去……
      不知过了多久。
      范岫感觉披雪突然放开了她的手,范岫立即一阵惊慌,正当她准备唤披雪时,神识似乎猛然清醒了,她看着窗外,带着几分欣喜道:“披雪,安静了,外面安静了,火光没有了……”
      “是的,小姐,已经安静了有一会儿,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发生的事,肯定也与我们无关。”披雪心中也是一片庆幸,现在,她们只需要安静等着,不需要有人注意她们。
      “肯定是……”
      低低的敲门声突兀地打断了范岫的话。
      范岫和披雪的心忽然一阵惊惧,披雪示意范岫不要出声,两人停止了说话,敲门声还是有规律地传来,像故意敲出的某种暗号,又像是某种特别的召唤,让披雪和范岫的心不由隐隐鼓动起来。
      披雪和范岫对视一眼,她们没有点灯,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开了门,然后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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