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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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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光笑看他:“你是不是醉了?”
玄庸挑挑眉:“没有啊,我清醒得很。”
“那我是谁?”
玄庸轻笑一声:“你不就是……”他抬眼,定定的出了神,缓缓收了笑意,“也许我是醉了,我总从你身上看到子安的影子。”又垂眸,“不只是现在,有很多次,很多时候,都会看到。”
陵光道:“那你怎么从不怀疑,我可能就是他?”
玄庸的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他的胳膊碰到那空坛,琉璃坠落,碎了满地,叮叮当当响在耳边。
他想起身去收拾,大概是真的迷糊了,身子晃悠了一下。
陵光伸手去扶住他,站在他面前,对上他的眼,道:“玄少忧,你好好听着,陆子安没有怨你,没有恨你,也绝没有不愿再见你,他原本的一生平安却也平淡,你是他的光与彩,他遇见你,半生亦足矣,陆家也好,他也罢,世事无常,那些事情不是你一个能够造成的。”
带来光与彩的,又何止陆子安的一生。
玄庸迷惘地看他:“你……”
“那时他是凡人,不曾给你回应,他怕他死去后,你会许多年不能释怀,可……未曾想,即便没有回应,你仍然不肯放过自己,我老老实实告诉你,他对你的心意,早已如你一般。”
玄庸怔怔看着他,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又立即被狂喜取代,手覆上面前人的双肩,喃喃道:“子安……”
陵光微笑:“认出我了?”
“我……我在做梦。”玄庸道。
“那等你醒了,我把这些话再跟你说一遍。”
玄庸却慌张起来:“不,不不不,我不能醒,我醒来你就走了。”他一把将人揽在怀中,“别把我叫醒。”
陵光亦伸手拥住他:“你以前梦到过我与他人成婚。”
玄庸低头看他:“我总觉得,我打乱了你的人生,我害了你,我应该还给你顺遂一生,我……”他轻吻他的额头,“既已知你的心意,无论如何,我便不会再放你。”
“本该如此。”他柔声道。
玄庸又拥住他,醉意与情愫都涌上,他想紧紧揽着心爱的人,可身子又晃了一下。
他的脚边是那酒坛的碎片,陵光将他拉回,二人转了身,被力道一带,齐齐倒在床上。
玄庸迷离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的惊愕,他看着面前人:“子安,你……”
陵光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却不推他,那温热的鼻息扑洒在他的面上,眼前又闪过过往画面,他在玄庸的唇边笑了一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玄庸的心一动:“你……你愿意……”
“这次,你不是乘人之危。”他解开发带,那发丝垂落在枕边,他将这丝带覆上玄庸的眉眼,话语轻轻响在玄庸的耳畔。
玄庸不解眼前的丝带,他就透过这迷蒙模糊的微光看着眼前人,心陡然生了无限情意,那经年如许的思,无处可逃的念,万劫不复的爱,再难自持。
陵光的口中皆是百花酿的清甜,情丝绕指,他的头还是有些痛的,但都被这清甜弥漫,风吹动帷幔,月透过窗棂,风月良辰,人间的情愫,如此迷人,如此动人。
夜长情亦长。
天明。
有人来扣了门,昨夜醉酒的人反而先清醒。
来人在外道:“陛下听闻玄公子今日进宫,特地命小的来接。”
玄庸揉着头,半撑起身子:“他赶着投胎吗,下楼等着,我还未起床。”
外面当真不再催促了,脚步声徐徐走远。
玄庸掀被子下床的时候,忽然愣住了,慢慢往里瞥了眼,而后,飒然白了脸。
再看那摔碎的酒坛,翻倒的酒杯,他的脸又白了几分。
陵光也醒了,陡然睁眼,道了一声:“辛离山。”立即坐了起来。
而后对上面前苍白惊慌的脸。
他看着这张脸,无奈暗叹:“果然,还是要把话重新跟你说一遍。”
但现在没空,他直接从玄庸身上越过去,坐床边找衣服。
玄庸已从慌乱变成了惊呆,怯怯拉了一下陵光的里衣:“那个……昨晚,我们……”
陵光正在穿衣:“昨晚发生什么难道你全都忘了?”
“我……我是不是对你……”玄庸没忘,但也记得不完全清楚了。
“当然了,不然呢。”他的衣服已穿戴好,回头看着玄庸。
玄庸的脑子轰然若炸裂,忘记披衣,也忘记穿鞋,跳下床到陵光面前:“我把你当成……”
他的后话没说出来,难道当成别人,就可以洗脱自己做过的事吗,难道就能求得对方的原谅?
他垂垂头,一时悲,深觉愧对子安,一时又悔,觉得更对不起的是眼前之人。
他在须臾之间百转千回,大痛大悲之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下定了思量与决心,若是这人要他负责,他是没有二话的,但必须要向他坦诚,他心中的确另装着一个人,或许也该以另外的方式补偿,要他做什么都行,甚至他要他以死谢罪也无妨,可不能去骗他,不能将他当做谁的替身。
他叫自己壮着胆子转过身来,几度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怎样说,他想问,你准备怎么办,又觉得这话有些伤人,做错事的是他,难道不是应该他来想办法吗,同理,他还想问你要我做什么,也觉不妥,或者该说,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行吗。
他犹犹豫豫,面前人却先开了口:“你不是要进宫吗,怎么不走?”
他那些徘徊不绝的思量全都被打散,迷惘疑惑,不解地问:“你……你是要赶我走吗?”
陵光长袖一挥,那青色外衣幻成白色宽袍,他道:“等你回来,我再细细与你说。”
“哦。”玄庸望见这一身长衣,发丝落在肩头,他想起这个样子其实是见过的,在当初秦如砚抓他的时候,这个人曾以真身出现过,露出一片衣角。
他道:“你是要出门吗?”
“嗯。”陵光道,“有事要办。”
“哦。”他点头,“还……回来吗?”
“回来啊。”陵光顿了一下,“应该……回得来。”他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很自信的。
“哦。”玄庸一时找不到别的话说,支支吾吾,垂眸问,“那……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陵光没听明白:“啊?”
“我是说……”玄庸低着头绞衣襟,绞了会儿,一鼓作气道,“我听说……前一两次会痛的,你……你痛吗,如果不舒服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好好休息吧,你要做什么我能替你做吗?”
话说完,再不敢抬头,左手紧紧攥着右手。
陵光的脸飒然红了,他清清嗓子,往窗外看,亦支支吾吾起来:“那个……没事,谁说我……是第一次。”他的余光瞥了眼床铺,“也应该……不算第二次吧,没事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玄庸的左手不小心掐到了右手,半晌没回过神。
顿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抬头道:“哦哦。”
“那……我有急事,先走了。”陵光又咳了一声,宽袖轻动,身影很快消散在眼前。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玄庸默默转身,他的指甲还在掐着肉,大概仍然是没完全反应过来,低着头往门边走,与自己说话:“对啊,我怎么忘记了,他应是有伴侣的。”他挤出一个笑,“是啊,我忘记了。”
打开门,他换上了肃然的神色,与那又来催促的侍卫冷声道:“走吧。”
辛离山上一众妖异被陵光神君封印,千年来除了那个被带入人间鬼兰花妖,再无一个生出妖灵。
但这并非是当年对那万妖之王玄庸的惩罚,实在是仙界自己的过错。
千年前羽生镜被毁,那时候与玄庸交战的并非是陵光,而是孟章神君,交战中孟章神君打破了缚灵塔,那是仙界束缚六界无法掌控的邪灵之地,那时塔中邪灵虽已炼化,但浊气未消,好在孟章神君及时补救,将那一番浊气全都引入自己体内,未酿成大错。
后来陵光神君用五行灵器将玄庸封印,也将孟章神君体内浊气一起引到山中,一并镇压。
只是山中其他妖邪灵力不够,容易被浊气侵蚀,失去本性危害人间,一时权宜之计,唯将他们全都封印回本相。
那时孟章神君被贬下凡,他已受浊气所影响,临走前与陵光叹道:“我只怕到人间反而成祸害。”
陵光道:“你本相为青龙,到人间多投生到帝王之家。”
“更要不得。”孟章拨云望见辛离山,掐指一算,“我在人间的寿命已与辛离山的浊气相连,待我投生十世,第十世阳寿将尽的那一天,就是这山中浊气最弱之时,放眼仙界,唯你能做得了此事,届时请君勿忘,将这浊气消之殆尽,好叫山中众妖早日苏醒,也叫我……往后人间百世,不再为祸。”
陵光道:“义不容辞。”
孟章神君拱手谢过:“希望我们在人间不要有机会相见,我并不想让你看到我与此时的不同。”
陵光亦回礼:“好,我绝不会去找你,今日立誓,但凡入你所居之地,我必生劫难。”
缚灵塔中汇集从上古之期而始的一众妖邪之气,同为四象神君的孟章消不掉,陵光亦没本领叫其消散,只能压制,这一日孟章神君人间第十世寿命将尽,浊气最弱,则是叫它们消散的最好时候,只是仍需费上许多修为。
浊气若旋风拥至陵光周边,沾到身上就若化骨之水,陵光于山中定坐,闭眼施法,将浊气息数引出,却又不能叫它们碰上,他催动灵力,一点一点叫其消散,慢慢的,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额间渗出细细汗珠,到最后,口中无可奈何地涌上一股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