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盛倾

9、第九章 无怨（八）

　　巫术师已死，他所摄取的灵魄纷纷回归原位，月夭派落尘去四下找寻修为尽散的精怪，将他们带回月青山修炼，一时间月青山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而扶幽因灵魄离身时短，归位及时，修为并未损失多少，加上寒玉泉的滋养，不过两三个时辰便重又活蹦乱跳了。倒是城焕受的那刀伤深入筋骨，刀上又淬了毒，昏迷了好些时日。落尘每日无数奇珍异宝熬制的灵药给他灌下去才悠悠转醒。城焕醒来那日，下着大雨，他数千数万名子子孙孙整整齐齐地跪在竹屋前，来接城焕回家。月夭站在檐下，未曾出门相送。落尘和扶幽将城焕扶出门，他身上还缠着渗血的纱布，脸色苍白，但大家都知晓只不过是些皮外伤了。
　　城焕撩起衣袍，直直地跪在竹屋门前，朗声道：“城焕叩谢先生救命之恩！”
　　“鼠族上下叩谢先生救命之恩！”
　　雨下得猛烈，砸在脚下，溅起水花，沾湿了月夭的鞋。他透过雨幕看着门外的众人，神情一阵恍惚。那时的他仍旧是个小小的孩子，看着众人拜倒在门外叩谢先生，他仰头牵住身边人的手，懵懵懂懂地问道：“师父，他们不冷吗”那人说了什么呢，他记不清了。
　　师父，三万年了，你何时才愿意回来再看我一眼......
　　又过了几日，那些精怪也纷纷下山了，大家都相安无事地过起了曾经的日子。月夭这几日累惨了，准备倒在床上准备睡个昏天暗地。落尘心知月夭这几日担忧众人的伤势，始终未曾安睡，恰巧这几日大雨，山路行走不便，月青山本就人烟罕至，众人都下了山，便准备关了山门，闭门谢客。
　　眼见竹门缓缓合上，忽然直直地撞上一股力，落尘一时不察竟被撞得后退了几步。他不悦地抬起头开口道：“我家主上近日身体不适，谢绝见客，您请回吧。”说着便要关门，定睛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眉生，不由得惊讶道：“眉公子？你怎么又来了？”
　　只见眉生衣衫凌乱，一袭素衫湿透了贴在身上，污迹斑斑，一双布鞋更是脏破的看不出了原先的颜色，胳膊上还带着些许划痕泛着血迹。眉生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抬眸见到落尘后，一双无神的眼才似是找到了焦点，闪出些精神气。他上前几步死死地抓住落尘的手，切声道：“先生在哪？我要见先生，我要见先生！快带我去见先生......”
　　落尘见眉生那随时都要晕过去的姿态，连忙将人扶住带进了院内。落尘唤扶幽去给眉生煮碗姜汤，让他去去寒气，可眉生却直嚷着要见先生，怎么都劝不住，拉扯间还打翻了扶幽刚端上来的那碗姜汤。扶幽可不似落尘那般温文儒雅，脾气爆得很，加之他从小一直跟在月夭身边，谁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扶幽大人。如今好心给人煮了姜汤，还被不识好歹的打翻了，一时怒从心起，一把拽过眉生便要骂。落尘一个头两个大，又是拉又是劝的，就差拿根绳子给扶幽捆上了。青瓷碗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在静谧的小院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又杂着几人的争执声，直接吵醒了昏睡中的月夭。
　　屋里走出的孩童沉着脸，一身月牙白的道袍皱皱巴巴地穿在身上，束发的白玉冠歪歪地戴在头上，连额前的紫色符文印记都失去光泽。月夭满脸写着不高兴，气呼呼地喊道：“吵什么吵！”
　　眉生见到月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拽着自己的扶幽，急急冲到月夭面前，切声说道：“先生，那巫术师分明已经死了，为何白生仍旧没有醒过来？”
　　月夭不耐烦地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开口道：“我不是说了么，过不了五日自然会醒的，你急也没用。”
　　话音还未落，眉生却是落了泪了，他哀切地开口道：“先生，无瑾已经不行了，白老夫人说他已经白了发，容颜衰老，怕是撑不过这第五日便要殁了。”
　　月夭一怔，皱起眉看向眉生，问道：“容颜衰老？他不是被那老道夺了魂魄？”
　　院中还纠缠在一起的落尘与扶幽俱是一愣，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先生。”眉生直直地跪下身去，切声道，“救救无瑾吧，眉生求您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我求您了！救救他吧！”说着便对着月夭磕起了头。
　　月夭却是站在原处出了神般，一语未发。落尘见眉生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有些于心不忍，出声道：“主上，眉公子的诚心天地可鉴，您可有什么法子？”
　　眉生见月夭不语，咬了咬牙，开口道：“只要先生愿意出手救无瑾，眉生自愿以身为食，报答先生！”
　　语罢，眉生见月夭仍不为所动，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渐渐失去了神气，他呆呆地跪在地上呢喃道：“先生......”
　　“是锁魇术。”月夭轻声道，“未老先衰，一夜白头。”
　　“锁魇术？”扶幽惊道，“这世上为什么还有这邪术......”
　　月夭低下头，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的铃铛，眯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眉生，轻声说道：“锁魇术没有解术之法，你若执意要救他，只能以命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