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十年》鱼干姜

45、四十五

　　“您好，席太太。”是泰勒，“席先生今天的行程会到很晚，他交代说不用等他。”
　　“好，我知道了。谢谢。”我本来要收线，但忽然想起来什么，“他好点了吗？”
　　“嗯？”
　　“他早上的时候有些发烧。”
　　电话那头的泰勒似乎不知道这个情况：“席先生开了一上午的会，人很有精神。您放心，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随时通知您。”
　　“谢谢，麻烦了。”
　　“应该的。”
　　泰勒收了线，只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旭霖，我知道他会让泰勒通知我大概是真的抽不出空，犹豫再三，还是给他传了封简讯过去：不舒服的话要说。
　　灰色的标志迟迟没有变蓝，我微微叹了口气，将手机屏幕锁上。
　　叩叩叩。
　　乔恩抱着一箱东西进来了：“主编，这是凯文让人拿过来的。”
　　“什么东西？”
　　乔恩将信封交给我。
　　那是一封类似任务书的信件，凯文说，要让我在明天去他工作室之前，将箱子里的这些材料的出厂上和出产地，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条件分类号：“他真的是疯了！ ”
　　“要我帮忙吗？”乔恩看我脸色不对，立刻建议。
　　我摆摆手：“没事，本来就是测验。你去忙吧。”说完我无奈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人都是有惰性的，就像放了一个长长的假期，立刻要回来面对一堆文件的时候，就算是打了鸡血也撑不到太晚。
　　等到天色黑了的时候，杂志社里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是我手上还有几份文件没有做完批注，乔恩一直在岗位上不敢下班，生怕我突然需要些什么。我知道她这段日子里过得不轻松，于是让她先回去了。
　　乔恩带着好些感恩离开后，办公室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夜晚的杂志社相比白天来说清静了许多，没有来来回回走动的人，没有来来回回推来推去的衣服，没有一阵一阵不听的电话铃声。
　　我给自己倒了杯咖啡，重新坐回办公桌前，处理最后一打文件。
　　手机震动。
　　“饭吃了没？”
　　“嗯。你好点没？”
　　“早没事了。”
　　“那就好。”
　　“累了先睡。”
　　“我还在办公室。”
　　“怎么这么晚？”
　　“好多事。”
　　“还要多久？”
　　“我不知道，但剩的东西不多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回去了。”我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叫旭霖的名字，“你去忙吧。”
　　“那我一会儿来接你。”
　　……
　　就在我刚刚放下笔的时候，旭霖给我传来了短信，说是到楼下了，好了随时可以下去。我关了办公桌上的灯，抱起凯文送过来的那箱东西，走进电梯。
　　那阵的寂静，又让我想起了过去这几年自己一个人过的日子。刚进杂志社的时候，我的处境并不是很好。虽说凯文在最后点了头，但我也听说了之前这个职位上其他人的故事。在这样一个几乎没有几个亚裔人的杂志社里，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私底下打赌我这个“意外”能够撑多久。也因为工作的性质，我跟其他人的来往很少，直到后来转正，被凯文提升之后，才陆陆续续地建立了自己的社交圈，只是很多事情仍旧没有改变。
　　这座看似繁华的城市，里面掺杂着多少看不见却无时无刻不再感受的鄙夷和嘲笑，我总觉得自己已足够幸运，只是那样的孤立无援当回归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带来的是比绝望还要可怕的深渊。
　　从去年九月旭霖提起结婚的事情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可是我很明白自己早已经掉了进去。每天醒来的时候都能听到身后均匀的呼吸声，每次回家的时候也总是能有个身影在客厅里等我，那样的似家一般的安全感是我多贪恋的。
　　电梯里的安静将我拉回了现实，因为这个梦总在提醒我它有多危险，因为一旦再次回到一个人，那这样的夜晚该会有多难熬。
　　“怎么不叫我上去拿？”旭霖看我从侧门出来，上前来从我手中接过箱子，放进了后备箱。
　　“不重。”我坐进了副驾驶，“你不是说会很晚。”
　　“都处理好了，就先出来了。”旭霖扯了扯领带，“反正在哪里都是线上开会。”
　　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睡会儿吧。”旭霖长手从后座上拿过来一条毯子，给我盖上。
　　我没有拒绝，就像是习惯了一样：“你真的没事了？”
　　“什么？”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早上不是不舒服。”
　　“没事。”他摆摆手，“估计就是前天晚上没睡好。”
　　“我不安分了么？”我想着。
　　他笑着摇摇头：“你要是不安分，我解决起来还不简单？”
　　我知道他不愿意说，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只是继续闭上眼睛休息。
　　旭霖忽然牵住我的手，只是紧紧地握着。

　　我赶到凯文的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但是凯文似乎心情挺好的没有继续追究，直接就把我领进了会议室。他一脸得意地替我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将我安排入座。
　　桌边的人不多，都是凯文身边的骨干，大多数的我都见过几次，只是从其中的一双眸子里看到了有些不友善的眼神，然后忍不住视线在坐在凯文身边这个看起来有些慵懒的人身上多停留了一阵子。
　　我见过他见过几次，只是从来都没有说过话。他叫塞缪尔，是唯一一个凯文对外界承认的学生。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陪着凯文作为特别嘉宾到他们学校去参加毕业典礼，然后给优秀毕业生们颁奖。
　　那其中的代表就是塞缪尔。他是个不爱说笑的人，却长着一副天然无公害的脸，所以当别人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总觉着会很好接近，却不知道他这个人给自己设了多少道墙。凯文曾经让我给他做过专门的采访，让那个之前被誉为凯文学生的塞缪尔成为了自己。
　　会议没有持续很久，凯文大致讲了些就让散了，只留下我和塞谬尔。他什么都没说，就开始检查他送过来的那个箱子。塞谬尔也在一旁帮忙看着，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我做的应该还过关。
　　只是当他看到我的第一件完成品的时候，眉头就立刻皱了起来，而一旁的塞谬尔的脸色更是有些不太对劲，瞄了我一眼。凯文皱眉头的时候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塞谬尔，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封口时候排线很整齐。”塞谬尔抿了抿嘴，我依旧是一副无解的样子。
　　“妮基可是个初学者，连一个初学者都不会犯的错误，你昨天给我看的最后一版是什么东西？”
　　“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塞谬尔低下了头。
　　凯文看到我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只是笑了笑对我说没事，然后扭头对塞缪尔说：“妮可的这件修正好之后，我会让它替代你的那条，放在首发里，有问题吗？”塞谬尔摇摇头，“我有事请得去处理，其他的你先帮她看一看吧。”
　　“好的。”
　　“妮基，你没问题吗？”凯文收拾着东西，准备走。
　　我点点头：“当然。”
　　后来的两个小时里，塞谬尔很耐心地给我标记出作品上的瑕疵还给我提出了不少的建议。虽然整个过程他表现得很客气，但是我总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这样那样的不屑。
　　震动。
　　“怎么了？”我本收拾着准备走，旭霖忽然来了个电话。
　　“你结束了吗？”
　　“嗯，刚刚。”
　　“我在楼下。”
　　我收了线，跟塞缪尔道别：“谢谢你了。”
　　他摆摆手，勉强地勾了勾嘴角。
　　塞谬尔这个人是座冰山，都说天生的艺术家身上总有种抹不去的傲气，若不是这样的脾性，我想他的设计早就失去了灵魂。我不太在意他的冷漠，因为我明白我的确没有那样的资格。
　　“这么晚就你和凯文？”我刚坐上车，旭霖就发问了。
　　“没，凯文回去了，和他学生塞缪尔。”
　　旭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噢”了一声。
　　“你怎么突然来了？”
　　“今天结束得早，两条街的距离，就过来了。”
　　我没有应他，只是望着其他被堵在路上的车子，还有裹着大衣赶往地铁站的人们。
　　许久，我忽然想起来了早上收到的请柬：“旭霖，月底的那个周六，汉斯和邱童结婚，我差点忘了。”
　　“这么快？”旭霖挑眉，“我们一起去闹一场呗？”
　　“神经病。”我白了他一眼。
　　我很高兴邱童隔了这么久终于和那个喜欢的人有了一个结果。那天她来找我，替汉斯讲了那些我和他之间从来多没有说开过的真相。我想可能都连我自己都好奇，如果，当时不是知道了艾西亚的存在，我会不会就那么答应了。
　　旭霖忽然将音乐调小：“你还是舍不得。”
　　“你在说什么？”
　　“我看汉斯的样子应该很早就找到她们母女了，如果真的想要给一个身份，早就能给了，何必等到你结婚之后再告诉你真相。”
　　“旭霖。”我顿了顿，听懂了旭霖的意思，“我做了选择，就不会再后悔了。”
　　“所以如果当时你不知道这件事，你会答应他是么？”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实话。
　　旭霖忽地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专心地开着车。

作者有话说

　　啊这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