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夏》照春空

4、Chapter4

　　项安泽的突然出现，扰乱了白骁的所有计划。此刻家长们的队伍又浩浩荡荡地朝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苏函烟还在发愣，余光却瞥见了远处苏业伟走来的身影。

　　现在已是深秋，天气逐渐转向寒凉，苏函烟走得匆忙忘记了椅背上的那件外套。突如其来的一阵凉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思绪清醒了不少，她立刻追着那颗滚动的篮球，借此机会跑得远远的。略脏的橙色球体也十分配合，一直滚到了食堂的墙角这才不得已停下。

　　苏函烟弯腰将篮球抱起，胸膛里的那颗心突然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她意识到，现在自己触碰到的，沾满了灰尘的粗糙皮面，不久前正被项安泽的指尖触碰过。

　　摸上去的感觉并不好，可苏函烟的指尖依旧控制不住地在那上方不停摩挲。

　　此刻内心的感觉难以形容，但是让苏函烟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天，她费尽心思地想要赢得苏业伟的夸奖却没有如愿，却因为自己无意间做成的某件事后，让那位向来对自己严格的父亲喜笑颜开。

　　犹如捡漏到了什么无价之宝般，内心的喜悦压抑不住。苏函烟居然有些想要拖延时间，想让自己与项安泽接触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世界末日没有降临，时间就永远不对停下它的步伐。地球上有几十亿的人正期盼着不知结果的未来。专门为她放缓时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这一点，苏函烟很清楚。

　　内心难免擦过一阵酸涩，她刚刚顿住的脚步磕绊一下，继而重新朝着项安泽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苏函烟没再看见白骁的身影，只有项安泽还停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篮球。

　　随着距离的拉近，苏函烟居然有些不敢去直视面前的男生。即便他的深蓝色背影，曾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中显现。

　　或许人就是矛盾的结合体，生活中不发生点波折冲突就无法朝前行进那样。

　　苏函烟的视线逐渐下沉，最后干脆连头也不抬。

　　不是不愿意，而是畏惧。

　　如果自己说错了话，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吗？如果……

　　她能感觉自己已经站到了项安泽身旁，并且内心又开始兴奋地叫嚣——快，现在又是一次机会，大胆一点，他就会认识你了。

　　苏函烟感觉心脏仿佛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似的，双手将篮球抱稳，掩盖了那份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伸向前去，她张嘴。

　　喉咙处干涸的束缚还差一点点就能被突破，苏函烟发觉自己马上就要第一次战胜那股恐惧了。

　　“谢谢啊。”

　　谁知还不等她说什么，手里的重量便立刻消散——项安泽一把从她手中接过篮球，随意朝地上拍打几下测试弹性，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后，便转身朝篮球场方向跑去。

　　来自秋天的凉意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少年还穿着短袖与背心，奔跑的背影被随风飘动的白色衣摆渲染，仿佛被浪花围簇的太阳。

　　苏函烟的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她呆愣地看着项安泽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说出了那句丝毫很久的话。

　　“同学，给你。”

　　-

　　知道项安泽的名字后，苏函烟一下子就收获了很多关于他的信息。

　　因为他在新生报道典礼上的那一通发言，还有扣入人心的深蓝色，她几乎时不时地就能听见关于他的议论声。

　　比如谁谁谁又跑去一班送情书，尽管没有被当面拒绝，但项安泽还是那副态度没有变；又比如这次期中考，年级前十基本上又是一班的天下，还是项安泽和江浩宇的第一之争。

　　项安泽几乎充斥着苏函烟的整个校园生活，甚至每晚在宿舍，两位舍友聊天之间也会提及相关。

　　苏函烟又开始纠结着自己是否应该借此机会，打听一些关于他的事情。躺在床上，她看着从窗帘缝里逃蹿进来的灯光打照在天花板上的花纹。它们在不断放大，同时还伴随着光斑的各种交替。

　　舍友还在聊天，可话题却已经不知偏转去了哪里。

　　女生们在交谈时似乎会不约而同地放下防备，苏函烟尝试着插了几句话，十分意外地得到了包容。

　　这是开学以来，她头一次融入进宿舍这个小圈子。并且借着此刻的大胆，苏函烟终究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你们刚才说的，是谁呀？”

　　话刚说完，她胸口瞬间像是被揪紧了一般。因为自己难得撒了个谎？还是因为能获得更多关于项安泽的消息？

　　苏函烟不知道。

　　一位舍友的声音从黑暗里的不远处传来：“你说谁呀？我们刚刚说了好多人呢。”

　　另一人应答：“江浩宇还是项安泽呢？应该是项安泽吧，毕竟谁没事去看江浩宇那个挫男呀。”

　　“是的啊，以前初中就这样，打听项安泽的人，三年了都没有减少。”

　　……

　　苏函烟开始不说话，缩在被子当中，从一开始布料的微凉，一直到后来整个被窝都充斥着暖融融。柔软的被褥仿佛成了屏障，将她不经意间对项安泽产生的那一股朦胧的感情笼罩在内。

　　不愿被任何人知道。

　　她开始频繁地朝楼上跑，即便没有什么事，也会专门挑选一道解不出来的英语题去班主任办公室。为的，只是经过一班时能够朝里面若有若无地望上一眼。

　　项安泽时而在，时而不在。他的位置十分显眼，苏函烟只需稍稍转头，就能够看到那堆叠得无比整齐的课本。

　　不论短暂的课间她是否能够“偶然”撞见项安泽，回到教室时内心永远都是那样的欢欣喜悦。

　　仿佛这个从没有正式接触过的男生，掌控了苏函烟的全部快乐。

　　这一周还是结束得那么平静，没有晚自习的周五，除去高三之外的全体学生都看起来分外轻松。

　　苏函烟没有急着收拾课本，而是看着大部队像是踏浪而行的赶潮人一般消失在教室门口后，这才将早就整理好的作业与课本塞进书包。

　　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闯入她的脑海，以至手上的动作全部停了下来。

　　用一秒钟的时间发愣，然后苏函烟飞快拉上拉链后，就像是追赶着什么一般直直往校门口奔跑而去。

　　她想起了开学前自己与项安泽那一段顺路的公交车。

　　如果可以的话……

　　顾不上那么多，苏函烟只管奔跑。

　　今天还是那么的阴沉，像是漫长冬夜逼近前的昏暗压抑。没有到路灯开启的时间，苏函烟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追赶着还未到来的公交车。

　　站台上挤满了人，苏函烟有些茫然的扫视着，并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

　　内心深处的紧张又一次被勾起，他是已经走了，还是还没有来？

　　要等他吗？他……会来的吧？

　　大老远地看到了缓缓行驶而来的公交，校门口的狭窄道路已经开始周末前的例行拥堵。自己乘坐的这辆一般间隔二十分钟，按照晚高峰的拥堵状况，或许会延长到四十分钟……

　　车正在缓慢靠站，远远望去车上乘客并不多。或许是路线的偏僻，等候上车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苏函烟在车门打开的这几秒钟里，不停地转头瞭望着沉浸在夕阳之中的校门。

　　项安泽还没有来。

　　内心刚才的那一股兴奋与期待，大概从此刻开始，正一点点地转变为失落。

　　车门就在苏函烟面前打开，司机的手指早就搭在操控键上，若有若无地朝她的方向瞥了眼。

　　女孩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视线都没有偏转一下。

　　等等吧，反正也才四十分钟，再说回去也会被念叨，还是在外面自由点比较好。

　　苏函烟心想。

　　“呲——”车门放气声再度响起，背后嗡嗡地涂了几下黑气，重新驶入黄昏的浪潮。

　　车站还是刚才那样喧闹嘈杂，大部队的公交还未前来。可苏函烟仿佛置身事外 ，满心满眼都是校门口，那个项安泽或许会来的方向。

　　然而刚才那辆公交还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亮起，苏函烟看到了一抹来自校门口的身影。

　　项安泽单挎着背包，双手稳当地扶着车龙头。

　　晚风将他微长的额发吹起，即便不是在阳光下，少年的意气蓬勃也是一股阻挡不住的势力。

　　他在笑，在与通行的伙伴打闹。

　　然后就这样，携带了微风，擦过苏函烟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