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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双重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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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冉一头雾水,挂了电话去看定位,结果先看见了一串儿照片。照片上一个戴着金边眼镜、镜腿上挂着金链子的公子哥,一手托在旁边穿墨绿色西服男生的腰上,另一手伸出去摆出一副“您请”的动作,男生旁边是个穿银灰色针织包身连衣裙的美女,裙子里好像织了金箔进去,穿在身上,流光溢彩的。这照片大约是从远处垫脚举胳膊照的,只照了个侧脸,而周围那些黑黄金棕、或茂盛或凋零的头顶却异常扎眼。
一个是韩沐,一个是西娅,戴眼镜的那个,徐冉不认识。也就是不认识,否则他肯定就要打电话过去骂街:特么的,手往哪放呢?!
徐冉拍拍旁边的大毛:“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儿。10分钟以后你再告诉赵诚。”他不敢直接给赵诚说,因为赵诚沾这事儿总是不放过他,上次普通聚餐就已经够咄咄逼人的,这次被他逮住能要了人命。不过,这回就算赵诚要他的命他也得去弄个清楚,不弄清楚才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徐冉叫了车,直奔乔欢欢在电子地图上扎下的那枚图钉:G市西区,驰飞路5号。
驰飞路贯穿城中心,城西这段是G市最繁华的一片区域,星级酒店、米其林餐厅林立。往东走,沿路建筑上面的标记号码变为双位数,基本就到了城东区CBD,玻璃幕墙的大厦一座挨着一座,比赛似的一座比一座高。继续往东走,就是G市的旧城区,旅游景点和老旧的居民区交杂在一起,多是一些清新文艺的餐厅,生活气息浓郁。
司机是本地土著,带着徐冉七拐八拐地钻旧城区的巷子,快钻到跟前借着红灯端详导航路线。他的两根手指在屏幕上左滑右滑,分开又并拢,最后无奈地给徐冉看:“驰飞路整条堵死了,导航上都紫了,过不去啊。”
6点37,又是周六,导航上堵出猪肝紫一点也不奇怪,即便是平时,这条路也很少畅通。徐冉当机立断,付款下车,自觉腿儿着跑完最后这两公里。路上乔欢欢又给徐冉打了几个催命电话,打到第五个徐冉终于忍不住接了。他这边还没张嘴抱怨,一抬头两人就撞上了。
女孩炸毛:“都到了还接电话,你有病吧?”
“是是,我有病。”徐冉累得直喘粗气,没工夫跟她计较,只是问,“人呢?”
“楼上!”乔欢欢带着徐冉穿过人群拥挤的大堂来到电梯间,哇啦哇啦讲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据乔欢欢所说,比赛临近尾声时,韩沐接了个神秘电话。
“他想出去接,这哪行啊,出去接我就听不着了呀!”所以乔欢欢就假装没看见,一心一意在那儿上蹿下跳加油助威,就是不让人家过去。于是韩沐只好堵着耳朵在位子上接电话,乔欢欢立马竖着耳朵听。韩沐和电话那头的人再三重复了碰面的地址,挂了电话就说自己有点事情,先走了。
幸好乔欢欢耳朵尖,默默记下了地址。比赛一结束她就打车到这儿来了,本打算看一眼顺路回家,没想到还真的看到了点什么。
电梯叮一声开了门,乔欢欢进去摸亮了写着数字9的按钮,又赶紧去摸关门键,一脸着急:“咱危险了!韩沐边儿上那个,真是个美少年,婷婷玉立的,可漂亮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啊……”
“他一看见你男朋友,我的妈,笑成花了都!”
“唔,还不是男朋友……”徐冉说。听乔欢欢这么说他反而心虚了。韩沐只说想一想,这事儿没成。所以,他追到这儿来是什么立场呢?以什么立场吃这口手放腰上的醋呢?
乔欢欢气得翻白眼:“你真够逗的。我跟韩沐也说了男朋友,人家都没反驳,倒是你!”电梯里也没别人,乔欢欢接着就冷嘲热讽开了,“怂!真怂……”
徐冉听到没反驳男朋友就开始飘飘然,乔欢欢那么些挖苦的话愣是没给他拽回地上来。
电梯又叮地一声,英文播报:“Ninth floor.”
乔欢欢出了电梯,还在斗志昂扬地说他:“我戴一天隐形眼镜了,累死了!你争点儿气,一会儿指哪儿打哪儿!”
徐冉还飘飘然着,连声应了一串儿好,说:“您指,您指。”
两人沿着狭窄的甬道往前走,左边是一个很高级的酒廊,门口立着牌子,写着“6:00-8:00pm private party,私人派对”,斜对面是一家门前流水淙淙的日式料理,日料店旁边还有一个很隐蔽的门,入口处的前台站着两位穿西服套装的女士,一个黑发高挑的亚洲人,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
乔欢欢看了看那个外国人,又看了一眼那个中国人,惊呼一声,拉着徐冉一头扎进日料店。
等一看菜单,徐冉总算是被铜臭打回了人间——这地方是吃怀石料理的,菜单更像是一纸通知,只有套餐和豪华套餐之分。一人一个套餐吃下来,得小一万块钱。
他咬牙瞪着乔欢欢:“您怎么指这儿啊?”
乔欢欢权当没听见,心有余悸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确认安全后压低了声音探着身子跟徐冉说:“老天啊!我知道了!今天是 ‘苏’家的秋季私人预览。刚才门口那个中国人是苏家的商务,我见过她!”
‘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女装奢侈品牌。乔欢欢的母亲大人是知名服装设计师,30岁以前曾在苏家任职创意总监,后来因为理念分歧离开,自立门户,成立品牌“相见欢”。品牌一经成立就位列一线,丝毫不输老东家。最近几年产品线愈加丰富,多了轻奢少女向的“欢欢”,也有主打棉麻简约,宣扬自然主义的“听蝉”。李美人作为乔母挚友,是“听蝉”的灵感来源,也为之倾注了大量资金。
前两个月,苏家的商务来公司拜访过乔母,希望与相见欢旗下的“听蝉”联名合作,预计在明年春季推出主题为“鸣蝉复苏”的女装系列,被乔母婉拒了。
“老天啊!戴眼镜的那个……就是苏霁杭了……他……我说怎么有点眼熟……他哥哥……”乔欢欢说着说着,竟有些失神,“我记得他在法国上学呀,怎么跑回来了……韩沐没和你提起过这个人吗?”
“没有。”
他还有很多事憋着没和我讲,徐冉想,但我的事他都知道。可恶。
“噢、噢……”女孩魂不守舍地点点头,魂不守舍地给徐冉身上浇了一把油:“我看他们还挺亲密的。”
徐冉对着面前碟子里的一小坨鱼籽海胆干生气。怎么花好几千就吃这么个破玩意儿?怎么就因为几张照片追过来?这些人的良心都去哪了?
他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最新端上来的这道鹅肝配豆腐入口即化,豆腐凉凉的,点缀着鹅肝的浓郁,散漫在整个口腔里,入口厚重,回味清爽。女孩把手机放到一边,静静地品味了几秒,静静地交代徐冉:“嗯……活动这就结束了。你去门口看看,然后……”
没等她说完,徐冉已经站起来往门口去了——这位也憋着好大的脾气呢。
“然后我们回家。”女孩对着空盘子小声说。
餐厅门口站满了人,贵妇们拿着印着苏家logo的大纸袋在等电梯,心满意足的样子似乎今天收获颇丰。那个隐蔽的小门此时打开了,三三两两地走出人来。前台空了。
徐冉站着看了一会儿,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身影很快就从暗门里闪了出来。
韩沐的头发是重新梳过的,一丝不苟的。墨绿色的西装精确地勾勒出他的腰线和长腿,真是好看。此时,他微笑着走在西娅和苏霁杭中间,眉眼温和。身旁姓苏的那个不光镜腿上勾着金链子,胸前还堆着层层叠叠的项链,比西娅的裙子还闪。两个男生并肩走着,肩膀几乎碰到一起。
徐冉眼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进了日料店斜对面的酒廊,回到餐厅掏信用卡风风火火结了账就拽乔欢欢走。
乔欢欢做贼似的,低着个脑袋跟在徐冉后面,尖着嗓子抗议:“我水果还没吃完呢!4888套餐里的水果!我我我要回家!……你倒是说句话呀!!!”
徐冉捏着信用卡,心说我命都不要了你还惦记水果,你还想回家!做梦!他的信用卡是副卡,主卡在李美人那,每每在哪消费,银行就立刻把时间地点金额汇报到李美人那里去。放在平时他宁可挨饿也不用这张卡,今天是气得上头了。
果然,李美人一个电话打过来,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几点了你还在市里?什么时候回家?”
乔欢欢甩开徐冉,一把抢过电话:“阿姨~!”
李美人听见乔欢欢的声音,语气才软了下来。这边乔欢欢又说了点有的没的,给李美人逗得直乐,反过来嘱咐徐冉给妹妹送回家,开开心心挂了电话。
手机一还回去乔欢欢就要跑:“不用送!不客气!”
徐冉想着乔欢欢那该死的指哪儿打哪儿,给人拉了回来,指着日料店:“你的指哪儿打哪儿就是来给这儿当冤大头么?!”然后又一指酒廊:“我刚才看他们进去了,现在要照那儿打!”
“打!”女孩苦着脸说,“这次先你去打,下次我乔欢欢奉陪到底……”
徐冉不松手:“但我不能再刷那张破卡了。”
乔欢欢就地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拿出了英勇就义的架势,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在这儿等着。”又朝徐冉微微一笑:“我上这种地方,从来不用自己花钱。”说完她就低着头,黄花鱼似的溜着边儿地进到酒廊里面去。
她快速锁定了韩沐一行人的卡座位置,然后便在中央吧台的一角找了个“敌明我暗”的好地方,坐了下来。她找服务员要了杯汤力水,偶尔抬一下头,眉间是淡淡的忧伤。
没过一会儿,吧台中间的调酒师就给她递来一杯粉粉的鸡尾酒:“这杯“blush”是那边那位先生点给您的。”
酒廊里的灯投射出五颜六色的花纹,这些花纹伴着酒廊一角的爵士乐队,缓缓在地毯幕墙上流动。乔欢欢小鹿一样忽闪着眼睛慌慌张张看过去,眸子湿润晶亮,似乎落进了天上的星。她捧着酒杯朝着对方强笑一下,星星就在她眼睛里闪了闪,别提有多惹人怜爱。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又给女孩端来一个水雾缭绕的精致果盘,又给她指了指远处那位男士,那位男士便起身坐了过来。
乔欢欢敷衍了陌生男士两句,低头给徐冉发微信:来吧,中心吧台。转而又看向那位男士,忽闪着一双鹿眼:“谢谢您的鸡尾酒,这大概会是我17岁这年,最甜的一杯。”
17岁!才17岁!那位男士心里恼火,但又惹不起未成年,只好陪着尬笑两声,暗骂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起身走了。
徐冉过来的时候桌上有吃有喝。刚才在怀石料理落下的水果,这会儿在酒廊全补回来了。
乔欢欢洋洋得意地看着他:“敞开了吃。”
“哪来的?”徐冉问完一打量此时女孩的表情便心下了然,环顾四周去找那个倒霉蛋的真身:“又哪个男的瞎了眼了这是?”毕竟是多年的青梅。
乔欢欢脸色一凛,把果盘揽向自己:“别吃!你一口别吃!”
徐冉又叉了一小块蜜瓜。
乔欢欢沉浸在空手套来的白食的喜悦中,笑得像个施了媚心术的妖精,边吃边咂嘴:“战利品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呀!”
卡坐那边,苏霁杭正在给韩沐递餐巾纸,不是单纯地递过去,那纸巾几乎是要递到韩沐的脸上去。韩沐直起身子躲开了,抬手接过。
可恶!徐冉恨恨地,人已经站了起来:“不如我们去认识认识新朋友。”
乔欢欢回过神来,如临大敌。她死命拉住徐冉:“不不不!我们不去!我们按兵不动,隔岸观火!”见徐冉不听,她差点哭出来,抱着胳膊仰着脸看他:“哥!算我求你!”
调酒师往少女这边瞥了一眼,桌上那杯淡粉色的blush静置如初,却晕染了少女的脸颊。旁边的少年抽出手去,眼神单单落在卡座里另一个穿墨绿色西服的男孩身上。而这个男孩对面,又坐着一位比少女还闪耀还貌美的男孩……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来的都是一些奇怪的客人,他想。
调酒师盯着卡座看久了,和那个穿银灰色长裙的女孩对上了眼神,但很快女孩的目光就游走了,游过吧台,略略一顿,又游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