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黑暗向导》拾月光

18、事故

　　第二天早上，有关昨晚的传闻便在学生们口中嘀咕开了。哨兵之间没有隐私可言，戎北辰半夜跑到导师车上，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况且他还待了那么久没出来，就更引人遐想了。

　　莫里睁着眼睛躺在睡袋里，听到戎北辰在外头和戎天星窃窃私语。戎天星含笑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飘过来：“他进去了吗……深不深……舒不舒服……”

　　“你醒了为什么不起来？”他身边，雪点一边往头上套衣服，一边奇怪地问。

　　莫里张了张嘴，发现很难给用三言两句给雪点解释清楚，于是望着帐篷顶说：“我在生气。”

　　一张圆圆的脸探了过来，雪点凝视着他：“你在生气？为什么？”

　　莫里没吭声。雪点穿好衣服，跑了出去，一会儿便拿着一盒酸奶进来，塞进了他的睡衣领子里，“给你，酸奶，导师刚才给我的。”

　　酸奶显然是从房车的冰箱里刚拿出来，上面还凝结着水珠，冰得他战栗了一下。莫里说：“谢谢，你喝吧，我一会儿自己出去拿。”

　　他知道等会儿出去，会得到属于自己的份。洛辞在某种意义上非常公平，绝不厚此薄彼，昨晚如果是自己爬到他床上，洛辞一样会给他治疗。

　　雪点吸溜吸溜地喝起了酸奶，“那你也要快点出去，我看到冰箱里快只剩下没水果的酸奶了。”

　　他喝的是橘子味的，酸奶里夹杂着酸酸甜甜的橘子粒。莫里觉得他相当幼稚，大概只有五岁小朋友的水准。而他从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吃过的美味太多，对食物早就失去了兴趣。

　　莫里穿好衣服出门，看到大家都在就着酸奶啃面包，而洛辞坐在房车的台阶上，对他招了招手。

　　莫里走过去，就见到他从身后摸出了一盒酸奶晃了晃：“特地留给你的，是桃子味的哦，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莫里忽然哑口无言，刚才他还在嫌雪点幼稚，然而面对洛辞特意给他留下的桃子味酸奶，他一颗心都要炸了。心灵的爆炸无声无息，然而余震传递到脸上，让他的脸颊也泛了红。

　　“脸红了。”洛辞微笑着拿酸奶贴住了他的脸颊，同时在心中感慨：莫里是多么好笼络啊！

　　他对别人奉上的爱不屑一顾，然而被爱的感觉是很好的，好像自己拥有了一座开满鲜花的大花园，而他可以任意地欣赏、培养、采摘、践踏那些花朵。

　　“谢谢……”莫里很快地偏过头，在他的指尖上亲吻了一下，然后脸颊更红，拿着酸奶飞也似地逃走了。

　　他假装没听到背后轻飘飘的笑声。

　　洛辞倚在车门框上，百无聊赖地半阖着眼睛，他不习惯早起，只是觉得困。夏季的晨风裹着浓烈的青草气，一阵阵燥烈地刮过去，像一匹匹蠢动的野马，野草新鲜得发亮，在阳光下几乎是金黄色的。

　　他的哨兵们各就各位，有的在收拾行李，有的在打包帐篷和炉灶，有的检查汽车、校准导航，有的叼着酸奶、埋头写旅程日记。他们训练有素，手脚伶俐，彼此间有说有笑。到底是年轻，起得那么早，晚上还要轮流守夜，脸上却精神奕奕，是一种介于春天和夏天之间的鲜嫩和蓬勃。

　　洛辞看来看去，心里就觉得很喜欢、很满意。这些喜欢和满意并没有某个特定的对象，而是连着他们背后的一片广阔天地都笼统地爱了进去。

　　他身体懒散得像只猫，脑子却很快地转了起来。他心想自己必然是前途无限——虽然狠狠得罪了导师，但他毕竟是S级。他将会爬到很高的位置，掌握很大的权力；他说的话将很有分量，一言定人死生，就像当年胡一彻盛怒之下把他丢到前线去一样。

　　这群哨兵刚刚走出学院，必然会遇上许许多多的挫折，他必然是要提供无私的帮助，因为不忍心看这群孩子吃自己当年吃过的苦。

　　他已经想好了，艾德里安适合从军，那么自己大可以直接把他引荐给元帅。他就不必像自己一样，去暗无天日的地方蹉跎几年，他觉得艾德里安直肩膀宽而直，很适合挂几颗将星。

　　雪点是个傻的，叫人很不放心。不过洛辞心中有好几个靠谱向导的人选，可以将雪点托付给他们中的一个。

　　莫里一心想要成为真正的哨兵，那么自己就要负责起治好他的责任，猎鹰迟早会有展翅翱翔的那一天。

　　戎天星是他最欣赏的一个，洛辞觉得他心性稳重，落落大方，同龄少年的缺点在他身上一个都找不见。洛辞难得地感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感觉无论以后戎天星做什么，都必然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戎北辰……想到这里，洛辞的思维略略一停，他很想把戎北辰留在自己身边，因为汉森所言非虚，放任他这么长下去，他就是下一个黑暗哨兵。在联盟八百多年的历史中，每一个黑暗哨兵都没有好结局。

　　想到那障碍重重的浓雾，洛辞难得地感到兴味十足。哨兵们的精神屏障是一座座山，山在那里，他就要去攀登和征服。

　　他的眼神毫无遮拦，看得哨兵们统一加快了动作，麻溜地把行李都收拾完毕了。他们迅速地钻进车里，然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哨兵们并不知道导师的所思所想，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是刀与叉，将他们分门别类地切割了，放在盘中大块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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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吃饱喝足，与基地的驻兵们告别，便又踏上了新的旅途。这一次他们将一口气抵达本次旅途的终点站。

　　根据汉森交给他的A级任务，目的地被修改为黄昏十七区。这块区域位于黄昏地的深处，背后紧贴着黑地。

　　黄昏十七区以及其周边地区自古以来就比较平安，从未有发现鬼门的记录。因为距离联盟太远，平时也不会有人去那里。任务书上要求他们驻扎十天，全面勘探该地区。

　　尽管怀疑这个任务是有人要搞自己，但洛辞私底下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相当满意。

　　第四军团撤离后，人类的防线也跟着退回了黄昏地，此后不知道多少年，都不会再有人见识到黑地的残酷与壮阔。洛辞觉得自己的学生是年轻哨兵里最优秀的，而最优秀的哨兵就应该见识到最壮烈的战场，所以他摩拳擦掌，预备着带学生们偷偷地进黑地探索一番。

　　当然，这是建立在黄昏十七区较为安全的基础上，如果附近存在威胁的话，洛辞决定见好就收，打道回府。毕竟他们只是一群学生，并不是真正的士兵。

　　又颠簸地开了一整天，他们渐渐察觉了地平线别样的黑暗，按照地图判断，他们已经驶入了黄昏十五区，距离目的地很近了。

　　沿途，除了凋敝的原野和荒废的建筑，还时常可以见到一种探测车：八个厚重的轮子，方方正正的车厢，上面覆盖着太阳能板，车前是长脖子顶着方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接收信号，远远看上去很像一只大号的机械狗，翻山越岭不知疲倦地跑着。

　　“这就是新闻上说的探测车？”戎天星好奇地探出车窗，“据说能够探测污染指数，比向导还准。一辆就要400万。”

　　大撤军后，这些地方的基地也不再驻守军队，取而代之的是全自动探测车。每个基地配备20到30个的智能探测车，按照既定的路线日夜不停地巡视领地，一旦发现异状，将会通知军队，派专人来处理。

　　从长远角度来说，这的确剩下了一大笔人力和军饷，然而短期内耗资是巨大的——这些探测车产自博德科技公司，每一辆的造价为400万。而黄昏地有20多个基地需要机械化改造，光是购买探测探测车的费用，就超过了24亿联盟币。

　　军部闹起了财政危机，导致洛辞还被拖欠了一年的薪水。他一年的薪水是50万联盟币，他在前线拼死拼活8年不吃不喝，就能买得起一辆探测车了。

　　于是洛辞单方面地讨厌起了这群狗东西，不屑道：“机器就是机器，不可能比得过向导。”

　　“但是它们稳定，人在这里会疯掉，但是机器不会。”莫里小小声地说，“虽然一辆卖400万很贵，但是研发费用是以亿计的。”

　　戎天星立刻过来揉搓他：“少爷啊，你们家赚的钱已经够多了！”

　　“不要叫我少爷。”莫里别扭地别过脸，“我家是我家，我是我，我将来是要做哨兵的，又不会去继承家业。再说了，科研的消耗远超你们的想象，只有尊重科技的……”

　　他的长篇大论正说到一半，忽然车子猛地一震，前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居然是撞车了！

　　开车的是艾德里安，虽然在最后一秒踩下刹车，然而由于开得风驰电掣，还是无力回天。坐在前排的雪点，由于不系安全带，整个人被甩飞出去，脑袋撞到了挡风玻璃上去，撞出了蛛网状的裂纹——他自己的脑袋倒是相安无事。

　　车头被撞瘪，撞出了滚滚黑烟，哨兵们各自反应极快地稳住了身形。而洛辞一时心情好，来挤他们的越野车，没想到就跟着倒了霉。

　　他旁边坐的是戎天星，在第一时间就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一只胳膊将他整个搂住固定，另一只手护住他的额头。他本能地保护了向导，就没顾得上自己，几乎是做了洛辞的肉垫，狠狠地撞在了前排座椅上。

　　“啊……”戎天星轻轻地嘶了一声。

　　“还好吗？”洛辞头晕目眩地问道，他听那沉闷的撞击声，连忙掰着戎天星的身子仔细察看。

　　“没事。”戎天星支起身子骨晃了晃，是个没大碍的样子，还笑得露出了白牙。即使像他这样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哨兵，那也是个哨兵，上帝创造哨兵的时候，用的大概是钢筋混凝土。

　　洛辞放了心，揉着肩膀直起腰，没好意思说哪怕是被护在了怀里，浑身骨头都被撞得散了架。

　　他转移怒火，从座椅中间伸出手，揪住了艾德里安的耳朵：“你怎么开的车？！”

　　艾德里安一缩脖子，顾左右而言他，“下车吧，先下车，一会儿说不定要爆炸了！”

　　洛辞在他耳朵上狠狠扭了一把，才被戎天星半推半抱下了车。洛辞站稳了，上前去仔细一看，顿时心头火起：艾德里安好水平，居然是和一辆400万的探测车撞上了！

　　装甲越野非常牢靠，只是被撞瘪了车头，冒了些黑烟，400万的探测车却是很没出息地被撞飞出去，倒在地上散了架，零件天女散花地飞了一地。

　　洛辞额头的青筋跳动，思维也在一并飞速地跳。他知道探测车是全部联网的，恐怕在报废之前，已经将受害的画面传到了总部，艾德里安那张惊恐的蠢脸将成为他们损坏公务的呈堂证供。他是负责人，说到底最后还不是他陪钱，400万，8年！他又没钱，难道要去刷加伊尔的卡？！那加伊尔不得爬到自己头上？！岂有此理！

　　“怎么回事？就这地界，”洛辞气得冷笑出声，“你都能撞车，你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这种探测车不都是有预碰撞系统的吗？！”艾德里安还在那里振振有词，“这种地方谁看路啊！”

　　其实艾德里安说得也有道理，因为其他人轮着开车的时候，的确没有一个看路的。撞死鬼的几率要比撞到人的几率大得多。他认为自己是纯倒霉，撞上了这辆送死的车。

　　莫里却是心生奇怪。他虽然不接触家族的产业，但是很喜欢研究高科技。探测车他是接触过的，而且知道那百亿的研发经费砸下去，产出的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探测车的预碰撞系统是最顶级的，应该早在百米以外就避开车辆，绝无直挺挺撞上来的可能。而且探测车极为牢固，用的都是最高级的材料，它可能被撞飞出去，但落地时会像鸟儿一样轻巧和安稳。

　　莫里走到碎了一地的探测车身前，若有所思地捡起了一片零件。

　　赶在洛辞把艾德里安大卸八块之前，他凝重地出了声：“这个探测车是假的，不是博德科技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