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往事旧欢何限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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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露坠。
滴尽楚兰红泪。
往事旧欢何限意。
思量如梦寐。
无上山的百里范围内，是一片茂林。鲜有人迹。
距离这里最近的人烟处，就是玉林城。
玉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大，大不过一朝武林人士最密集的圣地——金陵；小，却实在比乡间石地的小市镇繁华不少。
玉林城没有什么闻名全国的景点，也没有什么众人星捧的‘特产’。人们能记住它，全靠这里有一个北方要塞最‘出名’的镖局——‘包不丢’。
此‘出名’非彼‘出名’，看看他的名字就该知道了。人们记住这里，无关名声，无关信誉，只是因为这滑稽又速记的名字。
没有富丽堂皇的门面，没有金漆高柱，普普通通的府苑，普普通通的大门。
门外，长相普普通通的两个护卫，专心地抠插着鼻孔，斜目瞅瞅指尖，微力一弹。
屋内，一脸疲色的少女垂目而立。无视，在座一群邋遢且衣不避胸的壮汉，闪着，惊艳欲滴的烁烁贼眼。
眨巴，眨巴。盯着娇人。
吸~~~吸~~~忍住口水。
纤臂一抬。“咚——————！”粉色绸裹的一包重物，被扔在残破的木桌上。
“三天内……送到金陵城，天高庄！”顿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主座的大当家脸上。“桌子上的是赏钱，怎么样？”
一身膘肉，黑毛丛生的粗壮男子微捋了捋额须。“三天？有点……难度。”手，却悄然打开结扣一瞅，真金白银，最起码一千银，这些，可够他们这落魄小地儿吃个三四年了。虽其貌不扬，可此人确是‘包不丢’镖局的大当家——包德锦。
“办不到？”娇人伸手探向钱袋。
‘熊’掌一扑，揽入怀中。包德锦，可是把银子抱得紧紧了。
“包……包在俺，包德锦的身上，三天就三天！”粗指一竖。“那……恁要托的‘宝贝’在哪里？”
厚肉包裹着的锐眼扫至娇人手中紧握的一柄玄铁剑鞘上，眉毛一挑。“它？”
嘴角弯起招牌的一个微弧，笑道。“是我！要送的货是我，莫小二……”
嘎~~~~~一声，破旧不堪的厅门被风曳出了声。恍恍然然间，再看厅内。除了掐腰而立的莫离岚脸上，盈笑代替了先前的疲色，余下在座，又是一脸的疑惑。
话说。
好好地，莫离岚怎么从八月十五的聚餐就跑到这‘落魄’镖局来了呢？
堂堂莫离世家的千金，怎会沦落到用‘托镖’的方式赶路呢？
呵呵，说起来，事情还要回溯到两天前。
…… ……
对了，对了。就是两天前，那一天，阳光明……
呸——！明什么媚？那明明就是一个夜黑风高、薄雾撩山、鸡不鸣狗不叫的夜里，一个疑似鸡鸣狗盗、心怀不轨的刺客闯入了无上山的城门，先是鸡飞狗跳的搞乱了莫离世家难得的一顿团圆饭。
然后，还‘鸡’狗不如的拐跑了莫离家至今最高深莫测、诡计多端、目中无人……等等等，总之是集万千‘特异’于一身的‘宝贝’——莫离婷。
一切，就要从这案发之前、团圆饭散场、莫离岚闺房被闯……说起了。
擅闯闺房的不是采花贼，而是‘神女’莫离婷。
“下山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
“大过节……还大晚上的，说什么胡话？” 莫离岚怔笑，眼睛却刻意地滞留在手中的‘小虫’上。
“我……要走了。可是，想到小二你，无论如何……我也放心不下。”口气里夹杂着说不出的一抹心痛。
抬头凝看看一脸忧色的三妹，渐展了盈笑。“我很好啊，再好不过了！他们不知道……可，你是什么都知道的‘神女’啊！我的能力，你难道不知道么？”轻拉过小三的纤手，笑指指门外。“我们的神女，也有坠下凡间的一天啊……好想知道那是怎样一个‘仙人’。”
白皙的面颊上飞染了一抹嫣色，微转了头，偷撇了一眼门外……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黑影。“我才没有为他坠下来，我只是……一时大意，被一颗‘大石头’击中了。我……还是可以飞的。”执拗地回了句。
“说到底，小二……那么想见那个人的话，就不要只是一味地等。”
笑摇摇头。“没有等。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来的。”
似是突然被说中了心中的密事，小三猛然一震，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无上山……”
知道，就是知道。没有为什么，也没有怎么样。她没有小三那样未卜先知的能力。可是莫离岚的心里，就是有那样的答案存在。不过……这样的说法只能说给自己听，说给莫离婷，当然是不可能的。
脸上依旧是不变得笑容，只是多了一丝苦涩。“因为，那天是我……先走掉的，是我先离开了。”思绪开始回溯，一幕幕，就在眼前。“是我亲手关了那扇门……虽然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想想，那时候真该说句‘永别’的，哪里管什么吉不吉利的……如果当时说了，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了。”
是的，她懂他。虽然相处的时间只有那么短，说过的话几乎可以数指而算，可是……她就是读懂他了。像以前一样，只要是主动离开他的‘东西’，他就不会再……留恋。小冷，就是这种绝对不会去主动把握的人，而她……
“莫离岚。”猛地一叫，惊得对方一个回神。“你就是这一点……就是这一点……”咬牙切齿的神情。“整个莫离家……所有人，所、所有的事，所有的性格……我、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不知从何时起，傲气十足的脸上被划满了十足地怒气。
“你到底是打哪里学来这样的毛病？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忍着不说，可是……那也不是认同。你……总是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承受了，好的、坏的，心里的、□□的，从来不说给别人听。我告诉你，这样的‘坚强’，是特异独行。在我眼中，你这样不是勇敢，是‘自卑’！”
她知道！她居然知道？……她，果然知道。
就是那两个字，这么多年了，被埋藏在莫离岚内心最深处。早成了不敢碰触的‘黑匣子’。无论笑容再娇艳，无论嘴角扬得多高，终究……还是有那样一块不敢触及的脆弱：
幼小的身躯，粗犷的喘息，无论她多么用力的去跑。眼前的重点，却始终离她遥远，而不争气地身体，也总是在到达之前……就倒下了。
偌大的书房里，她六岁的身躯，永远够不到百层的书摞。无论看进多少，可那些文字就像长了脚，不经意间，就又溜了出去。再多的知识浏过，脑中，却总是残羹浅留。
沉重的玄剑，无论再多几只手脚，只要拿起它。流血的……就只能是自己。
这就是那些……即便尽量掩饰，尽量替代，却始终改变不了的事实……
“‘莫离’……每次我念着这两个字，我都会‘自卑’。”没有否认。因为她知道，‘否认’这样的事，在‘神女’的面前，只是可笑。“‘自卑’是我的动力，是我一直以来的动力……可是，并不是我离开小冷的动力。”
“还不明白吗？你的自卑，不是我们给的。相反，那恰是我们最不想给你的……”紧揪住小二的手腕。“你想想……从小到大，我们有拿你和谁比过吗？一直以来，都只是你自己……是你把自己关在这里，和这些弱小的、可怜的‘小毒物’们分享着你的世界。” “从来没有人，说过你是我们的累赘……只是你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别人的负担。我们担心你，保护你，为你所累，不是因为你无能、你软弱，这些是我们心甘情愿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担心，保护，被拖累，不是因为我无能，只是他……自愿的么？
这一瞬间，莫离岚脑中滑过一个身影。为了救她而身负重伤的一个人；为了救她，用尽全力拼出一掌的人……
莫离岚抬手，缓缓地覆在了颈上。仿佛那日肩上沉重的一人，口中暗涌的鲜血重染，似虚似假，残温若留。回忆的一幕幕，被重现……
然后，他寒冰的脸色被惨白替代了。冷漠地眸子，沉沉合上了。他静静地躺在高木宽床上，身后，一群焦急地人影在屋子里进进出出。她站在那儿，不知该往哪儿去。因为……一直提着她飞来飞去的人，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所以，她不知该如何了……
最后，用冰火引出了家传的‘万年寒冰’，塞进茉白的唇内。接着重新回到一个人的路上，背上重重的包袱。离开，有那个人的视线……
莫离岚静静地回想着，现实中的话，似乎和当时的画面，挂上了钩。
细去想想，那时……他没有说‘好烦’，像对欧阳闻闻那样；他没有不屑地‘推开’我，像对金家人那样。他当时，只是……
在倒下前走向了我，倚在了我的肩头……然后淡淡地对我说：
‘好狼狈……第一次打得这么狼狈。’
那样的平淡，不只是因为寒冷；还因为，我对他来说不是累赘，而是可以依靠的……伙伴。
…… ……
此时，莫离岚的眼中，忧伤的神色渐逝，幽深中，一抹淡淡的暖色滑入其中。
莫离婷知道莫离岚已经在经历自我反省的过程了，柔和了神情，侧目掠过了桌旁的一柄剑。
“你有想过吗，你离开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有说过你是他的累，你是他的坠了吗？到最后，逼走你的人不是‘他’，不是外人，不是莫离家的人，还是你自己。”
说完这句，莫离婷伸手提起了那柄玄铁剑，一手紧握剑鞘，一手用力。银光映眼，脸上倏地多了一抹寒意。
“我说过他的命劫将近，不是‘戏言’。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了。你……才是真的连说出‘永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神经，猛地被纠集到一点，严眸回肃。“你不是说有办法的么？”
微细目。“你想救他？”
废话。拼命地点头……
“肯下山？”
当然。继续点头……
“回天高府？”
刀山、油锅都去。顽固点头……
表现完全如她意料一般，于是莫离婷满意地回应。“早这样不就行了？”
趁着对方发愣的功夫，一把掷过手中的寒剑。傲然甩发，笑眸闪过。莫离婷毅然摆袖而步。
“我的宝贝小二！办法一直在你身边，在你天天痴望好久的‘地方’啊……”背去的身影，似是招牌动作地再次抬手一挥。
“自己看吧！就在那把剑里了。”
灰色的长袍消逝在黑幕的一片漆黑中。
屋内烛火闪动，映在铮亮地鞘外银花纹饰上，寒铁的外衣像被镀上了一层璀璨地金色。
…… …… ……
关于那一夜，可回忆的事情只有这些。而这些，已足以解释莫离岚现在为何会出现在‘包不丢’镖局这一罕相。
于是，莫离岚只有这一包不知道具体价值多少的银袋，便‘大方’地扔了出去，她依无所动。
因为，她只要右手中紧握的这把剑，这是希望，是心所系，是她深晰的人却理不清心情的一段纠结。又是一个决定，一个……谁也无法预知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往事旧欢何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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